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古卷軸5》高清重製看RPG常青樹的長成
對於任何一款遊戲來說，五年都不算是一段短暫的日子，倘若遊戲如海洋，在每天都有無數浪花飛濺、潮起潮落泡沫翻涌的電子汪洋裡，《上古卷軸5》這朵已經翻了五年的浪花卻歷久彌新，仍然頑強地浮在海面上。
前不久，《上古卷軸5》推出了特別重製版，雖然這個版本除高清畫面外，並未在遊戲內容上有任何增加，但自公佈起仍然備受多數老玩家的關注與期待。
在一干遊戲論壇及貼吧中，《上古卷軸5》板塊至今保持着較高的活躍度，人氣排名前列。玩家投入時間動輒以百小時計，貼子回貼量成百上千者比比皆是。這款銷量上千萬套的角色扮演遊戲至今仍不斷吸引玩家投入其中，歷經五年而經久不衰，是什麼造就了這棵枝繁葉茂熱度不減的常青樹？
雖然被不少擁躉者直呼爲“神作”，然而《上古卷軸5》並非十全十美，它有着諸多不能迴避的缺點：砍肉跟砍空氣無限趨同、體驗極差的打擊感，從戰友團葬禮站樁到伊斯本不開門的無數bug，排列簡直反人類的道具欄……這些缺點的存在感不容忽視，是不喜《上古卷軸5》的玩家所頻頻提及的。然而，雖然存在種種不足，沉浸其中的《上古卷軸5》的龐大玩家羣體卻對這些降低遊戲體驗的扣分點表現出十分寬容的態度。
在遊戲數量越來越多，遊戲種類越來越豐富的如今，玩家口味其實是越來越挑剔的。而《上古卷軸5》沒有因自身不足被玩家們扔箱底吃灰，開源環境下的自制MOD一定程度改善了遊戲體驗是一方面，歸根結底，是由於在《上古卷軸5》帶來的極佳的沉浸感面前，它的諸多不足都成了瑕不掩瑜。
什麼是沉浸感？
沉浸感，即玩家置於遊戲之中，投入於虛擬世界，信服這個世界的設定與規則，與自己操縱的角色達成共情，在劇情的引導下體驗遊戲內容。
不同類型的遊戲對沉浸感的要求是不同的：格鬥遊戲裡，玩家不用瞭解操控角色的身世背景，只關心角色的專有招數足矣；賽車遊戲裡，誒？有角色？難道我們控制的不是車？策略遊戲裡，玩家控制的不是一個角色，而是一方勢力；棋牌遊戲裡，這遊戲裡有人？只有在角色扮演遊戲裡，玩家會關心遊戲角色，且這種關心最具有價值。
角色扮演遊戲的核心即爲在遊戲中扮演角色、體驗劇情與世界，玩家控制的主角是玩家接觸遊戲世界的媒介，只有主角的存在被認爲是真實令人信服的，圍繞角色展開的一切纔有成立的基礎。
點擊“開始遊戲”後，出現在眼前的是全新的環境、陌生的人物。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這三個常見於網絡戲謔的問題恰好揭示了角色扮演遊戲的本質。山水，城鎮，非玩家控制角色……這所有的一切，無不只爲了一個目的——讓玩家認同主角的存在，以及主角所在的這個世界。
可以說，沉浸感是一款角色扮演遊戲的靈魂。
沉浸感越好，玩家就越容易與自己操控的角色產生共情，就越容易將自我投射到遊戲中的虛擬世界。而一款角色扮演遊戲一旦成功地令玩家們將自我投射進它構建的虛擬世界，則玩家們投入的遊戲時間，換言之，這款遊戲的壽命，就僅僅取決於其內容的多寡了。
一款遊戲的沉浸感如何，作爲遊戲受衆的玩家是最有發言權的。
“整個世界就在你的眼前。”
“已經玩了1000小時了，仍然停不下來。”
