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紀委機關報剖析詹順舟:燒香拜佛愛好玉石麻將 千里運鈔藏匿贓款
2020年,《中國紀檢監察報》7版警鐘剖析的落馬乾部貪腐案件中,不乏亦官亦商、爲官欲商者。如福建省詔安縣委原書記何德發,對他來說,“工作是副業,做生意、搞收藏成了主業”;山東省東營市投資促進局原黨組書記、局長霰景亮利用職權創造自己“房地產投資界的神話”;鄂爾多斯市公安局原黨委委員、副局長劉傑靠影響力“做買賣”,念起了發財致富的生意經……今日,《中國紀檢監察報》7版刊文剖析甘肅省酒泉市委原常委、敦煌市委原書記詹順舟“信仰迷失 彷徨於官商兩道”。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微信公衆號消息,詹順舟,1966年9月出生,1990年6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90年6月參加工作。曾任甘肅省玉門市(縣級市)市長,酒泉市政府黨組成員、市政府秘書長,酒泉市副市長、玉門市委書記,酒泉市副市長、敦煌市委書記,酒泉市委常委、敦煌市委書記兼省文化博覽局副局長。
2019年2月21日,經甘肅省委批准,省紀委監委對詹順舟涉嫌嚴重違紀違法問題立案審查調查,並對其採取留置措施。8月13日,經甘肅省委批准,決定給予詹順舟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
29歲被破格提拔爲副縣級領導幹部,36歲被任命爲酒泉玉門市市長,成爲當時全省最年輕的市縣長。一個本應有着大好前途的領導幹部,何以步步沉淪至此?
爲什麼入黨?爲什麼從政?這是每個黨員幹部從一開始就應該思考並時時自省的問題。回顧詹順舟的從政經歷,他曾經也做了一些工作,但與其他黨員領導幹部不同的是,他努力奮鬥的初衷和動機更多是爲了自己的名和利,而不是黨的事業和羣衆的利益,立志做大官而不是做大事。
1990年,從蘭州大學畢業的詹順舟順利參加了工作,在蘭州十年,從蘭州市到省直部門,基本都是從事文字材料工作。寫材料是苦差事,但能鍛鍊人。詹順舟認爲,機關工作要想出人頭地,被領導賞識,只有幹別人不願乾和幹不好的事纔有希望。
在詹順舟的努力下,1994年他被提拔爲省經濟協作辦公室副主任科員,併兼任下屬協通公司董事長。後因單位沒人寫材料又被調回省經協機關,並於1996年4月被破格提拔爲副處長。
2000年,詹順舟不甘心在省直機關“爬格子”,希望有更大的平臺,便爭取到酒泉掛職。剛到酒泉一年,他主導引進落地企業幾十家,爭取國家和省級資金幾千萬元,得到酒泉市縣兩級領導幹部的賞識和肯定,並動員他留下。
留任的詹順舟很快於2002年9月當選爲玉門市市長,成爲當時全省最年輕的市縣長。2006年詹順舟調任酒泉市政府黨組成員、秘書長。2009年,他再次回到玉門,任市委書記。詹順舟對自己在玉門的政績很認可:“我在玉門兩進兩出,當了一回市長,當了一回書記。當市長搬了一座城,新建了一座城市。當書記建了100萬千瓦的風力發電廠,給玉門市的發展還是打下了很好的基礎的。”
2012年12月,詹順舟擔任酒泉市委常委、敦煌市委書記。隨着國家“一帶一路”建設、敦煌國際文化旅遊名城等建設的推進,敦煌的地位和作用越來越重要。組織把這樣一副重擔交給他,對其抱有極大的信任和期待。
然而隨着職務晉升,本應心懷對黨、對組織的感恩之情,踏踏實實、乾乾淨淨幹事創業的詹順舟,卻放鬆了政治學習和黨性修養。在“兩學一做”等學習教育中,其交流文章、黨課講義、學習筆記、心得體會多爲他人代筆,黨性分析報告蜻蜓點水、浮光掠影,剖析問題遮遮掩掩不觸及思想靈魂。隨着地位提升、權力增大,特別是擔任酒泉市政府秘書長之後,他不再思考當官爲什麼、幹什麼,而是想着官還能當多大、當多久。在與辦案人員的談話中,詹順舟直言不諱:“我所有的人生積累,所有的準備,所有的學習和努力,都是爲了做官。”
理想信念的領地嚴重“拋荒”,內心空虛的詹順舟開始在封建迷信等腐朽思想中尋求精神寄託。在擔任敦煌市委書記期間,每年除夕,詹順舟都以“檢查安保工作”爲由,到敦煌雷音寺“燒頭香”;正月十五,會雷打不動地再次到雷音寺燒香、拜佛、許願。
