二手車市場緣何成壟斷“重災區”

“我最近想買輛二手漢蘭達，沒想到去附近的二手車市場詢了一圈價，年份、款型差不多的，價格竟然相差無幾，這太不正常了。”正如浙江省湖州市消費者何先生所言，他的質疑正在市場監管部門的執法整頓中得到化解。

今年以來，反壟斷的利劍指向了消費投訴高發的二手車交易市場。11月5日，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佈了由浙江省市場監督管理局查處的湖州市二手車交易市場企業達成並實施壟斷協議案的處理決定，5家涉案企業因達成並實施固定二手車交易服務價格的橫向壟斷協議行爲，分別被沒收違法所得，並處以2019年度銷售額2％～5％的罰款，罰沒款合計550餘萬元。

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這些年我國汽車業壟斷行爲暗流涌動。2014年以來，我國反壟斷執法機構相繼查處了一系列汽車業壟斷案，既涉及競爭者之間的橫向壟斷協議行爲，也涉及製造商和經銷商之間的縱向壟斷協議行爲，累計罰款近26億元。不過，二手車領域的反壟斷執法近兩年才正式啓動。

？反壟斷亮劍　執法趨嚴

“爲了查處湖州市二手車交易市場的壟斷案，浙江省市場監管局成立了專案組，集中了省市縣三級的執法人員，對檢查內容、證據提取、行動時間作出統一要求。”浙江省市場監管局工作人員李先生告訴記者，5月20日，30餘名行政執法人員分成5個檢查組，同時開展現場檢查、調取證據，迅速完成了執法工作。

在國家市場監管總局的政務公開記錄中，今年以來的另兩起二手車交易市場反壟斷案的查處同樣令人印象深刻。8月，湖北省市場監管局對黃岡市二手車交易市場3家公司涉嫌達成並實施壟斷協議的行爲作出行政處罰，責令當事人黃岡市藍天舊機動車交易市場有限公司、黃岡市奧捷舊機動車交易市場有限公司和黃岡市發達舊機動車交易市場有限公司停止違法行爲，並分別處以上一年度銷售額4％的罰款，共計19.5萬元。

主管部門調查表明，上述3家從事二手車交易服務的公司，向客戶收取交易服務費，在黃岡市二手車交易市場是具有競爭關係的經營者。2016年4月28日，上述3家公司簽訂協議書，劃分經營範圍，固定二手車交易服務費，並約定了利潤分成，同時約定“若出現自然人、其他單位進入市場的，三方一致對外”等排除、限制競爭條款。

此後，寧夏的二手車交易壟斷行爲也未逃脫監管處罰。10月22日，國家市場監管總局公開通報稱，寧夏市場監督管理廳對石嘴山市11家二手車交易市場經營者壟斷協議案作出處罰。此案的與衆不同之處在於，由於11家公司實行聯合經營，且各自賬目不規範；達成壟斷協議，固定收取二手車交易、評估服務費用。該11家二手車交易市場之間本來存在競爭關係，合計市場份額爲100％。所以寧夏市場監管部門根據其聯合經營期間的交易收入，平均計算罰款和違法所得，合計罰沒約132.8萬元。

“早就應該對這些不法行爲予以懲治了。上半年疫情發生以來，國家連續出臺政策大力實施減稅降費政策，但個別市場的二手車交易服務費仍居高不下，相比周邊地市高出一倍甚至數倍，給消費者和其他市場經營者增加了負擔。”對於這些處罰，二手車行業人士給予了充分肯定。

？違法原因多　利益居前

江蘇無錫消費者嚴先生告訴記者，數年前，當地僅有寥寥幾家二手車交易市場，但收費卻遠高於周邊地區。其中，周邊地市每輛二手車收取30～300元服務費，比例爲交易費的0.25％左右，而當地的二手車市場串通定價，收費比周邊地區要高出10～50倍。

無錫市規範二手車市場發展領導小組辦公室的資料顯示，2010年無錫市二手車成交量達6.25萬輛，成交額爲25.8億元。如果按照收取1％服務費計算，6家二手車市場共收取2580萬元（不包含諮詢服務費和1％的評估費）。但是，如果按照江蘇省物價局的規定執行，每輛二手車交易服務費不超過成交額的1％，當年收取的服務費則是650萬元，多收的費用高達近1900萬元，轉嫁到消費者身上就是平均每人要多付5萬元。

