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成爲北方開放之城

(原標題:天津:成爲北方開放之城)

羅天昊/文 秋盡北國,冬日微寒。

近期,國內部分地區出現零星疫情,其中,上海和天津兩大直轄市同時疫情再起,引起普遍關注,而天津冗長的疫情通報,也引起了社會爭議。大衆在發現天津今年多次疫情的同時,也發現,曾熟悉的天津,經濟發展也來到了一個關口。

望海潮,有起落。

自2006年濱海新區上升爲國家戰略,天津進入飛速發展期。十年間年均增長超過15%以上,可謂狂飆突進。漫步濱海,隱然已初具恢弘氣象。

2017年,濱海新區GDP縮水3000億之巨,天津從中國第五,成爲中國第六。GDP增速僅3.6%,在十大城市中墊底。同時,當年出現了規模達5萬以上的人口流出。至2019年,據統計,天津更是排名下滑到全國第十名。GDP在上年被腰斬數千億。

以十年爲期,從2009年至2019年,十年之間,天津在中國城市經濟中的排位,從第五降落到第十。發生什麼了?

天津的巨大起落,表象在於經濟領域,本質就在改革領域。長期以來,天津對比沿海衆多城市,在改革領域相對滯後,2017年,到達了一個頂峰,天津最高決策層痛定思痛,決然引爆濱海GDP腰斬之雷,也埋下了決意改革的種子。

短暫的低潮滯後,天津逐步復血。2018年,天津止住頹勢,雖無法恢復此前的高速模式。但也重回增長軌道。同時,人口吸引力提升,新增人口約3萬人。

七年前,當天津仿效北京限房的時候,我就提出,天津不應學北京限購,而應反過來搶人。數年後,天津搶人的預言變爲現實。

2018年,天津加入搶人大戰,對大學學歷的青年敞開了大門,幾天之內超過百萬人申請落戶天津,創造了城市搶人大戰的高潮。

去年夏,天津經濟技術開發區宣佈取消全部事業人員編制,實現全員競聘上崗,在國家新一輪改革中,天津率先一步,並且走的徹底堅決。

從崛起到低潮,再從低潮蓄力,不是輪迴,而是涅槃與超越。

搶人大戰也好,事業單位生猛改革也好。都凸顯了天津在新世代面臨的兩大挑戰,一是政經週期變化,天津外部環境不可測,在市場體系政治體系中,都不是頂級,兩邊不落地,處境尷尬。二是雄安新區的崛起將衝擊天津,逼迫其深化改革。

改革風雲再起,只是序幕,成爲北方最開放的城市,或許是天津的最佳出路。

兩不靠:地位未至頂峰,市場未趨完善

天津的諸多方面,已經與北京看齊。當下,天津也已經實現汽車限購,外地車牌限行,事實上,雖同爲直轄市,北京上海限購,雖爭議巨大,但尚有資本,天津限購,則屬自剪羽翼,自拔爪牙。

此前十年,天津持續高速發展。但是,衆所周知,天津的快速發展,主要是濱海新區帶動,而濱海新區的崛起,主要靠央企的投資,這種依靠外來和尚的發展模式,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不僅對於投資依賴巨大,更不具備產業安全性。

但是,中國的政治週期,一般以十年計算,過去的十年,天津得到了國家的垂青,吃了十年國家戰略的小竈。新的十年,國家戰略重心已經轉移。未來對於武漢,重慶,西安、成都等內陸區域將更爲重視,長江經濟帶崛起,雄安新區崛起,粵港澳和杭州灣崛起。相信國家將投入更多,天津的資源優勢,即將被稀釋。

2017年,天津的固定資產投資,增長不到1%,消費增長,不到2%。哪去了?沒有那麼多新的央企大投資來撐場子了。中央不再傾斜性扶持了,國家小竈沒了。

至2018年和2019年,情況持續惡化。

央企大扶持,財政大投資,政策大傾斜,時代終結。

天津對此需要有高度緊迫感。加快發展本土產業,振興民營經濟。

中國經濟的特點是,既具備市場經濟的基本要素,同時,政策對於經濟的影響亦很大,實行的強政府與強市場的模式,天津的尷尬之處在於,在兩套體系中,都不佔優勢。

先看中國城市的政治體系。

天津雖貴爲直轄市,但是身居北京之邊,政濟資源吸附能力遠不如北京,中央部級機構,集中於北京,在近100家央企中,超過80家以上的總部駐紮北京,這兩大因素,註定了北京成爲中國政治和經濟資源最集中的地方,具備無與倫比的吸附能力。