以上是隨機挑選的幾條玩家對《上古卷軸5》的評價。雖是管中窺豹，但也能從中看出這款遊戲在沉浸感體驗上所下的功夫。下面，就讓我們將虛擬的世界解構，從世界觀設定、地圖構建、NPC塑造、道具交互以及主角人物設計這幾部分，看看《上古卷軸5》是如何營造出令玩家沉迷不已的沉浸感。
1.龐大的世界觀提供獨特詳實的背景設定
上古卷軸系列的世界觀直接以宇宙爲始點，再逐步放大到星球、大陸、國家，直至細化至省份裡的城鎮、村落。上古卷軸的設定從人神魔界面、生物種族至不同種族的歷史、政治、經濟、文化、宗教無所不包。
上古卷軸系列遊戲故事發生所在地——塔姆瑞爾大陸
這些宏大而細緻的世界觀內容並不僅存在於《遊戲說明》中，而且化整爲零，充斥於遊戲裡的書籍、NPC的對話、建築結構的圖騰裡，於無形間不斷深化玩家對上古卷軸世界的認知，不斷增強玩家對上古卷軸世界的認同感，爲劇情衝突做出鋪墊，爲行動提供動機，強化角色與世界的真實性。
用書籍傳遞世界觀
2.廣袤的可探索地圖及豐富的地貌提升世界探索體驗
《上古卷軸5》是沙盒遊戲，高自由度的遊戲模式決定了玩家行程的非可控性。在開放世界中，遊戲地圖的大小與內容的豐富程度決定着玩家的探索體驗與探索時間。
天際省豐富的可探索地點、
《上古卷軸5》地圖大是公認的，但《上古卷軸5》地圖的優秀之處不僅在於大，更在於大的同時，地圖內容十分豐富。和平區域，除作爲主城存在的白漫、孤獨、馬卡斯等幾大中心城市外，地圖中還有與大城市配套的小鎮、村落，乃至野外獵人小屋、農場、祭壇。探索區域，有數以百計的強盜堡壘、洞穴、墳墓、矮人地宮等等。這些建築或分佈在冰天雪地的苔原，或盤踞在險峻的山崖之巔，或臨水而建。平原、高地、溪谷、沼澤，不同的區域根據地域特點生長着不同的植被與生物。這些路邊的風景不僅僅是擺設，更是上古卷軸世界的具象化。如果問我天際省是什麼樣，首先浮現眼前的，不是抽象的“天氣寒冷”、“荒蕪蒼涼”這種概念詞，而是懸崖下的冰棱，半掩在岩石中的矮人雕塑，夜半空中如絹如帶的極光，暢想之下恍如身臨其境。
站在城市水井蓋旁可以聽到下水道里汩汩流動的水聲
北方極光變幻的夜空籠罩下，一株奈恩根幽幽發着光
《上古卷軸5》裡的NPC塑造得十分生動鮮活，大多數城市裡的NPC不僅有名字，還有各自的職業、住所和細緻的親緣關係設定。他們並不以主角爲中心，而是彷彿如真人一樣過着自己的小日子。白天打鐵的打鐵，種田的種田，到了夜晚，有的放下手中的活兒去旅館喝一杯，有些趕回家中享受天倫之樂。城裡燈火昏黃，燈火闌珊處盜賊蠢蠢欲動；城外夜黑風高，神色警惕的衛兵握緊手中的長劍，提防着火把光明外若隱若現的黑影。
午夜時分正在巡邏的守衛
世界不是一個人的世界，天際省也不是抓根寶一個人的天際省，NPC不僅是發佈任務給予物品的工具，在單人遊戲中，他們還肩負着構建人際交流的任務。《上古卷軸5》的NPC們不僅有全面的身份設定與日常生活軌跡，其豐富的對話條目、應對突然事件的靈活反應，以及根據主角身份不同、經歷不同而對主角態度不同的交流反饋機制都成爲增強遊戲中虛擬社會真實性的有力助力。
NPC會根據主角身份和職業的不同說出個性化的臺詞
4.細緻的道具設計帶來足夠真實的交互體驗
《上古卷軸5》道具繁多而細緻，從安身立命的武器護甲到純擺設的鍋碗瓢盆一應俱全。而這些道具的大多數，都是可以進行拿取擺放的互動的。
