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奇帆當年爲何提出“互聯網金融10條規則”

(原標題黃奇帆當年爲何提出“互聯網金融10條規則”)

中國經濟週刊》首席評論員 鈕文新

金融監管者需要不斷認知新問題、研究新問題、解決新問題、適應新時代,但互聯網支撐下的所謂“金融創新”,是不是就可以把“存貸業務”的槓桿率搞到20倍30倍,甚至100倍?這事兒沒什麼可以討論的,不行、堅決不行。個別金融公司針對極低信用的“次級貸款”使用數十倍、上百倍槓桿,把“次貸規模搞到上千億,而且未來還要繼續使用高槓杆把“次貸”搞到幾千億、上萬億,那會導致怎樣的後果?是否會成爲中國金融市場的巨大隱患,甚至威脅到中國的金融安全?

有人認爲,創新與風險相伴,世界上不存在“無風險創新”。這話聽起來沒錯,但關鍵是風險程度。一個實業公司創新,失敗了,公司破產,最多牽涉周邊的一些債權債務,對社會而言,這樣的風險每天都在發生,不會對整個社會構成嚴重威脅。但金融不一樣,動輒就是數百、數千億,甚至上萬億的資金問題,牽涉人羣之大足以影響社會穩定。所以,不管是在哪個國家,也不管企業性質如何,只要動用槓桿從事資金融通——金融業務,那就必須納入監管,必須服從監管,必須守法經營。

不要說監管者被P2P嚇倒,而對互聯網金融謹慎過度。當年,P2P不都是在“互聯網可以解決信用問題”的假設下忽悠起來的?現在的互聯網金融公司,如果真有什麼獨門絕技可以切實解決徵信和安全問題,那技術是否可以向監管者公開?在風險得到充分評估、控制充分到位的基礎上,適當放大槓桿、小規模試驗,逐步完善之後再加大規模。這恐怕纔是金融創新的行進方式

如果僅爲一己私利,不惜將整個中國金融、經濟體系安全防線打爛,那恐怕就不是什麼創新的問題了。

其實,對於互聯網金融、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安全問題,政府層面一直就非常重視,不少專家學者也都提出過很多建議。

在黃奇帆最近出版的《分析與思考》一書中,就有當年他提出的互聯網金融發展必須遵從10條規則。這10大規則分別是:

第一,對金融、公共服務、安全類的互聯網平臺公司要提高准入門檻、強化監管;

第二,落實反壟斷法,尤其要防範市場份額的壟斷程度達到整個國家80% 甚至90% 的企業;

第三,限制互聯網平臺業務混雜交叉

第四,保障信息數據的產權;

第五,確保信息數據安全

第六,確保各種認證技術和方法的準確性、可靠性、安全性;

第七,凡改變人們生活方式的事,一定充分聽證、逐漸展開;

第八,互聯網平臺公司具有社會性公共服務的功能性後,一旦出事,後果嚴重;

第九,防止互聯網公司利用人性弱點設計產品;

第十,規範和加強互聯網平臺企業的稅務徵管。

黃奇帆提出的10條,可以說是不管什麼樣的金融創新,都必須遵守的、最基本的規則要求。比如,把前三項規則加總在一起,實際是說,但凡金融平臺必須有足以覆蓋風險的資本金充足率要求,必須有一套關乎經營安全的指標體系,包括必須嚴格控制槓桿比率,而這一切,沒有強而有效的監管則無法實現;金融必須反壟斷,這不只是反暴利,更是國家金融安全的必然要求。從市場實踐看,“大到不能倒”的帝國就會綁架政府行爲,破壞社會公平,最終傷害百姓利益;必須限制單一互聯網平臺上各種業務混雜交叉,這樣的交叉可能會將更大的金融風險更深地隱藏起來,成爲數字經濟時代的金融“不定時核爆”。

黃奇帆指出的這些必須防範的問題現在是不是全都存在?是不是正在通過資本的擴張而疾速深化?所以,在深入研究的基礎上儘快拿出解決方案,對於監管者而言,已經刻不容緩。而那些總喜歡在“紅線”上跳舞的挑戰者也必須收斂,在自覺接受監管的基礎上,爲監管者提供足以做出正確判斷的條件和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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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奇帆談“花唄”“借唄”:30億變3000億,還能這麼玩?