北京限車也好,限房也好,全國人才只能遷就北京,無他,燒香拜佛,求人求財,無法繞行。天津就不行,限車限房,別人不來也可以。可以繞行。

北京縱使門檻提高,淨流入人口占常住人口比重也有745.6萬,佔比達到34.6%。高於天津。

在市場體系中,珠三角長三角城市,則比天津更有優勢。尤其是廣深,民營經濟發達,本土產業繁榮,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人才,其獨特的魅力,令千萬人神往。

天津此前的限車限房,首先傷害的就是外地青年人才。能夠有買車能力的,主要是外來人口中的精英階層,由此,很有可能導致外來人口的精銳遷移,天津對於人才的吸附能力,將進一步降低,這對天津的未來發展,將是致命的傷害。

五年前,北京限車限房,天津就應該搶北京的人,與北京實行差異化發展戰略。抓住北京在汽車和住房方面限購的時機,加大開放力度,爭取將北京的部分外流人才,吸引到天津來。

天津現在纔開始搶人,雖然是亡羊補牢,爲時不晚,但是,已經錯過了最好時機。

若五年前就開始佈局,效果更好,而且是搶的是頂尖人才,而不是準一流人才。

搶人只是開始,開放車牌,開放房市,必然緊隨其後。

雄安攪動,天津未來四大變局

一片草原,兩頭雄獅,引人遐想。

同處京津冀,雄安新區對天津的衝擊非常直接。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1、央企等公共資源和經濟資源被分流

濱海新區的崛起,央企的投資功不可沒。很多央企未來將會投資雄安,若央企未來對

濱海新區的支持力度減弱,將大大削弱其競爭力,對天津衝擊巨大。

2、高新產業的競爭

中央賦予雄安新區的七大任務中的第三條,就是發展高新產業。甚至不少人期望雄安成爲中國北方的硅谷。而此前,在京津冀的佈局中,天津被賦予了重點發展高新產業的使命。

3、衝擊天津經濟地位

雄安新區對天津經濟地位的衝擊,具體表象在兩個方面。

一是經濟總量以及天津在中國城市中的排位。未來北京和天津的公共資源,特別是央企的分流,將使其此前高速發展所依賴的權力和市場資源削弱。

二是金融資源。2019年,天津本外幣存款餘額爲31788.1億元,排名全國第10,未來,雄安若承接部分北京的金融機構,將衝擊北京和天津,削弱其金融資源。

利弊相隨,利大於弊。新的時代也爲天津帶來了四大機遇。

1、做大京津冀,提升整體競爭實力,構建國家競爭均勢

雄安新區的使命之一,是做大京津冀,使京津冀成爲中國北方最大的增長極。

2019年,長三角的GDP總和超過23萬億,而京津冀GDP總和只有8萬億多,且內部發展不平衡,北京一城獨大並且造成了周邊廣泛的燈下黑。

京津冀坐大,可以改變中國經濟南強北弱的格局,縮小南北差距。未來東北振興,華北崛起,都需要以京津冀爲依託。

在此過程中,天津在全國的戰略地位,將得到進一步提升。

2、重塑京津定位,天津經濟自由度加大

京津雖並稱直轄市,但是,在政治地位和市場兩大資源的擁有方面,天津難望北京項背

客觀上造成了京津定位的混亂。

此前北京兼備華盛頓和紐約的功能,雄安新區建成後,北京只保留政治、文化、科技創新中心等四大定位。“大紐約”將另有其人。去掉了經濟中心,意味深長。

雄安未來將疏解北京的央企,醫院,高校,銀行等資源,公共資源被削弱後,北京對於人才與市場資源的強制性驅動力也減弱,天津的重要性將相對上升,尤其是在經濟發展領域,自由度更大。

