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陰影下 計劃返校的留學生們正在找疫苗
“你們還打算留學嗎？幾月份走？”
“這兩年待哪裡都沒有中國安全。”
“請問有疫苗接種的渠道嗎？接種城市無所謂，我可以專程前往。”
最近一段時間，一個“留學生疫苗交流”微信羣裡，大家正在討論哪裡才能打到新冠疫苗。這已經是第11個羣了，羣成員超過200人。在一些網絡社交及電商平臺上，這個話題同樣火熱。
國內疫情控制良好，而國外第二波疫情來勢洶洶。對於早前回國的留學生來說，接種新冠疫苗成了返校前的當務之急。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採訪了多位準備返校的留學生，他們中有打到國藥疫苗的，也有打到科興生物疫苗的，還有排上了隊卻與疫苗失之交臂的。而更多的留學生，仍處在等待與觀望中。
目前，我國已有4款疫苗進入三期臨牀試驗階段，還未正式上市。其中，國藥集團研發的兩款滅活疫苗均已納入緊急使用範圍，對重點人羣開展接種。同時，科興生物公司研發的一款滅活疫苗已被浙江省引入，用於緊急接種。
10月14日，浙江永康姑娘依雯（化名）在當地衛生院接種了第一針新冠疫苗。從預約到接種，她只等了兩天。而廣州女生小陳（化名）就沒那麼幸運了，她找了兩個月，還沒打到疫苗，最終把11月5日飛倫敦的機票改簽到了明年1月。
留學生疫苗通道
新冠疫苗緊急使用正在國內有序推進。
8月22日，央視財經播出的《對話》欄目中，國家衛生健康委科技發展中心主任、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科研攻關組疫苗研發專班工作組組長鄭忠偉介紹，今年6月24日，國務院批准《新冠病毒疫苗緊急使用（試用）方案》，7月22日正式啓動新冠疫苗的緊急使用。
依雯是浙江永康人，本來在英國伯明翰大學讀大二。年初新冠疫情爆發後，她在父母的要求下回國，“當時感覺情況在惡化，周邊的同學都在搶機票回國。”依雯搶到票後，於3月18日回到永康家中。
這幾個月，學校也在放假，依雯計劃明年1月返校。
10月中旬，朋友給她推了一個《永康日報》的網址鏈接，“這些永康人注意了，新冠肺炎疫苗接種可在這裡預約登記。”
信息是永康市僑聯和永康市衛生健康局共同發佈的，自10月12日起，當地開放新冠疫苗預登記。預登記對象“主要爲目前在國內居住，近期亟須要赴國（境）外的18週歲至59週歲的永康籍僑胞、港澳臺同胞、歸僑僑眷、出國留學人員及永康範圍內的企事業單位外派人員。”
10月12日，依雯去永康東城衛生院進行了預約。“本來護士告訴我可能要等一兩週，沒想到隔天我就收到短信，說疫苗已經到貨。”依雯說。
10月14日，依雯如約接種了第一針新冠疫苗。“沒有籤什麼保密協議，正常的打疫苗手續，醫保卡掛號繳費打針。疫苗要打兩針，一針228元（含28元接種費）。”第二針，她將在28天后接種。依雯接種的疫苗商品名爲“克爾來福”，疫苗包裝盒上的印有廠家SINOVAC（科興控股生物技術有限公司），包裝盒上寫着“國家授權，緊急使用”。
依雯接種新冠疫苗現場。本文圖片均爲受訪者提供（除標註外）
依雯接種的新冠疫苗商品名爲“克爾來福”，生產廠家爲SINOVAC（科興控股生物技術有限公司）。
不止永康，據澎湃新聞此前報道，同期，浙江義烏、文成等地僑聯也提供了疫苗預約渠道；嘉興、紹興也開展了緊急接種。不過，基本只針對本地居民，且出國人員優先。
與疫苗“擦肩而過”
10月18日，廣州的小陳（化名）正在努力打聽浙江的疫苗接種。“打了一早上的電話，最後得知義烏500支疫苗已經全部接種完畢，下一批疫苗到達時間未定。”小陳在微博上寫到。
這已經是小陳的第二次錯失。她從9月底開始嘗試找苗，至今未果。
小陳在微博上記錄了自己的找苗經歷。9月底，在英國的同學給她發了個網址鏈接含有“fumaohui”的“新冠疫苗接種意向調查”，她填了，但也沒太當真。沒想到10月7日，她收到了題頭爲“中國生物”的短信。
小陳還留着那條短信，“各位留學生朋友，您好！考慮到境外疫情的嚴峻形勢，國藥中國生物現發出疫苗接種意向調查。如能提供有效證件且身體健康、14天內未接種其他疫苗，並能到北京/武漢/廣州制定接種點接種，請回復此信息‘北京’、‘武漢’、‘廣州’，或直接回復‘否’。”
