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有光:大政府vs小政府:哪種情況民衆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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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站研究局出品——如何更快樂

你快樂嗎?如何才能做一個快樂的人?金錢和快樂一定成正比嗎?快樂的影響因素有哪些?本站研究局邀請長期從事快樂研究的全球知名華裔經濟學家、復旦大學經濟學特聘講座教授澳大利亞社會學院院士黃有光解讀快樂的秘密。

NO.044 大政府vs小政府:哪種情況民衆更快樂?

我們以前討論過市場功能與政府的功能,但還有這兩者的相對大小的問題,包括政府支出應該多少等問題。多數經濟學者,尤其是比較右傾的芝加哥學派,認爲應該實行“大社會、小政府”的原則,除了保護產權與提供市場不能提供的必要公共物品,政府的管制與支出,越小越好。

這種觀點大致基於兩個主要原因。第一,私人支出是用自己的錢,人們會自己節約;政府支出是用公家的錢,會有很多浪費與沒有效率的地方,政府越管越糟糕,像張維迎說的,政府無論怎樣做,都不能做好。第二,政府支出的錢來自稅收,而稅收除了行政成本,還有經濟學者更加重視的扭曲人們的選擇的,或打擊人們生產激勵的超額成本。徵稅100億元,對經濟造成的成本不是100億元,而是130億元,約有30%的超額成本。

這兩個原因,雖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卻有許多經濟學者忽視的許多其他因素,大致超額抵消上述兩個因素,使許多情形,是恰當地增加公共支出,更能夠增加人們的快樂。現在,我們要討論一些造成私人消費的無效性的因素。下一兩篇文章,我們會討論爲何經濟學者高估公共支出的成本,與一些不但沒有超額成本,反而有負的超額成本,或有超額利益,甚至完全沒有成本的稅收。徵稅100億元,對經濟造成的成本不是130億元,而是低於100億元,甚至是0元。

不能否認,在溫飽小康之前,尤其是在衣食住行等必需品上,足夠的消費是非常重要的,是能夠提高人們的快樂水平的。不過,在溫飽與小康之後,大致而言,尤其是在整個社會的層面,更多的私人消費,並不能夠明顯地增加快樂。既然快樂纔是最終目的,如果私人消費已經不能增加快樂。減少私人消費的公共支出,也許用金錢來衡量是昂貴的,但是用快樂來衡量卻很划算。因爲快樂,而不是金錢,纔是我們生活的終極目標,用金錢而不是快樂來衡量公共支出的作用,過高地估計了其最終的成本。(關於在轉型中的國家公共支出與快樂的正關係,見Perovic& Golem 2010。)

爲何人們依然追逐金錢?私人消費的無效率

如果更多的收入不能提高快樂,爲何人們依然忙碌於對金錢的追逐?這可以用以下各種原因來解釋:(a)環境破壞效應,(b)相對收入或相對消費效應,(c)對適應效應估計不足,關於這點我們以前已經討論過(d)非理性物質偏見。前兩者是是衆所周知的並且和現有的經濟學一致,但是並沒有被大多數經濟學者充分強調。後兩者則需要對經濟學進行拓展,使之超越現有的生產和偏好框架(對此,Ng 2003嘗試性地提出了一個簡單的分析

環境效應

對大多數產品和服務的生產和消費過程,會通過投入使用而直接或間接地對環境產生嚴重的破壞(包括不同形式的污染、堵塞、亂砍亂伐等)。理想的狀態應該是,根據對這些環境破壞效應所帶來社會成本的估計而徵收相應的稅款。然而這一點大體上來講這沒有做到,至少做的還不夠充分。儘管許多國家,包括中國,都制定了關於環境保護的法規,但從全球水平來看,由於環境破壞具有的重要的全球性特徵,國家性的措施明顯不足。生產與消費對環境質量產生了負面影響,於是,個人的理性導致了過度的消費和生產。

相對收入效應

相對收入(個人收入相對於他人的收入)的重要性早就毋庸質疑,並且從Rae(1834) 和Veblen(1899)到Frank(1999)一直被經濟學者們討論着。然而,最近的研究揭示了相對地位(相對於絕對地位)的重要性甚至達到了一種令大多數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難以致信的程度。例如,學者發現,收入對快樂僅具有微弱影響,而收入的比較卻對快樂具有更加重要的影響(如:Clark和Oswald 1996)。另一個例子是關於衛生保健領域的。人們可能會預期相對地位的重要性在這一領域是很小的,而絕對地位的重要性則佔據上風。但是,即使是在衛生保健方面,相對地位也比絕對地位更爲重要(Wilkinson 1997)。那些相對較窮的人,儘管具有更高的絕對收入和更好的醫療保健,其健康狀況卻比絕對收入較低但是相對收入較高的人更差[1]。

對於個人而言,收入的增加會同時提高她的絕對收入和相對收入水平。因此,收入的增加會被看作是很重要的。如果你孩子朋友或同學都有昂貴的生日禮物,你也不得不給你的孩子也買一個昂貴的。如果你的朋友們都擁有了豪華的汽車,你對自己那輛普通汽車的滿意度就會下降。因此,個人的最優化再一次導致了過度的消費與生產。