3、產業協同重朔天津,將河北變爲天津戰略腹地

雄安新區的設立,將使天津與河北之間的產業協同,發揮更大效力。

雖然在高端產業領域,雄安與天津有部分競爭,但是總體而言,天津與河北的互補性更強。2018年,河北的人均GDP爲4.78萬元,天津的人均GDP在12萬元。是河北省2.5倍。2019年略有收窄,但差距仍很大。

落差產生梯度,天津與河北之間的巨大落差,使其在消費結構,產業結構方面,均有強大的互補性。

此前,因爲北京的強大行政資源,河北不得不圍繞北京,北京強制性資源被疏解後,天津的產業優勢,纔可以發揮最大效用。天津需要充分發揮區位優勢和產業優勢,將河北變化最大的戰略腹地。

4、百川歸海天津港

等邊三角,互爲依靠。

京津雄三地是100km的等邊三角形,在高鐵半小時輻射範圍內,一般的火車客運或者汽車,也在大約一個小時左右。未來,隨着京津冀經濟圈的迅速成長,無論是北京還是雄安,或者是河北其它城市,天津港是不錯的選擇。

成爲北方開放之城

前有深圳,後有雄安,改革競爭,你追我趕。

未來,天津突圍的最大希望,即重建北方開放之城。天津自貿區是上海自貿區之後的全國第二大自貿區,未來應該成爲改革的抓手。

在未來,天津改革有三大機會

第一個機會,是利用制度差距,迅速改革,形成制度紅利。

珠三角和長三角仍在前列,天津需承認這種差距,並奮力追趕,發揮後發優勢;同時,天津還需有全球眼光,借自貿區加快與世界接軌。

第二個機會,是善用成本優勢,成爲京津冀改革的先鋒

天津改革成本相對比較低。在其他地方構築戶籍壁壘,人才壁壘,進行各種限制的時候,天津可抓緊時機爭搶部分北京等地的分流人才。還有制度優勢,以車牌管制爲例,天津不要限牌,而是向全國全面開放,天津應有這樣的氣度與遠見。

2018年,天津發動搶人大戰,不少人才就從北京以及全國而來,成效初顯。2019年,天津人口仍增長2.3萬。

天津既有直轄市的便利,又不似北京那樣有作爲首都的無奈與約束,在改革領域更具靈活性,應該成爲京津冀的表率。

第三個機會,是在改革遍地開花的時代裡,實現局部領域的領先。

改革早期,中國實行的非均衡的發展戰略,改革領域亦是先在改革特區試驗,再進行全國推廣。改革中期以後,一個新的現象就是:改革的突破,不再是沿海到內陸,在不同領域,有不同的破局者。

比如,在醫保改革領域,率先改革和最徹底改革的地方,是深居內陸的陝西神木。改革的分散化的必然結果是,任何地方都可以成爲局部改革的先鋒,天津應有闖將精神。

自貿區無論成敗,都將吹響天津改革的號角,未來,天津需要建成北方市場化程度最高的城市,北方最開放和博大的城市,這纔是天津最大的機會。

未來,天津需要在三個領域實現突破。

一是經濟發展模式。

天津崇高的政治地位,能夠獲得權力體系的垂青與暫時照顧,但是,此前依靠大項目,主要依靠國企的模式,並沒有帶來民富,而且這種發展模式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一旦天津的公共資源優勢被稀釋,震動必然巨大。天津對此需要有高度的緊迫感。加快發展本土產業,振興民營經濟。釋放市場活力,對衝公共資源優勢被稀釋的影響。

二是完善市場體系和推動創新

自貿區只是破局契機,不是全部。天津需要建立長久而穩定的商業環境,並且激發市場活力。在簡政放權,完善法治,鼓勵創新方面,深入推進。

三是社會領域的改革

以人均GDP而言,天津已經達到了全球發達城市的標準,具備了從經濟轉型導向社會轉型、進行全面改革的基礎。未來在減少貧富差距,擴大公平,實現民富,振興民權,社會治理創新等方面,可進行廣泛的佈局與嘗試。

尤其需要強調的是,直轄市是改革先鋒,不是既得利益堡壘,需要富有活力、多元、開放和寬鬆的社會氛圍。

天津本次在事業單位方面的徹底改革,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大幕拉開,天津任重道遠。

(作者爲經邦智庫創始人,著有《大國諸城》,致力於國家與城市戰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