前兩天,一向以言辭犀利著稱的黃奇帆老爺子又開炮了!對象就是咱們每天都會用到的花唄借唄。

很多人總覺得奇怪,花唄借唄這麼方便、只要有信用分就能借錢,積少成多、短短几年就發展到萬億規模,這螞蟻得多有錢啊,家裡開銀行的麼?

關於這個問題,中國國際經濟副理事長黃奇帆講得很明白:“錢從哪來?先銀行貸款,再發ABS。花唄、借唄30多億資本金搞到了3000多億,放大了100倍。”

這可能有點難理解,到底是啥意思呢?

咱們假設平臺手裡有30億現金,再去銀行貸點款湊到90億。這筆錢都是準備給平臺用戶的,靠着花唄借唄等幾個業務一推廣,這些錢很快就能都借出去;

錢借出去了,自然又可以拿着“欠條”去發債。不光有大機構背書,不良率又低,銀行、機構都搶着買,這麼過了一遍手又能融到不少錢,轉手再借出去、再發債,跟滾雪球也差不多了!

互聯網時代借錢又快、週轉率又太高,理論上一年能輕輕鬆鬆循環幾十次,通過ABS加上槓杆,從幾十億放大到幾百億,算上銀行貸款再放個四五遍ABS,就可以形成幾千億的規模。。。

關鍵是這還不算違規, 輕輕鬆鬆就把傳統的金融機構秒殺了,怪不得生意越做越大。

部門突然約談馬雲,國家豈能坐視螞蟻變螞蝗

11月2日晚上,突然傳來一條消息: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銀保監會、中國證監會、國家外匯管理局對螞蟻集團實際控制人馬雲、董事長井賢棟、總裁胡曉明進行了監管約談。

兩會一行一局,中國管錢的部門都出動了。

是常規走流程,還是旨在敲打,現在還沒有進一步的消息。但是在體量龐大的螞蟻集團即將登陸科創板和港股前夕,四部門聯合出動約談馬雲等,怎麼看都不尋常。

有可能是人類史上最大規模IPO的螞蟻上市,將在A股融資1149.4億元(約172.3億美元),在H股融資1336.5億港元(約172.4億美元),總融資金額將近345億美元,也打破了去年沙特阿美 IPO 融資294億美元的紀錄。

IPO之後,馬雲身價暴漲,升到了全球富豪榜的第11名。此外,不少螞蟻員工也一夜暴富,財富自由。

有人算過,假如整個螞蟻公司16660人都能獲得激勵,平均每個人能分到826萬元,這筆錢夠每個螞蟻員工在杭州買一套283平方米的豪宅。

同樣都是打工人,憑什麼你能財富自由,我還要在工地搬磚?如果你螞蟻集團做的真是利國利民利蒼生的大事,那別人也無話可說。但是螞蟻現在分明有變成螞蝗的跡象。

2013年,馬雲到重慶和黃奇帆吃飯聊天。

黃問:“你有什麼困難?有什麼事想做還沒做成?”

馬說:“我想搞個貸款公司。”

浙江的老大公司,爲什麼不在浙江批呢?因爲當時浙江在整頓小貸公司,所以馬雲跑到重慶找黃奇帆辦。

結果三天時間,黃奇帆就給馬雲批了貸款公司。黃奇帆在一個演講中親口透露,現在螞蟻100億的利潤,有45億利潤來自於重慶那兩個小貸公司。

這兩個公司一個叫重慶市螞蟻小微小額貸款有限公司,註冊資本金80億元;一個叫重慶市螞蟻商誠小額貸款有限公司,註冊資本金40億元。還是看不懂吧?前者是花唄的主體,後者是借唄的主體。

小貸公司,就是花唄和借唄。這兩個玩意是怎麼賺錢的呢?無論是”花唄”還是”借唄”全部爲在線申請、自動化審批和放款,螞蟻會根據大數據判斷你的信用,然後決定能借給你多少。而且不怕你不還,不還的的話,螞蟻有辦法讓你信用受損,甚至讓你寸步難行。