室內桌上擺放的食物酒類等道具營造出溫馨的氣氛
靠在牆角的掃帚會被女僕拿來掃地，市場攤位上擺着的蔥和蒜真的可以做成菜，抓根寶莽撞地撞翻了桌子上的銀盤，銀盤裡的蘋果麪包灑落一地，旁邊坐着的旅客看到了嘴裡會嘟囔一句“小心點兒”，食人族家桌上盤子裡盛着能收進揹包裡的人肉，盤子兩邊擺好了刀叉。
也許會有人認爲設置對培養角色沒有任何作用的可互動道具是一種無意義的資源浪費，是一種分散注意力的雞肋設定。然而正是這些可以互動的道具，再一次從細枝末節處時時刻刻向玩家傳遞着有關世界真實性的信息。當玩家在遊戲中的家裡偶然撞飛一個罐子後，控制不住自己把它重新擺放整齊的手，那至少他有把這個罐子當成一個罐子，而非一個代碼，一個可以忽視的背景。
看似無用的水壺也可以拿取擺放
5.一片空白的主角是投射自我的最佳人偶
角色扮演遊戲是從主角的視角體驗一段人物經歷的遊戲。從主角是否可以選擇出發，角色扮演遊戲可以分兩類。一類是主角身份有詳細明確的設定，劇情爲單線固定模式。這種類型的遊戲由於主角性格、行爲不可改，對主角的認知是一個瞭解“他是誰”的過程，令玩家們對主角產生共情難度較高，沉浸感的產生通常需要更爲優秀的劇本以及劇情演繹。
另一類則只賦予主角最必要的設定，將主角身世相貌完全交由玩家自主決定，劇情雖然同樣預設，但提供多種分支選擇。這樣的主角在遊戲開始時與其說是一個角色，不如說是一個人偶，與前一種類型設定豐滿的主角相比，這樣的角色是空洞沒有靈魂的。然而正因爲角色本身一片空白，才允許玩家按照自我意志打造人物形貌、驅動人物行爲。在這樣的模式下，角色行爲本身即玩家所思所想，對主角的認知是一個瞭解“我是誰”的過程。玩家一進入遊戲就已經開始共情，沉浸感的產生更加容易，對劇本及劇情演繹的要求相對較低。
《上古卷軸5》只爲主角設定了一個抓根寶的身世，一項從最終boss奧杜因爪中拯救世界的任務，而其他的，譬如性別、種族以及爲什麼來到天際全部一片空白。抓根寶開始天際省的遊歷之旅後，其經歷沒有任何限制，他可以是個盜賊，也可以是個法師，他可以成爲一個盜墓者，也可以成爲一名對天際省的統一功不可沒的帝國士官。
這隻抓根寶選擇化身爲夜鶯，以劫富濟貧（自己）爲人生目標
按照上面的分類，《上古卷軸5》無疑屬於第二種角色扮演遊戲類型，它在人物行爲和劇情選擇上的開放性，令玩家能夠在天際省體驗屬於自己的另一種人生。這樣高自由度扮演自己的體驗，是角色扮演遊戲愛好者很難拒絕的誘惑。
《上古卷軸5》便是從上述五點，做到了其世界有源可尋，滄海桑田下枯榮有序、生息繁衍；其世界裡的人物亦身負恩怨情仇，言談中嬉笑怒罵，光陰輪轉牽動人生百態一一演繹於玩家眼前。正是一點一滴於細節處的着墨造就出一個活着的世界，走筆間帶出的都是沉浸感。
自定義式的主角，一段探尋“我是誰”旅程的開端
常青樹上盛開的花——MOD
談及《上古卷軸5》的耐玩，除了優秀的沉浸感外，還有一部分內容不得不提，那就是MOD。
《上古卷軸5》對玩家開放了MOD，作爲一種修改遊戲程序的模組，MOD允許玩家自定義遊戲中的道具、服裝乃至對遊戲內容做出相當程度的修改，對於擴展遊戲的可玩性、延長遊戲時間有着不可忽視的貢獻。
於是我們看到《巫師3》裡的希裡穿越到了上古卷軸世界中，黑武士舉起激光劍向強盜首領的脖頸上砍去，那些原本臉色蠟黃乾巴巴的屍鬼變身成了萌萌噠的小蘿莉，身爲天際人的抓根寶跨越了時空與次元的距離以汽車爲代步工具。