2015年之後他自認爲“仕途不順”,工作壓力大,加之有人舉報,省紀委兩次找他函詢,關鍵時刻不信組織信鬼神,詹順舟問計於研究周易八卦的同學,同學說他“犯小人”,指點他隨身攜帶“五帝錢”,佩戴觀音吊墜,就能“消災避禍”。荒謬的是,詹順舟就是帶着這兩樣東西進的留置點。
彷徨於官商兩道的市委書記(來源:視頻綜合)
立場搖擺,爲官欲商
面對一次挫敗和一句批評便心灰意冷,想辭官經商
在詹順舟的蛻變過程中,有兩個重要節點不能不提。第一個是在2006年。那年5月,詹順舟由玉門市長調任酒泉市政府黨組成員、秘書長,3個月後,酒泉市舉行市委常委換屆,詹順舟滿心以爲自己肯定能選上常委,結果卻未能如願。想要仕途上更進一步的詹順舟對此意志消沉,怨氣滿腹。有朋友趁機勸他下海經商,他有些心動,但又心有不甘。於是一有時間就與私企老闆接觸,吃喝玩樂,燈紅酒綠,就像換了個人,全然忘記了紀律規矩。
第二個節點是在2016年4月,作爲敦煌市委書記的詹順舟在籌備首屆絲綢之路(敦煌)國際文化博覽會時,受到省領導批評。於是他又故態復萌,想到下海經商,準備辦完文博會就申請調回蘭州,辦病退。自認爲仕途無望的他自此開始瘋狂斂財,以前不收的錢收了,過去不拿的錢也拿了,徹底“破罐子破摔”,他的鉅額賄賂近一半都是在此後收受的。
詹順舟何以對經商念念不忘?其背後也有兩段經歷。
16歲那年,考上重點中學的詹順舟迫於家中經濟困窘,棄學經商,開始販蝦賣魚,當時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掙大錢,買條動力船在長江上跑運輸,當“船老大”。沒想到剛攢了兩萬多元,販運一批甲魚到外省時就慘遭打劫。“經商夢”破滅的他只好投奔遠房親戚,寄人籬下,讀高中考大學。
1994年,在省經協辦下屬公司兼任董事長的詹順舟,給單位創造了不錯的效益,省經協辦一次性獎給詹順舟6.6萬元,在當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對兩段經商經歷念念不忘、自視有經商頭腦的詹順舟,長期在爲官從政和下海經商之間搖擺不定,面對一次升遷未能如願和省領導個人一句批評便意志消沉,拋初心、棄使命,利用手中權力斂財,爲經商當老闆做準備,毫無政治定力、政治立場可言。
詹順舟自我剖析道:“青少年時期經歷的磨難,造就了我危機心理重,凡事決策前都要做最壞的打算;兩段經商的經歷,在我此後仕途不順或工作壓力大的情況下,下海經商的念頭就會佔上風。”
詹順舟收受的賄賂中,很大一部分是幫老闆賺錢分得的“利潤”。他坦言:“幫老闆賺錢讓我有一種成就感,自己沒當成老闆麼,人啊,有時候把理想變成現實,就是最有成就感的事情。”爲了滿足這種“成就感”,詹順舟把商品交換原則帶入黨內政治生活,把手中的權力當成瘋狂斂財的工具,奉行“辦事就收錢,收錢就辦事”的原則。
底線失守,享樂奢靡
被商人老闆“溫水煮青蛙式”圍獵,貪圖享樂、玩物喪志,逐步蛻化變質
剛工作時,即便是一張購物卡詹順舟也要推辭、思量半天,事後還要想着以何種方式再償還人家。然而,隨着權力越來越大,圍在身邊的商人老闆越來越多,在這些人的吹捧和鼓動下,詹順舟開始走向享樂奢靡的道路。當其認爲“仕途不順”後,更進一步沉淪於物慾和貪念中尋求安慰。
“從農村一路走來,經歷那麼多的艱難困苦,等過上了好日子,自己掌權了,就把那些忘了,慢慢地自己就變了,變化於無形之中。”詹順舟懺悔道,到後來,幾十萬、上百萬乃至幾百萬的鉅額賄賂他都欣然接受。尤其令人震驚的是,黨的十八大後他仍不收斂、不知止,反而變本加厲,共收受30人賄賂3600餘萬元,其中2016年6月一次受賄數額即達800萬元。
詹順舟收受的部分現金。
甘於被圍獵後,詹順舟心中開始有了“一杆秤”,不過這個“秤”不是稱自己的職責,而是用來稱自己的經濟收益。他會按照不同工程項目的獲利比例,心中盤算定下收錢的數目,如果哪個老闆送的少了,他會以不同方式進行暗示,或者乾脆當時推託不收,事後再找機會索要,直至達到心中預期爲止。 某老闆在詹順舟的幫助下,承攬了敦煌市數個工程,獲利頗豐。他連續幾次給詹順舟送去幾十萬元,詹順舟都以“你先放着”“以後再說”等藉口推辭了,過了一年多,詹順舟以買房缺錢爲由,一次向他索要230萬元。
詹順舟有兩大愛好。一好玉石,經過多年的“把玩”,詹順舟自詡是懂玉的行家,商人老闆和幹部送來的玉他先自己鑑定,認爲好的才收,不好的就當場退回去,讓對方重新購買,或者明示到他指定的店鋪去買,當然最後的結果是,購玉的錢輾轉騰挪進了他的口袋。二好打麻將,對此老闆們自然“心領神會”,爭相陪着打牌,變相輸送利益,詹順舟則“只贏不輸”,欣然接受。爲了提高效率,他有時會一晚上安排兩個甚至幾個麻將場,把這個桌子上的錢掃光後,趕到另一個場子接着“撈金”。