相對地位的重要性,以及對它的追求可能會達到一種非理性的程度,可以用生物學的進化論來解釋。在動物羣體(直到人類的近親智人)中,處於最高地位的雄性擁有和羣體中所有適齡雌性交配機會。由於相互競爭,你要獲得能夠與異性交配的機會,單單優秀還不夠,還要能夠勝過對方。

過度的物質主義傾向

大多數人們都知道動物,例如老鼠、松鼠、螞蟻和蜜蜂等,會本能儲存食物。顯然,食物的儲存提高了動物生存和繁殖的適應性,因爲它降低了死於飢餓的概率。類似地,人類也有着這種與生俱來的儲物本能。在現代商業社會中,這體現爲人們對金錢不知厭倦的追求,甚至犧牲了對快樂更爲重要的東西,例如友誼、家庭和自由,而達到了減低人們福祉的程度。雖然人類的確是地球上最理性的生物,但是我們仍然並不是完全理性的,部分是因爲設計(在遺傳基因上)實現完全理性的成本過高,部分則是因爲進化主要取決於物種的適生性而非其福祉(Ng, 1995, 1996)。

我們是在一個以消費爲導向的社會中成長的。在這種社會中,商業廣告無時不在,無所不在,激勵着我們去消費更多的商品和服務。很多廣告活動不但造成過度的消費,更給人們帶來了不快樂。正如某大型商業機構的一個最高層管理者所承認的那樣,“我們的工作就是讓婦女們對其所擁有的感到不快樂”(引用自Walsh & Gillespie 1990, 第5頁)。之所以存在過度的着重消費的傾向,是因爲人們只能通過賣出商品或服務來獲取利潤,而不是通過出售閒暇或快樂。我們的累積本能和商業廣告結合在一起,從而創造出一種強烈的過度物質主義的傾向。這種傾向進一步和相對消費效應相結合,最終導致過度的消費。

我們在下一星期要討論經濟學者對公共支出的成本的過高估計。徵收一百億元的收入或消費稅,對經濟造成的負擔是多少?讀者們,你們有什麼看法嗎?

文獻

Clark, A. E., & Oswald, A. J. (1996). Satisfaction and comparisonincome. Journal of publiceconomics, 61(3), 359-381.

FRANK, R. H. (1999). LuxuryFever: Why Money Fails to Satisfy in an Era of Excess. New York: The FreePress.

NG, Yew-Kwang (1995).Towards welfare biology: Evolutionary economics of animal consciousness andsuffering, Biology and Philosophy,10: 255-285.

NG, Yew-Kwang (1996).Complex niches favour rational species. Journalof Theoretical Biology, 179: 303–311.

NG, Yew-Kwang (2003).From preference to happiness: Towards a more complete welfare economics.SocialChoice and Welfare,20(2): 307-350.

PEROVIC, Lena M. &GOLEM, Sivia(2010). Investigating macroeconomicdeterminants of happiness intransitioncountries: How important is government expenditure? Eastern EuropeanEconomics,48(4): 59–75.

RAE, J. (1834). New Principlesof Political Economy. Reprinted as The Sociological Theory of Capital:Being a Complete Reprint of the News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1905,The Macmillan Company.

TREMBLAY, L. &SCHULTS, W. (1999). Relative reward preference in primate orbitofrontal cortex.Nature, 398: 704–708.

VEBLEN, T. (1899). The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 New York: Macmillan.

WALSH, D. &GILLESPIE, A. (1990). Designer Kids: Consumerism and Competition: When Is ItAll Too Much? Minneapolis, MN: Deaconess Press.

WATANABE, M. (1999).Neurobiology: Attraction is relative not absolute. Nature 398: 661–663.

WILKINSON, R. G. (1997). Health inequalities: Relative or absolutematerial standards? British Medical Journal, 314 (22): 591–595.

[1]關於偏好相對性的神經學上的直接證據,請參考Tremblay和Schultz(1999),以及Watanabe (1999).

往期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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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有光簡介:

Monash大學榮休教授、復旦大學經濟學院特聘講座教授、澳大利亞社會科學院院士、牛津大學Global Priorities Institute諮詢委員。

1942年出生於馬來西亞。1966年獲新加坡南洋大學(Nanyang Technological University)經濟學學士學位,1971年獲悉尼大學經濟學博士學位。1974年至1985年在澳大利亞Monash大學任副教授(Reader),1985-2012年任講座教授(personal chair), 2013年後成爲終身榮譽教授(Emeritus Professor)。於1980年被選爲澳大利亞社會科學院院士,於1986年被選入Who’s Who in Economics: A Biographical Dictionary of Major Economists 1700-1986的十名澳大利亞學者與全球十名華裔學者之一, 於2007年獲得澳大利亞經濟學會最高榮譽—傑出學者(Distinguished Fellow)。受邀請於2018年到牛津大學作第一屆Atkinson Memorial Lec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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