螞蟻集團這一塊的利潤率之高,遠超外人想象。花唄和借唄的利潤率高達60%左右,而支付業務的毛利僅在10%-20%之間。

一般都是誰找花唄借錢呢?年輕人

支付寶曾經發布的一份《年輕人消費生活報告》顯示:在中國近1.7億90後中,開通花唄的人數超過了4500萬,有近4成的90後把花唄設爲支付寶首選支付方式。

設計者們把人性和人性揣摩得透透的。在物質慾望的驅使下,在平臺額度的誘惑下,初涉社會的年輕人,能把持得住纔怪呢。

誰助長了這種及時行樂超前消費的不良風氣?誰在收割年輕人?螞蟻和馬雲。

不要跟我說這是市場經濟,這是金融創新。再好聽的名詞,都要經得起常識的考驗。如果是你的孩子,明明是窮人,卻打腫臉充胖子愛慕虛榮,你覺得這種生活方式值不值得鼓勵?那些慫恿年輕人借高利貸提前消費的公司,不管它把自己描繪得多麼動人多麼有情懷,可能你都不會認爲它是良心企業。

當然,馬雲也爲很多小微企業解決了資金需求的難題。還有,支付寶等金融產品,極大方便了中國人的生活。但是這些,社會受到感激後,資本市場已經用市值獎賞了他們。

現在再回頭看馬雲10月24日在外灘金融峰會上的演講。

退休後想當老師的馬雲,以外行人的身份,對當下的金融監管火力全開,批評監管部門讓自己沒有風險,但是讓整個經濟有風險。他指當下中國金融面臨的“不是金融系統性風險,而是仍缺乏健康金融系統的風險”。

馬老師還批評了當代世界金融體制的基石之一的巴塞爾協議,稱讓“一個老年人俱樂部”來解決運轉了幾十年的金融體系老化的問題、系統複雜的問題,而中國金融業是“青春少年”。言下之意,中國金融業與國際接軌是不妥的,應該有創新。而主要的創新者,就是他實控的螞蟻集團。

在這麼一個重要場合,公開或者說赤裸裸地爲私人利益喊話,爲支付寶和螞蟻金服索要特權,馬雲這次吃相很難看。

按理說,螞蟻上市已如箭在弦上,這時最好悶聲大發財,但是馬雲偏偏出來放炮,惹火燒身。很多人理解不了這種行爲。普通人不能理解的話,對馬雲沒有半點損傷。但是如果炮火來自官方陣營,不知馬雲是不是後悔放炮了。

最先提出批評的,是由中共中央主辦的光明日報旗下的光明網。10月26日,光明網發表了評論員文章,稱馬雲問題不是張冠李戴那麼簡單。

人民日報主管的證券時報10月27日發表了題爲《把金融監管對立化有失公允》的文章,指出“簡單地把監管對立化,甚至抱怨監管的硬約束在根本上阻滯了金融業務的發展和創新,於邏輯、於現實都很難講得通,且顯失公允。”

財政部副部長鄒加怡說,要避免金融科技成爲非法套利的手段。

中國金融學會會長周小川說,一些年輕人過多地靠借債過度消費、奢侈消費,將來是不是好事也不完全知道。

十三屆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主任尚福林說,金融科技本質上是一種技術驅動的金融創新活動。無論叫金融科技還是科技金融,始終不能忘記金融屬性,不能違背金融運行的基本規律,否則必然會受到市場的懲罰。

最近三日,有三位“神秘”人士連續三天在《金融時報》發文駁斥馬雲。

10月31日,《金融時報》轉載刊發《關於金融創新與監管的幾點認識》一文。

11月1日,該報再次刊發標題爲《資深學者:大型互聯網企業進入金融領域的潛在風險與監管》的文章。

11月2日下午,該報再次撰文《資深學者:在金融科技發展中需要思考和釐清的幾個問題》。

《金融時報》來頭可不小,它是中國人民銀行、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國家外匯管理局指定披露重要信息的媒體。

這三篇文章最特別的地方是文章的作者署名。

三篇文章作者分別是張非魚、周矍鑠、時雨,其身份都被標註爲資深學者,但一看就是筆名。而且網絡搜索發現,這三人都是首次以金融資深學者出現在網絡。

周矍鑠,從字面意思上可知,這是一個周姓老人?

連續三天文章駁斥同一人,馬雲享受的“待遇”可不低。這在《金融時報》歷史上,也是罕見的。

喜歡金庸的馬雲,也許想替天行道,但是對於一個國家來說,“天道”從來不允許被掌握在大科技公司手裡。無論這個國家是中國還是美國。

現在螞蟻已成巨獸,現在國家更應該做的是監管,而不是任由巨獸繼續無限壯大。只有對巨獸加強監管,更多小微企業纔有創新和生存的空間,螞蟻纔不會變成螞蝗。

黃奇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