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味時尚教父:流量的獵物與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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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的人和事物層出不窮,吸引眼球。短視頻時代初期,一些草根通過視頻展現自己的生活與思考。這樣的表達新穎獨特,還未被主流規訓。他們快速走紅,收穫粉絲,也收穫金錢。他們被平臺推薦,接受媒體訪問,生活看似有了新的可能。

豆小剛是其中一員,2018年下旬開始拍攝短視頻後,他憑藉自己鄉村走秀的風格引發關注,一條視頻最高的瀏覽量超過500萬。他成了提及“土味時尚”,常常被記起的人。

但平臺自有其一套規則,規則隨着時間逐步建立,並且日益強化,變得複雜。豆小剛無法自我騰挪,適應這些規則,他一直在失敗。無法遵循規則的網紅將迎來什麼命運?被算法、流量拋棄的網紅,要如何對待自己的衰敗?

時尚教父

豆小剛不再去眉山三蘇雕像廣場上走秀了。二零一八、 一九年的時候,那裡曾經是他的主場,他穿着自己設計服裝,那些衣服由麻袋、蒲扇、鳥籠、光盤、塑膠水管、清潔球製作而成。古怪的日常物件穿在身上,他派頭十足,吸引了很多好奇的目光。

衣服是他自己設計製作的。豆小剛在短視頻平臺叫做“鄉村九點半時尚教父”,彷彿在宣告自己的纔是這個領域的開創者。在那段時間,甚至直至今日,熱鬧的短視頻平臺上涌現了許多鄉村走秀的網紅。他們穿着簡單的材料製作的服裝,在農田山野間走出T臺氣場,這樣的反差具備極強的表演性。走秀視頻迅速傳播,鄉村超模幾乎成爲一個網紅流派。

豆小剛在田間走秀

只是除了豆小剛,通過鄉村走秀火起來的,都是些20歲出頭的人,譬如陸仙人,之南語。豆小剛認爲自己與他們有別,他把自己看作創造者,造型的設計者,認爲他們只是模特。世界對於年輕漂亮的人展露的的可能性自然更多,這些高挑瘦削的模特簽了MCN公司,有着不錯的發展。陸仙人的走秀視頻被男模金大川轉發,他不乏工作機會,甚至去了時裝週上走秀。

兩年前,豆小剛曾經也有這樣的期望。那個時候接受《成都商報》採訪,他說自己的夢想是去巴黎時裝週。獲取信息的渠道不多,巴黎時裝週是他知道的最響亮的名字,是展示服裝和設計理念最高的場所了。他說:“我的文化程度不高,但並不代表我沒有對美的追求,對藝術的追求。”

願望如今看來是落空了。豆小剛不年輕了,他今年四十一歲了,離異,有一個18歲的兒子和他一起,生活在四川眉山的出租屋裡。

世界在2018年之後曾經短暫地爲他開了一個口子。在採訪接近結束的時候,豆小剛回憶起自己當時的狀態:“當時那會兒挺積極的,特別希望、特別慾望有一個很大的舞臺,有一個夢想。感覺夢想越來越接近現實了,知道吧?就當時上熱門的時候,就覺得自己的夢想快實現了,就快要成功了,感覺很自豪啊。”

當時的夢想是什麼?

豆小剛的答案卻很模糊:“很簡單啊,就想讓更多人知道,咱們能有更多的粉絲,讓更多人去認可這個東西。”

回到2018年9月,豆小剛在朋友的建議下注冊了賬號。當時他父親生了重病,爲了治病,豆小剛欠了幾十萬。他想這樣能快速賺到錢,他對自己很有自信:“我就不擔心我不上熱門,因爲以我的想象力,無論在哪個平臺我都能上熱門。”他開始上傳自己的走秀視頻,果然如此,最初的十幾萬粉絲來得輕而易舉。

那時候,他整天整天地想創意。他要做一個“中國的東西,環保具有富有創造性的,很有美感的東西出來”。他的創作理念是:何必要去包裝, 把自己搞得好像像明星似的, 對不對?越接地氣的東西越受人歡迎。

豆小剛的時尚造型

豆小剛對設計的興趣與他的經歷有關。十幾歲的時候,他就離開了四川眉山,先是去了新疆打工,“在新疆什麼苦我都吃過”。後來進入演藝行業,穿梭在雲南四川一帶的演藝場子裡。他唱搖滾,做演藝經紀。演出裡一些奇形怪狀的服裝激發了他的靈感,他慢慢研究。後來回到眉山了,他每天出門逛一逛,發現新的材料,然後把它利用起來。

一套衣服做好要花七八天、複雜的話需要十來天。那時候,他開完直播下來就馬上去提錢,買道具。靈感很多,那兩年,豆小剛做了257套服裝。“不像現在時間久了,你就感覺頭腦都是空的。”