《上古卷軸5》的MOD極其豐富，在玩家們衆人拾柴火焰高的不懈努力之下，自定義內容小到服裝道具畫面補丁，大到遊戲開局支線任務無所不包，一些想搞事情的觸手們甚至做着做着MOD直接搞出了另一款遊戲……厲害了word抓根寶們！
Nexusmods網站上《上古卷軸5》相關MOD冰山一角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龐大的MOD庫不斷給《上古卷軸5》注入新鮮的血液，正是這些MOD修補了龐大沙盒世界中暗藏的、僅憑遊戲測試不能杜絕的bug，提升了遊戲體驗的流暢度；在遊戲畫面技術日新月異的幾年中一次次提升《上古卷軸5》的畫質光影建模精度，讓《別人家的上古卷軸》不斷刷新玩家們對《上古卷軸5》畫面的認知；讓本已固定的天際省恍如可以真的隨着現實世界衍變，新潮的事物不斷誕生其中。
功能性MOD優化了物品欄分類，讓道具一目瞭然
當然，再開源的MOD環境、再多再豐富的自制MOD資源，也無法令一款遊戲僅僅憑此保持以年爲單位的熱度。畢竟MOD依託於遊戲本體存在，它們可以錦上添花，但做不到化腐朽爲神奇。玩家們之所以製作MOD，是爲了讓遊戲更好玩、更個性化，而非通過MOD製作一款遊戲。
雖然《上古卷軸5》MOD名聲在外，甚至由於衆多的工口MOD被戲稱爲《少女卷軸》，在這五年裡，卻也有相當一部分玩家青睞除功能性MOD以外什麼自定義內容都不加的原版。即使沒有種種或新穎、或另類、或不可描述的吸睛MOD，這一部分玩家也仍然玩堂堂正正的原版玩得十分投入、樂此不疲。還有上文不曾提及的一點，在2016年10月28日特別版發佈之前，主機上的玩家們也只能體驗原汁原味的《上古卷軸5》——主機版《上古卷軸5》不能加載任何MOD。
寂寞的主機玩家們：前面扯了那麼多MOD，還以爲你忘記了被自願青睞原版的我們。←_←
MOD固然精彩豐富，然而令一批批抓根寶們一次次輪迴、拿出上百個小時投身於天際世界的根本，還是《上古卷軸5》本身，是它的沉浸感。
依其秩序井井有條鮮活運轉着的孤獨城一角
結語
角色扮演遊戲的本質就在於體驗另一重人生，無論是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的已經定死劇本的人生，還是另一個自己的可以自由選擇的人生，都是一樣。這樣的體驗不僅應該是具有故事性的，也應該是全面而細緻足以以假亂真的。當虛擬世界與“真實”越爲接近，處於其中的人便越不捨得抽身退離。我想，若究《上古卷軸5》常青樹的原因，答案便是大抵如此。
隨着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遊戲的沉浸感必然會不斷提高，尤其近兩年VR的興起，使遊戲沉浸感質變的提升有了能夠期待的可能。未來的角色扮演遊戲究竟會發展到什麼程度呢？會出現與永遠在線的地球OL並駕齊驅的另一重“世界”嗎？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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