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萬事,修身至上

(圖/新華社

據說,威斯特敏斯特教堂有個無名氏碑文鐫刻着:「年輕時我們想改變世界,後來想改變國家,再後來想改變家庭,但是都沒有成功,最後只能改變自己。」如果當初能從改變了自己做起,這個世界比現在要好得多。東西方智慧其實是相通的,我們老祖宗也一直告誡我們要「修身,齊家,治國天下」。也就是修身是做大事的開始,甚至修身就是做大事的本身。然而,我們背離東西方哲人的告誡已久矣。

不信,請看我們對各種批評的習慣反應。大而言之,階級敵人的惡毒攻擊,敵對勢力亡我之心不死;小而言之,有人與我過不去,造謠誹謗於我。因爲不着眼於自己,爲政者非找個敵人出來,鬥個天翻地覆慨而慷不可,然後有數十年運動的折騰,百姓慘遭荼毒,經濟數度瀕臨崩潰。平頭百姓則今天與張三吵,明天與李四鬧,領導不勝其煩,單位雞飛狗跳。

但若反過來,反躬自問,將別人的不滿看作是自己政策偏差,或者行爲的乖張,然後選擇調整政策,改變行爲。居廟堂高者「推赤心於天下,安反側於萬物」,居蓬蒿者則「推赤心於『周邊』,安反側於『可及』」。則不僅天下幸甚,個人亦可優裕從容。

本文不討論主義的長短是非,中國前幾十年的折騰正是爲政者不重「修身」,而先假定人家動機不良,然後扯大旗虎皮,消滅真實與假想的敵人。現在這樣的做派已經漸行漸遠,但是歷史與現實連着一個肚皮,作爲思維方式慣性,不修己身,專與人斗的慣性不僅依然強大,甚至還有發散蔓延。如此思維方式除了製造對立面外,還阻礙管理水平的提高。既然都是人家的不是,我又何需提高管理水平?

不信,請看今日之社會矛盾,從官場腐敗,環境生態破壞,到房屋強遷,工人維權鬧事等等,無一不因委罪他人,而加劇矛盾衝突。但若反諸修身,則未必一定能從源頭上解決很多問題,但至少不會有矛盾的激化。

所以會背離老祖宗的告誡,其中有着深刻的文化原因。有個文化名人在回答日本人批評中國人房內有蜘蛛網時說,「我們的鳥籠中也沒有蜘蛛網。」言下之意,你們的乾淨是鳥籠的乾淨,而我們的蛛網是大房的蛛網。不少國人,包括當年不諳世事的在下,都爲這樣的回答擊節叫好。殊不知乾淨就是乾淨,蛛網就是蛛網,不能因爲要說大房的蛛網是乾淨,鳥籠的乾淨就不如蛛網。若要表現國格志氣,當將大房收拾得比鳥籠還乾淨,而不是逞口舌之利,把人家的乾淨貶低爲鳥籠,並聽任自己房間蛛網的存在。

也就是應該把自己完善得無可挑剔,而不是既不改變自己,也不讓人家批評。文人嘴巴的方式比武文明很多,不會株連無辜,血流成河,但後果卻更爲嚴重,因爲它擾亂是非評價標準,使得人們理直氣壯,堂而皇之走在錯誤軌道上,而不知回頭。時至今日,在日本的乾淨與中國的霧霾同樣聞名於世的背後,不難找到源於文人當年誤導的慣性以及不會反躬自問的思維方式。

若將思路切換到修身上來,而不是與人鬥爭其樂無窮,則見人口異常外流,則思政策有無不利公衆安居樂業,從而不是批判阻擋他們的選擇,而是使自己的政策更有競爭力。見流言猜忌頗多,則思資訊有無足夠的公開透明,從而不是簡單地批評造謠的可恥,而是促使資訊更爲充分透明。見公衆紛亂猜忌,則思以往所爲有否透支他們的信任,從而不是忙於刪貼、封口,而是努力修復和重建公衆的信任。見公衆喧囂鬧事,則是思舉措有無擾民損民,從而不是單純訴諸維穩,而是更多滿足公衆維權的訴求。見貪腐則思制度構建有無缺失,從而不是單純地抓捕雙規,而是完善制度建設,剷除貪腐的土壤。見諂媚阿諛,則思自己有否這樣的偏好,從而不是簡單地畫分正負能量,而是遠小人,親君子

如此將聚焦他人的目光收攏回自身,雖未必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但一定比單純追究他人的責任更好。  (作者爲大陸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