過氣

去年年底開始,豆小剛不再做新的衣服,也不再走秀。他轉型了,改拍一些娛樂段子。在段子裡,他常常扮演一個直愣、出醜的角色,視頻背景音是嘎嘎的大笑聲。他的段子幾乎每天更新,每一個只有十幾秒。

更主要的工作是直播,豆小剛的生活被這些佔滿了。他整天整天地播,一天下來要持續9個小時。早上起牀,他打開攝像頭直播間里人跡寥寥。下午,他帶上自己18歲的兒子,去外面拍搞笑段子。等到晚上9點半——晚上是直播間人流量最大的時候,他的直播間同時在線人數能達到50人——他開始了新一輪的直播,這一次時間拉長到接近六個小時,一直播到凌晨三點。有人看着他的直播睡着了,醒來發現還在繼續。

鏡頭對着略微空蕩的房間,牆上掛着他過去用篦子做的衣服。這一天,他連麥了一位主播,名叫“焚霄(我擦了個giu)”,對方有1434位粉絲,不敵他的零頭多。焚霄認出了他,在他離開的片刻,在直播間介紹:“他以前是穿易拉罐走秀的,上過幾次熱門。”他頓了一下,“不過現在也不行了。”

不行了。其實豆小剛比任何人的感覺都更爲強烈。進入2020年,他發現自己過氣了。最直觀的感受是粉絲數,開始是粉絲怎麼都漲不上去,後來開始下跌,之前積累的45.6萬的粉絲,至今剩下39萬。過去,他一條視頻的播放量最高達500多萬,超過100萬也是常態,如今每條的瀏覽量只剩下一兩萬。

那天晚上和焚霄的PK,豆小剛輸掉了。他需要“做懲罰”。

與“焚霄(我擦了個giu)”pk,上方的進度條表示雙方分數

直播PK的規則簡單直接,看雙方誰分數多。在五分鐘的對戰時間裡,雙方依靠粉絲點贊和打賞,獲得點贊數和禮物數高的一方獲勝。爲了這五分鐘能夠跌宕起伏,還設計了絕殺、積分翻倍玩法。PK結束,有兩分鐘的懲罰時間,輸方按照約定接受懲罰。

PK功能上線的時候,懲罰還比較簡單,蹲起、俯臥撐、抓頭髮、開開玩笑,在臉上畫圖案。那時候,豆小剛的網紅生涯也紅火得多。和他連麥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主播”,有幾百萬到上千萬的粉絲。一天只播3個小時,收入比現在要多。

現在和他PK的主播,粉絲大多隻有十幾萬,有時候只有幾千。但他還是表現得慷慨激昂:“昨天晚上,咱直播間收入50塊都不到,還是繼續堅持,男人只要死不了,就繼續站起來。”

和他們PK,我含蓄地問,“能贏嗎?”我看過他的直播,很清楚答案。他倒是十分坦誠:“PK20次,會輸19次吧。”前一天的白天pk下來,豆小剛賺了20塊錢。晚上收穫相當不錯,有400多塊。採訪的這天白天,他賺了5塊錢。

代價是這天他去醫院輸液,花掉了200多塊。前一天因爲輸掉了pk,他一共喝下了11瓶礦泉水,都是550ml一瓶的。喝水不算是特別嚴重的懲罰,那天豆小剛經歷的懲罰還包括啃樹皮、蹲着學狗叫、扇自己耳光、生吃辣椒等等。“以前我喝水沒事兒,昨天不知道爲啥, 喝完了水就渾身發軟, 然後頭暈、想吐”。他整個人,臉、手、腳都浮腫起來,只好去看醫生。

其實豆小剛沒有其他主播玩得兇狠。其他的懲罰還包括吃生米、打門牙,拿菸頭燒紅往鼻孔裡塞,在嘴裡點燃六根菸,把它頂熄掉, 吃芥末, 把筷子燒紅了,吞到嘴裡,還有人用穿衣服的針翻自己的腿上的肉。豆小剛沒有做過這些,最極端的一次是去跳河。當時對面打了80000分,他這邊打了100分。

但是豆小剛曾經在輸了之後,被要求把自己的辛辛苦苦做好的衣服剪掉了,剪爛了四五十套。“你不剪, 人家說你玩不起啊”。

豆小剛家中留下的十幾套衣服中的一件,是他最花費心力設計的服裝

“因爲打PK,現在身體垮了。”他哀嘆,但清楚這無法避免,“打PK都需要就是做這些懲罰,唉,你要想賺這個錢,沒辦法。”

