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中國空軍漂洋過海到美國──關於中國空軍抗戰記憶之11（朱力揚）

1943年夏，中華民國空軍成立第30組受訓編組，赴美接受B-24重轟炸機飛行訓練，及接收飛機。該組共分爲飛行、領航、轟炸、通訊及射擊等兵科；一架機組人員爲10名。受訓及接收完畢後，1945年8月下旬抗戰勝利後，30組成爲新的第八大隊，全隊36架飛機返抵國門。（圖文：作者朱力揚提供）

【王國南將軍原着】

1943年夏，基於中國戰場的需要，以及轟炸日本本土的規畫，中、美兩國特別挑選了數百名空軍人員到美國接受完整的重轟炸機訓練。之中的飛行員，是從空軍第一、二、八大隊中所挑選的優秀人員；都有豐富的作戰經驗，而其他的領航、通訊、機械、航炸人員也是各部隊一時之選。當時，中國已經沒有多少架轟炸機可供作戰；飛行員們大都是從事訓練的工作。一下子，分散在各地的獲選人員都集中到成都。經過初步的體檢，就飛越駝峰，漂洋過海的到了美國。

學員們在經過印度時，迫不急待的脫掉了穿在身上的「麻布袋」，換上了買來的卡嘰布料軍裝，希望能擺脫落後的形象。到了美國，一切更是那麼的新鮮；他們在接受了22個月的訓練後，連同全新的B-24轟炸機飛回中國，編成了全新的第八大隊，但此時戰爭已經結束。

本文是已故王國南將軍生前授權筆者發表的遺作，王將軍河南唐河人，中央航校七期畢業。

受訓人員就在這種類似情況下，飛越了駝峰，飛到印度。他們當時有像是被人運送的一條豬一樣的感覺 （圖：美軍檔案，作者朱力揚提供）

●報到

1943年6月，從蘭州飛到成都鹽道街空軍招待所報到，報到者有航行員 （全數能推測航行，少數能天文航行）、轟炸員（曾習用美式D4瞄準器）、駕駛員（駕駛雙發動機250小時，總飛行時間1000小時）、副駕駛員（駕駛雙發動機120小時，總飛行時間500小時）、射擊士（士校淘汰生）、通信員、機械人員等，共計129人。領隊是徐康良中校（航校一期），負責管理者是前第二大隊大隊長王世籜少校（航校三期）。

在成都是悶熱的天氣，連一肩行李也說不上，只是小小的一個手提包，就算是所有的行李了。當時的老法幣很不值錢，一個月的薪水1000多元，只能扺上18塊美金。臨行前在華西壩一位外國牧師處，換到20元外幣，真的是兩袖清風。要好的女朋友連一個溫心的道別都沒有，因爲有第三者的闖入，兩人正處於一個不愉快的階段。臨行前，在成都的一次體檢很嚴格，聽說有人只爲了手上有灰指甲，就被留下而未能成行。

●從昆明飛越「駝峰」感覺就像是被人運送的一條豬

8月初，我們（第二批）搭乘兩架中航公司的C-53運輸機，從昆明飛越「駝峰」，目的地是印度的汀江。機上是兩排帆布的軟座，也都簡單到了不能再簡單的程度。爲着超越「駝峰」，飛機的高度大概是1萬6000到1萬8000呎之間。只記得有一段時間冷得直髮抖，既沒有厚衣保暖，也沒有軍氈之類加溫，只是上牙撞下牙，無奈的忍受。當時，自己想想自己，就像是被人運送的一條豬一樣，有誰關心你的死活，更不要說舒適了。未到汀江之前，已經進入了雷雨的範圍，飛機顛簸不停，機內一片昏暗，加上又冷又餓，只能企盼看早點落地。

受訓人員所乘坐的美海軍U.S.S. West Point 有大炮9門的運輸艇。（圖文：作者朱力揚提供）

●到了印度，趕快換下寒酸的「麻布袋」

在印度聽到宣佈每人有制裝費250美元，先發50元，其餘的到美國以後再發。大家都認爲自己身上的一套「麻布袋」讓人看起來有幾份寒酸，所以就不約而同到街上去購買了一些英軍的軍裝──短袖、翻領、卡嘰布料。甚至有人也買了英軍的頭盔戴到頭上。8月14下午4時，登上美海軍U.S.S. West Point有大炮9門的運輸艇 。第30組計有88員（一箇中隊）。啓錨出航，直航澳洲墨爾本（Melbourne），乘艦爲防日本潛水艇襲擊，以蛇行前進。

●墨爾本，華僑追逐中國軍官

我們是8月28日到達澳洲的墨爾本，當地正是嚴寒的冬天。上岸以後，所看到的中國軍官們，都像是盲人、瞎馬一樣，三五成羣到處亂闖。不過，心領神會的可以知道，大家都在急着買一套冬天的衣服，以及夾克毛衣之類。冬季的軍裝買到了，一頓中國飯也吃過了，這時發現有些當地的華僑在到處追逐中國軍官。他們知道我們的需要，就隨車帶了毛衣及軍氈，到處找中國人來贈送，而在我們想起來，認爲對自己是一種羞恥，堂堂正正的中國軍官，怎能如此隨便的接受他人的施捨。他們在追、在找，我們就躲、就跑。我想，在當地外國人的眼裡，怎樣也無法想像，在這些中國人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船離開墨爾本的時候，這羣夏季英軍服裝的中國軍官，多數都換上了澳紐軍冬季毛料裝備。

●美國的月亮

1943年的中秋，是陽曆的9月15日。從印度上船到舊金山的港口，已經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了。途中有強風、有巨浪，更隨時有日本潛艇的威脅；一直到看見金門大橋並從下穿過的時候，才真的放下心來；長嘆一聲：我們安全的到了美國。

下船後乘巴士到達火車站，幾輛臥車靜靜的在等待着我們。火車開動了，看外面的地形，好像是在沿着一條河流在前進。一身乾乾淨淨的躺在臥舖上，透過清澈的大玻璃窗，看到一輪皎潔的明月，高懸在碧藍的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在中國，老早就有一個說法，說美國的月亮又圓又亮，這時親眼看到，下意識的覺察到：真的是如此。默默的告訴自己：我跨進了天堂。尤其是拿着這段舒適的火車之旅與昆明到汀江穿越駝峰的空中行動比較，更是天淵之別。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着的。永遠不會忘記，早晨被叫醒起牀的時候，發現擺在牀前的一雙破皮鞋，己經被擦得晶亮。但自己也不知道（不懂） 給侍着一點小費，充分露出道地的一個鄉下人進城的樣子。

（作者着有《中國空軍抗戰記憶》一書）

【未完待續，朱力揚專欄每週一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