詹順舟收受的部分玉石。
談及這些愛好,詹順舟說:“我一開始是沒有什麼愛好的,都是老闆培養起來的,一開始人家跟你一塊玩,給你送點小東西,玩着玩着就上癮了,和商人老闆也成了朋友,最後越套越深,就像‘溫水煮青蛙’。”
成由勤儉敗由奢。詹順舟兒時家境貧寒,在他的記憶中,童年和少年時期都是在撿糞挖野菜、餵豬養鴨、到縣城賣菜中度過的。剛走上工作崗位以及剛結婚那些年,詹順舟生活節儉、平淡,一斤六元的水果嫌貴只稱四兩,婚後兩年妻子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買過。
隨着職務的升遷、地位的提高,詹順舟的生活標準和要求也越來越高。特別是在2006年“提拔失敗”後,他和一些商人老闆混到一起,耳濡目染下,個人主義、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和特權思想滋生蔓延。他熱衷穿高檔服裝、戴名貴手錶,將一名房地產老闆送的兩套房子打通居住,面積近350平方米,裝修十分豪華。中央八項規定出臺後,仍多次乘坐飛機頭等艙,配備超標準公務用車,超面積使用辦公用房,多次接受私企老闆安排的旅遊、宴請等。
正所謂“玩物喪志”,詹順舟不再把主要心思和精力放在工作上,在擔任敦煌市委書記的後期,除了有重要會議、重要活動或出差,他日常的工作狀態是上午睡到十點左右起牀,下午約老闆打牌吃飯,晚上十點以後纔開始批閱文件、安排工作,一些工作抓得鬆鬆垮垮、敷衍了事。 在掃黑除惡專項行動中,敦煌被查出的胡鑫黑社會性質組織案,是公安部掛牌督辦的全國22起重大涉黑案件之一,其中有4名副縣級幹部充當“保護傘”,該案正是發生在詹順舟主政敦煌期間。
心存僥倖,背棄忠誠
認爲反腐的“雨點”落不到自己頭上,爲逃避監督指使他人千里運鈔藏匿贓款
詹順舟之所以在反腐敗高壓態勢下仍不收斂不收手,除了仕途失意、自我放逐以外,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心存僥倖,認爲反腐的“雨點”落不到自己頭上,自己會成爲“漏網之魚”;認爲反腐的力度會減弱,節奏會放緩,“風頭”會過去,“大環境”會越來越寬鬆。
僥倖心和敬畏心是一對矛盾體,僥倖心理越大越強,敬畏之心就會越小越弱,就越容易破規逾矩,詹順舟就是實例。
爲逃避監督,在隱匿非法所得、對抗組織審查調查上,詹順舟可以說是挖空心思,費盡心機。早在2007年,他就在一名浙江籍老闆的勸說下爲妻子辦了假身份證,藉此來存儲、轉移贓款。他還將收受的非法所得存放在發小、妻子朋友、岳母、特定關係人等名下,或投資到股市、典當行、小額貸款公司、私營企業等“以錢生錢”,甚至將庫房鑰匙和房產、借貸、投資憑證等也存放在朋友家的保險櫃裡。
身在杭州的詹順舟發小,是幫助其隱匿贓款的重要人物,2014年至2016年,其向發小轉移財物達3200多萬元。出於“安全”考慮,除少量資金通過銀行轉賬方式處理,詹順舟先後4次安排自己的司機或行賄老闆開車,每次拉着500萬元到800萬元不等的現金,送到數千公里之外的杭州交於發小,共計2700萬元。爲了做得隱秘不留痕跡,每次都是他與司機、老闆、發小單線聯繫,指定交錢、收錢地點,頻繁更換行車路線和接頭地點,上演現實版的“諜戰劇”。
2014年1月至2017年2月,省紀委3次就信訪反映詹順舟違規提拔使用幹部、收受他人好處費、爲他人在承攬工程方面提供幫助等問題進行函詢,但詹順舟每次都隱瞞事實、避重就輕,尋找理由、推卸責任,意圖矇混過關,最終放棄了組織給予的挽救機會。
在後來的談話中,詹順舟悔恨地說:“我一直存在一種僥倖心理,開始的時候想着找組織去自首,但是一想,只要自首這一切奮鬥就歸零了,不甘心,萬一組織上查不着呢?後來就想着給自己脫罪,能少說點就少說點,現在想想真後悔,組織給了我那麼多機會,我都沒有珍惜。”
世上沒有後悔藥,人生沒有回頭路。直到審查調查後期,詹順舟才徹底醒悟,但爲時已晚。在被留置期間,他一遍又一遍認真學習黨章,一遍又一遍對照黨章深刻反思反省,並把總綱部分背誦、默寫了下來,以表達自己痛徹心扉的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