“這是利益驅動，不過現行制度也給這種壟斷行爲留下了鑽空子的機會。”山東省濰坊市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二手車商介紹，在當地，如果要從他人手中買賣二手車，都要開具二手車市場統一發票後才能過戶，很多私對私交易的車主也要向二手車交易市場繳納車價2％的評估費，動輒就是上千元，市場對其統稱爲交易稅。

但在主管部門看來，二手車市場以1.2％的比例收取的不是交易稅，而是服務費。之前收取的2％中含0.8％的車輛評估費，但這一收費項目在2005年早已被商務部、公安部、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國家稅務總局聯合頒佈的《二手車流通管理辦法》取消。其中第27條規定，二手車鑑定評估應本着買賣雙方自願的原則，不得強制進行。

“二手車交易市場壟斷高發並非近況，而是與二手車行業監管制度長期不合理有一定關係，或者說現行監管制度在客觀上爲二手車交易服務企業實施壟斷行爲創造了一定環境。”中國科學院教授羅先覺向本報記者分析指出，根據《二手車流通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即使是二手車所有人不通過經銷企業、拍賣企業和經紀機構，將車輛直接出售給買方的交易，即二手車直接交易，也必須在二手車交易市場進行，由二手車交易市場經營者向買方開具稅務機關監製的統一發票，這其實不利於二手車交易市場的競爭和繁榮。

“相比新車，我國二手車近年的交易量和交易額並不高，尚不是社會關注的重點。顯然，這些年反壟斷執法部門率先關注的是重點消費領域的反壟斷問題，因此前些年主機廠及經銷商集團受罰的現象屢見不鮮，但這並不代表政府監管缺位。”中國汽車流通協會副秘書長羅磊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強調。

羅磊認爲，隨着新版《二手車流通管理辦法》即將頒佈實施，二手車交易市場的壟斷問題將得到很大程度的扼制。但同時又出現了新問題，由於二手車交易市場沒有明確的准入條件，近年很多城市突然冒出大量二手車交易市場，有的連場地都沒有，規範程度可想而知，給原有市場體系造成較大沖擊。在此背景下，有的城市自發成立了二手車交易市場聯盟來控制惡性競爭導致的交易服務費的大幅下滑。這雖是企業自救的一種方式，但隨着2008年我國《反壟斷法》的出臺，市場聯盟顯然屬於違法行爲。

另外羅先覺還指出，由於二手車交易只能在車輛登記地車管所申請轉移登記，二手車交易服務企業壟斷行爲的影響面較小，不易暴露。

？公平競爭　制度爲先

“汽車市場產業鏈長、附加值高，從初裝、新車經銷、售後到二手車流通涉及利益方衆多。正因如此，壟斷行爲的產生就更加複雜。”中國汽車流通協會副秘書長郎學紅告訴本報記者，2019年1月，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發布的《<關於汽車業的反壟斷指南>解讀》中，列舉了汽車業常見的濫用行政權力排除、限制競爭行爲，特別是二手車交易中存在的壟斷行爲，也包括限制外地車輛遷入等行爲，指出該類行爲不利於綠色循環消費和汽車市場可持續發展，還限制了汽車所有人的物權處置權益，延長消費者換車週期，間接影響新車銷售市場。

“隨着《反壟斷法》等相關法律法規的深入實施，汽車消費領域無論是新車還是二手車，都受到了政府主管部門的高度重視，隨着二手車市場規模的擴大，優化交易流程和效率、市場的轉型升級是擺在當前經營者面前的重大課題。”羅磊表示，這個轉型升級不僅是硬件的升級，更重要的是軟件上的升級，包括誠信建設、規範經營，未來二手車交易市場一定是具有性價比的綜合性服務平臺。

“二手車交易服務行業的反壟斷，要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方面，反壟斷執法部門要加強執法，增強發現違法行爲的能力，在法律規定範圍內加強懲罰力度。另一方面，二手車行業的監管制度應當與時俱進不斷完善，清除滋生壟斷的土壤。”羅先覺建議，主管部門應考慮放開部分對二手車交易不合時宜的管制，讓二手車自由、低成本地流通，使市場競爭更加充分。

“反壟斷執法的核心就是要促進競爭，所以通過嚴格執法，推動二手車交易市場形成有序競爭、公平競爭、充分競爭，才能起到推動行業可持續發展的作用。”郎學紅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