豆小剛直播的目的一直是爲了賺錢。他經濟困難。每天直播下來把錢還債,剩下的留給自己和兒子開支。父親患癌症死後,欠下的債還沒還清。他如今的全部收入都來自直播。對他而言,不開播就意味着沒有收入,必須得開播,打開攝像頭,似乎就有了賺錢的希望。而直播,就意味着需要pk,pk,就要“做懲罰”。

這成了一個無法逃避的迴環,用他自己的話說,“受罪才能賺到錢”。

演藝經紀的路也回不去,豆小剛一心撲在短視頻上,和行業脫節了。加上演藝場所受到疫情影響很大,上過CCTV星光大道的演員都沒有飯吃,過去做演員的朋友,還想着靠他來短視頻平臺發展。

直播江湖

停止創作最重要的原因是錢。

直播間賺不到錢,豆小剛的創作難以爲繼。隨着流量越來越低,他對自己的發展已經不抱任何期望,預計自己將繼續掉粉。

互聯網給予的反饋及時而迅速,伴隨短視頻平臺成長起來的一批網紅,對於時間的感知變化了。紅起來是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偶然、難以歸因。從2018年年底走紅算起,到現在不過3年,但這個時間,對於亟需金錢改變生活的豆小剛已經太久了。很多記者採訪過他,但熱鬧散去,困境總是現實的。

過去設計服裝、走秀,他得到了許多尖酸的評價。他頻繁提起這些評價。“說你是垃圾,說你是丟人現眼, 說你是成天在做夢。你幹這事兒還不如去打工、去上班、 擰螺絲,這些都比你乾的強。”他現在不太順利,也有人說:“你一個醜臉,一個挖坑刨坑的,都能漲幾十萬粉絲,你這3年了,粉絲不漲還倒退,你還在當傻逼堅持,你還在做夢。”

這些嘲諷豆小剛很熟悉了。但他後來一想,確實如此,自己經濟狀況太差了,他超過40歲,還有個兒子,馬上要交房租了。

如今,這個叫做“鄉村九點半時尚教父”的賬號,不再上傳走秀的視頻,而是發佈搞笑段子

創造新的造型需要時間也需要投入精力。沒有轉型拍段子之前,豆小剛還琢磨出了20多套新造型。只是他想了又想,還是作罷。“花的時間太久了,萬一又投資幾千塊進去,又漲不了粉絲,我兩手空空。”

豆小剛的心裡矛盾衝撞。他有時候用別人的評價自輕自賤:這種無謂的走秀,你又是個老頭兒,誰喜歡你了?你這個所謂的原創,1毛錢1分錢都不值,誰會欣賞你這個東西啊?

同時,他渴望自己得到認可,希望有更多人看到他的作品。他更期待的,則是這些認可能夠置換成爲經濟上的收入,他認爲有些人喜歡你的服裝,但只是空喊口號。

而“大哥”則不同。“大哥”是主播對來到直播間刷禮物的人的稱呼,他們帶來的是可以提現的真實可感的收入。在直播間PK,尤其仰仗“大哥”的支持,靠大哥“上分”。一個主播,需要處理好和大哥的關係。但豆小剛對自己直播間的現狀也略帶悲觀,“我這人不太喜歡別人約束我。像這種豪情大哥也少了,他能支持你的夢想的人很少, 一般都是有目的的纔會來支持你。”

豆小剛總在爲直播間複雜的人際關係困擾。他的話語中頻繁出現“大哥”,“套路”,“黑粉”,“偷塔”,“帶節奏”,“炒作”,這是一套直播間的話語。

豆小剛的時尚造型

做主播很艱難,即使是十幾年在演藝場所的工作經驗,也沒讓迎來送往變得容易一點。“要達到他的慾望了,人家纔會給你刷禮物的。要求對方輸了幹嘛,大哥纔會覺得我這個錢刷了個值得。稍微有幾句話說錯了,大哥生氣了,人家不但不給你刷禮物了。你稍不留神,沒有歡迎到位,哪天他不高興, 他就跑到對面去上分。”

爭端還是因爲錢。

2020年豆小剛生活遇到困難,粉絲團裡有一個叫苗苗的貴州女孩子,給了他100塊錢。還有一位網名叫"弱不禁風"的粉絲,給他轉了500塊。 豆小剛到現在也沒有還錢。雖說給錢的粉絲並沒有要求他還,但是不還錢,總是留下了口實。

“黑粉”專門成立了粉絲團,裡面有16位成員。他們說他利用父親騙錢,還說“專打九狗啊,專打九垃圾,丟人現眼的九狗,欠別人錢不還。”遇到有人給豆小剛刷禮物,他們就給那人發私信,說豆小剛不厚道。他們設法得到了豆小剛的身份信息和手機號,攻擊他,並且在平臺上舉報他。

