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漸失明 音樂讓她完整
旅德鋼琴家陳必先,左眼因家族遺傳關係,已漸漸看不見。(本報資料照片)
曾獲慕尼黑聯合廣播公司音樂大賽、荀白克大賽首獎的鋼琴家陳必先,是1960年代臺灣首位獲得天才兒童出國資格的音樂家,堪稱第一代臺灣之光,現年70歲的她,左眼因家族遺傳關係,已漸漸看不見。陳必先表示,人生七十,邁入從心所欲之年,然而,身體狀態只會越來越差,不會變好,但一面對音樂,就變得很有精神,音樂讓她的世界完整。
近年她預計完成有鋼琴新約聖經之稱的貝多芬32首鋼琴奏鳴曲錄音,且聽她述說早年當小留學生,寄人籬下長達10年,刻苦自勵的奮鬥過程,以及面對音樂,始終真誠的心路歷程。即使是具有音樂天分的天才兒童,能夠成功,絕非偶然。
能力受青睞 9歲留德
問:請談談您童年時的學習經歷。
答:我是家中第4個孩子,上頭有3個姊姊,她們都是在大陸出生,我是全家搬來臺灣後,第一個在臺灣出生的孩子,底下還有1個弟弟和1個妹妹。
我們那時住在臺北溫州街附近,2歲時,爸爸和媽媽發現我可以把聽過的音樂旋律唱出來,有絕對音感,很是驚訝。4歲時有次高燒不退,媽媽讓我彈彈玩具鋼琴,我馬上病就好了,那時他們覺得,我就應該要學音樂。
我5歲開始學琴,啓蒙老師是蔣介石的私人醫師夫人蔣月梅,那時爸爸在國防醫學院教書,每天早上他會叫我起牀,說:「小貝,該起來囉。」然後把我放在他腳踏車前面,睡眼惺忪的我,就去國防醫學院的教室借琴練,在學生上課前的空檔,從6點練到8點,我那時從拜爾教本開始練習,老師還會給我一週一首巴哈創意曲,我練得很開心。
9歲那年,堂哥在臺大認識一個從德國回來的留學生,兩人關係不錯,讓他也想去德國,那時他把我的錄音帶交給那位留學生,由她轉交給在德國科隆音樂院的教授,沒想到教授聽了力邀我過去,所以我9歲的時候先去德國,隔年考上科隆音樂院,和17、18歲的人一起當同學。
寄宿教授家 處境艱難
答:一開始我堂哥有陪我去。原本爸媽希望我住在學校宿舍裡,但教授覺得住他家比較好,教授和二婚的太太住在一起,家裡共有5個小孩,寄人籬下,我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我會幫忙打掃、做家事,邊練琴邊帶小孩。
教授其實並不喜歡小孩,小孩一吵鬧,他就沒輒;有時我好意,幫忙哄騙小孩,教授的太太還會因此而吃醋,當時我的處境十分艱難。
他們家境不寬裕,那時一週只可以吃一次肉,平常是吃蔬菜泥,或是燒得不是太好的料理。這讓我知道,吃東西對我而言不是追求美味,而是吃得飽、吃得營養就好,即使是吃他們剩下來的食物,或是不吃的雞脖子,也沒關係。
我很後來才知道,爸媽其實有匯錢給他們,但他們或許是真的太窮了吧,也或許是爸媽匯來的錢很快就用完。總之,知道爸媽還有另外匯錢給他們的這件事,讓我覺得虧欠爸媽甚多。
問:音樂路上,對你影響最深的人?
答:我始終認爲,我虧欠爸媽許多。當年我通過考試,取得的是天才兒童出國的許可,但是沒有獎學金,1960年代,世人無法理解,爲何一個孩子要出國讀書?
我的爸爸陳履鰲,爲了送我出國讀書,要多做好多事情。像是他研發醫療用的注射液,取得專利後,用那筆錢幫我買機票;一家人還陸續做了許多家庭手工,如:生理食鹽水瓶子上的掛勾,都是爸媽、姊姊坐在地板上,一個個手工製作完成;還有瓶子的鋁蓋,也是一個一個打出來。
媽媽也很忙碌,除了在臺大工作,還要照料一家大小的生活,從早忙到晚。爸爸如果只當教授,根本無法養我們6個小孩,還要供我出國唸書。我在國外再辛苦,只要想到他們兩個人,就覺得自己完全不辛苦。我的音樂路,只能往前進,不能搞砸。
問:您首次參加伊莉莎白國際大賽,就獲得名次,之後陸續拿下慕尼黑聯合廣播公司音樂大賽、荀白克大賽的首獎,您的國際大賽經驗如何?
答:我之所以參加國際比賽,主要是那時少有機會上臺演奏,單純想把準備好的曲目彈給專家聽,從來沒想過要得名次。1972年6月伊莉莎白大賽拿了第12名,同年9月又換了套曲子,參加慕尼黑聯合廣播公司音樂大賽得首獎,好像運動員選手一樣,我很用心準備,但從沒想過會得第1名。
我上臺其實還是滿容易緊張的,在舞臺上會發生各種事情,照理說,我們應該要像飛行員一樣,容不得出錯;但畢竟是人類,不是機器,排練和正式演出是兩件事,和臺下的聽衆大有關係,舞臺經驗必須透過一次次的磨練而來。
問:您是對自己要求嚴格的人,2020年您在臺灣擔任客座教授,在教學上,您期許帶給學生什麼?
答:以前若學生做不到我的要求,我會很懊惱。有些學生手很大,條件很好,可輕鬆彈到我彈不到的琴鍵,我的手較小,很多跨音域的音符,我只能用撥的;但現在我放開來了,我把我會的教給學生,也看開,每個人有自己的選擇,有天分的人,不一定會好好發揮。放下了,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