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傳媒/把脈農業大軍:田園生活危機四伏

蘇國禎高雄市永安石斑魚產銷班第8班班長,因爲長期直視水面反光,導致眼睛黃斑部病變,現在只要外出巡視魚塭都一定會戴上太陽眼鏡。(圖/農傳媒授權提供。攝影/黃世澤

文/林慧貞

田園生活一點都不如想像中美好,蘇國禎就從沒想過,養石斑會養到差點失去一隻眼睛。

蘇國禎是高雄市永安區石斑魚產銷班第8班班長,以中油液化天然氣冷排水養出肥美的石斑魚,帶領班員做產銷履歷認證,上過各大報章雜誌,2013年是他最風光的一年,不僅個人獲全國模範漁民,第8班也榮獲全國十大績優農業產銷班。

但很少人知道,就在6年前,他因長期直視水面反光,眼睛黃斑部病變,打了好幾支針才控制住,但視力已經永久受損。

夏至當天,高雄氣溫飆到35度,即使汗流滿面,蘇國禎依舊戴着太陽眼鏡巡視魚塭,「現在都會注意了,不然上面一顆太陽,(池子)下面也一顆,眼睛受不了啦!」

年輕時他可不是這樣,42年次的蘇國禎出身水產養殖世家,長大後考上刑警,但爲了照顧年老父母,民國80年毅然辭職接手家業,和妻子一起顧5甲漁塭,做得比誰都認真,仗着年輕體壯,日正當中也不休息。

大約6年前,本來視力1.2的他某天正要接水管,卻發現怎麼樣都接不準,後來剛好陪老婆一起去高雄醫學大學附設中和紀念醫院看病,順便檢查眼睛,沒想到醫師竟說:「你這已經很嚴重了!」

▲沒有任何人或任何職業安全教育資訊說要戴墨鏡強光,蘇國禎年輕時不懂得保護眼睛,發現症狀時左眼已經出現黃白點,再也回不去了。(圖/農傳媒授權提供。攝影/黃世澤)

他才知道,原來因爲長期直視強光,眼睛黃斑部病變,左眼出現黃白點,再也回不去了。還好右眼發現得早,這兩年他陸續花了十萬元打兩次針,才讓病情不再惡化,但也沒辦法復原了。

「我也想不透,爲什麼年輕時不戴墨鏡,好像也沒任何職業安全教育資訊說要戴墨鏡防強光,」蘇國禎說。

消失的統計,增加看不見的風險

臺灣缺乏農業的職業安全衛生教育和職業災害統計,農保發給身障或喪葬給付時,不會特別查明事故原因,自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因務農受傷死亡。目前僅35萬6582名投保勞保農林漁牧從業人員,會出現在勞動部相關統計上。

勞保職災現金給付可分爲「職業病」與「職業傷害」兩大類,依受傷嚴重程度,又分成「傷病」、「失能」、「死亡」給付。

根據勞動部勞工保險局101年至105年統計年報,農林漁牧業「職業病」現金給付方面,最多人次的原因是「手臂頸肩疾病」(17次),都屬傷病給付;次多的是「礦工塵肺病及其併發症」(15次),且都已達到失能狀態,皆爲失能給付。

至於農林漁牧業「職業傷害」現金給付人次中,若不計交通事故,前三多的職業傷害分別是「跌倒」(516人次)、「被刺、割、刺傷」(495人次)、「被夾、被卷」(384人次)。

▲農林漁牧業「職業傷害」現金給付人次中,不計交通事故,前三多分別是「跌倒」、「被刺、割、刺傷」、「被夾、被卷」。(圖/農傳媒授權提供。圖表設計/柯皓翔)

▲一名婦人在採收機後面撿花生,一不小心就會被捲入,這是農業生活潛伏的危機。(圖/農傳媒授權提供。攝影/黃世澤)

勞動部2008年時,曾比對勞保和衛福部資料,分析民國96年大業別年齡標準化死亡率,發現農林漁牧業竟高居第二,僅次於礦業及土石採取業。

上述統計的母本僅35萬6582保勞保的農林漁牧從業人員,且以職業風險較高的漁民爲主,佔了28萬7277人,年代也過於久遠,參考性待加強,但已經是少數針對務農職災的大規模調查。

《農傳媒》曾詢問勞動部,有無辦法將漁業獨立抽出統計?得到的的回答是沒辦法,近期也沒有更新的職業別死亡率研究;而農委會也表示,並無蒐集因務農受傷及其樣態統計的資料。

職業病誤當「老人病」,錯過黃金預防和治療期

更多的職災不會出現在政府統計,而是分散在眼科、骨科、急診等等。

1990年代,專長眼睛疾病的恆春基督教醫院院長陳雲址,發現洋蔥工人角膜潰瘍發炎比率很高,深入研究才發現,原來落山風吹走洋蔥的病蟲害,卻也刮傷了採收農民眼角膜,加上強風助長洋蔥外皮真菌孢子飛揚,趁機入侵角膜傷口,嚴重者可能導致失明。

現任衛生福利部政務次長何啓功,也於1999年發表研究,屏東5名角膜潰瘍患者,其中3人角膜上有洋蔥皮、1名有葉片,經陳雲址和衛福部積極宣導後,許多采收工才戴上護目鏡

▲洋蔥工人容易眼角膜潰瘍、發炎,經過專家與政府的宣導,現在洋蔥採收工工作時都會戴上護目鏡。(圖/農傳媒授權提供。攝影/黃世澤)

高雄榮總醫院屏東分院副院長杜明勳經常收治老農病患。他說,許多老農都有白內障、黃斑病變及相關眼睛病變,雖然白內障可能和平常生活習慣、糖尿病有關,但太陽長期直曬也是相當重要的致病因子。

但這樣的疾病,卻常常被當成是「老人病」,沒有深入追蹤病患的工作環境,缺乏農業現場的研究和統計,遑論投入衛教宣傳,等農民就醫時,往往已經錯過黃金治療期。

蘇國禎雖然眼睛視力沒那麼好了,每天還是一大早就去巡魚塭,時時叮囑回來接班的兒子要戴墨鏡。他眼睛罹患黃斑部病變的事情,傳遍整個第8班,成了最好的職業安全宣導案例。

雖有漁民半開玩笑說:「不要那麼認真,眼睛就不會出問題」,但大家也默默重視起眼睛防護,揪團配眼鏡,現在來到永安,幾乎每個漁民都戴着防紫外線的變色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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