封禁

封禁對豆小剛變成了家常便飯。

直播間常常被突然掐斷,有時候被禁播一天,有時候是三天。最開始被禁播的時候,豆小剛慌了神,停播一天,就意味着一天沒有收入。他在接到客服電話時,對着電話那頭痛哭流涕。

封禁的原因究竟是因爲黑粉舉報,還是因爲被審覈員審覈到,豆小剛無從得知。他更傾向於認爲是前者,他覺得很多人比他的行爲更加過界,卻沒有遭遇到這樣嚴厲的封禁。他也拍了一則段子,調侃審覈員的審覈不夠嚴謹客觀。

豆小剛直播間被關閉

在平臺官網的《直播管理規範》中,對直播違禁的行爲做了極其細緻卻十分模糊的介紹,其中有如下條款:

展示危險行爲或危險遊戲挑戰,在無專業安全措施的情況下從事高風險活動,包括但不限於吃玻璃、胸口碎大石、窒息遊戲、憋氣挑戰、野外跳水等;

從事低俗、庸俗、媚俗活動,包括但不限於涉三俗表演、PK、不良段子、低俗遊戲,及在嚴肅公開場合做不恰當舉動等;

展示易引起他人心理或生理反感、不適的行爲或畫面,包括但不限於恐怖驚悚、血腥殘忍、密集恐懼、異常飲食,或虐待宰殺動物、展示屍體殘肢傷口等;

惡意博眼球、蹭熱點、吸引關注,包括但不限於通過獵奇、怪異、誇張或其他方式進行惡搞、炒作、揭秘等;

某平臺對女主播穿着的細緻規定

其實主播們都知道,一些行爲被明令禁止。他們會去屏幕以外打耳光、抽菸、喝酒。去年11月,豆小剛生病住院,直播的時候,有人不相信他在住院,要看他縫針的傷口。豆小剛將攝像頭對準自己的傷口,以血腥暴力爲由,他的直播間被封了3天。

幾次封禁之後,流量掉得厲害。

豆小剛搞不懂數據是怎麼回事,但是他開直播沒有推送,進入直播間的總是隻有幾十人。打得再狠的PK, 再有意思的內容,最多也就80人。一場5個小時的直播,39萬粉絲不到3000人進入直播間。在過去,這個數字大概是2萬到5萬。

豆小剛覺得自己是被限流了:“關注你的人,根本看不到你直播了,也看不到你更新內容了,自然而然就取關了。”

曾經有“大哥”和他說,你的段子算是超前的,對內容生態有所貢獻。他也覺得是這樣。去年,這家短視頻平臺的工作人員只聯繫過他一次,那時候豆小剛還想繼續創作。他寄希望於官方能幫他解決財務問題。他跟工作人員提出,是否可以幫他還清幾萬塊的債務,這樣他就不必再爲錢不停違反直播間規則。他並不瞭解那位工作人員的身份,也沒有再去詢問,此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豆小剛說,只要解決了生計問題,他願意繼續創作,他覺得平臺應當有政策,重視推廣有才華的人。“讓我在經濟得到幫助的情況下,順勢而流的往上走。我不會選擇打PK這條路線”。

一度,豆小剛也是平臺上的紅人,是官方運營團隊看重的“達人”。二零一八、一九年的時候,他總是被推直播熱門,直播間裡一個勁兒的進人。用他的話說,“一發視頻、一開直播,熱門馬上就來。”2019年,豆小剛被官方邀請參加超模大賽。12月5日,官方賬號發佈了比賽結果,豆小剛得到了第七名。這個比賽的第一名是韓美娟,他在今年因爲參加了《創造營2021》,收穫許多關注。當時豆小剛得到了百萬流量券的獎勵,平時偶爾也會獎勵他10萬到50萬的流量券。

2019年,豆小剛得到“十大超模”獎盃

豆小剛知道,賬號被限流是他多次違規導致。可不然呢,“不然都得餓死”。“(直播的)女孩、 男孩都這樣。我運氣不好,老是被黑粉針對,老是被舉報抓住把柄。久而久之就限制了。”

可他沒有主動去問,覺得自己沒能力抗衡:“你哪有什麼權限?就這個裡面水深得很,水裡邊不是我們肉眼看到這麼簡單的事情啊。你想想吧,大主播都沒有,他關係不比我們硬嘛, 對不對?”

豆小剛不能跟我繼續聊下去了。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他要趕在天黑之前去拍新的段子,然後抓緊時間做飯,休息一下,養足精神“熬晚上五六個小時的直播”。

在我採訪的第二天,他發了一條視頻,寫道,“初中(衷)並沒有忘記。只是因爲無奈,守望靈魂等我回來的那一天。相信前面的路總會發光。感謝所有人陪伴。”在這句話的結尾,他@了自己的幾位“大哥”。又過了幾天,他的直播間再次被封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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