小陳回覆了“廣州”。“說來好笑，那天開心得甚至點了一杯植脂末奶茶。”她寫道。
接到短信當天，小陳通過短信中附的羣聊二維碼加入了廣州的微信羣，彼時羣裡有300人，她加入的是羣3。小陳並不確認羣主具體身份，她記得，當時羣主通知，10月15日之後可在廣州接種，北京10月8日可以接種。可到了10月13日，羣裡又通知廣州的接種取消了。小陳改選武漢，在武漢QQ羣裡成員超過1500人，據她瞭解，武漢有3個QQ羣。
10月14日，羣裡又通知武漢15日及之後的預約取消，小陳馬上改選北京。加到北京QQ羣裡，成員約有2000人。一天後，羣裡有同學說沒有完成的北京、武漢的接種全部取消。
到了10月17日晚，所有的疫苗羣都解散了。小陳記得，當天羣主通知，所有同學的接種應納入地方疾控系統，沒有接種的同學應等待戶籍地開打。
“基本上到這裡，我就知道已經沒有辦法上這個諾亞方舟了。”小陳寫道。
最終，她取消了11月5日出國的計劃，改簽到了明年1月。據公開報道顯示，早前已有一些留學生通過該渠道報名成功並免費接種。
據《華夏時報》此前報道，國藥疫苗預約二維碼在9月上旬就已出現，在當時召開的爲期5天的2020年中國國際服務貿易交易會上，在公共衛生防疫專區，國藥集團中國生物技術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國生物”）、北京科興中維生物技術有限公司（下稱“科興生物”）的3款滅活疫苗都曾亮相。
上述媒體報道提到，中國生物的展臺側設有“新冠疫苗接種預約”二維碼，不止一位參觀者前來諮詢二維碼問題，有人是因爲女兒要出國留學，想提前接種。
意向調查鏈接已無法使用。 鏈接截圖
另據《健康時報》10月14日報道，10月12日、13日，一篇《國藥集團新冠疫苗北京、武漢兩地開放預約接種》的新聞登上熱搜，記者隨後根據新聞提供的二維碼掃碼進入，提示“系統維修”。
11月3日，澎湃新聞嘗試小陳提供的意向調查鏈接，網址跳轉同樣顯示“系統維護，意向調查結束”。
網絡預約渠道報價不一
北京的柒柒（化名）也曾掃碼填寫過上述接種意向調查。
柒柒對澎湃新聞講述，她曾在10月10日到北京生物製品研究所諮詢，所內有人專門對接留學生，現場給了她一個二維碼圖片，讓她掃碼填寫。 截至目前，柒柒未收到任何形式的進一步通知。
彼時，網絡已流傳出“國藥集團新冠疫苗北京、武漢兩地開放預約接種”消息。據《健康時報》10月14日報道，記者從國藥內部渠道的知情人士處諮詢獲悉此消息不實，但具體內容暫不做其他迴應。
柒柒在美國紐約的哥大巴納德學院讀大二，計劃今年12月返校。和她一樣，衆多有返校計劃的留學生都在尋找接種疫苗的渠道。澎湃新聞記者在某社交電商平臺上以“新冠疫苗”爲關鍵詞進行搜索，發現有不少用戶交流找苗及接種的經驗。打到並曬圖的用戶多爲浙江籍貫，不少是通過當地僑聯預約接種的，費用均爲200元一針外加接種費28元。有用戶留言諮詢如何預約，多被告知要本地戶籍或長住證明，同時提供機票或簽證等出國證明。
甜蜜（化名）也在該社交電商平臺分享了她的接種經歷。她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表示，自己是通過一個微信羣找到的預約聯繫人，儘管並不清楚對方真實身份，但在提交相關信息後，確實在北京一家醫院接種了疫苗，9月30日接種的第一針，18天后接種了第二針。“兩針1500元，是交給醫院的。”甜蜜提供了第一次接種時簽署的知情同意書照片，疫苗的品牌爲科興生物的“克爾來福”新冠病毒滅活疫苗。
有用戶留言“求途徑”，甜蜜回覆“我之前預約的那個疫苗羣因黃牛解散了，最近看朋友圈有個發4800元兩針的，我也不知道真假，不太敢推給你們。”
10月28日，澎湃新聞通過上述社交電商平臺用戶推薦，輾轉聯繫到了一位稱能“代預約”的人，並微信溝通。對方的微信簽名爲“簽證公司掌櫃，獵頭一隻”，稱可提供科興疫苗的預約接種，需要在北京接種2次，費用4000元，由他收費。接種地點在北京 ，“具體是哪，約了才知道”。預約流程上，對方要求提供個人基本信息及前往國家、護照首頁及簽證頁。
對方還提供了一張已接種用戶反饋的表格照片，題目是《新型冠狀病毒滅活疫苗（Vero細胞）自願接種證》，疫苗信息欄顯示，商品名爲“克爾來福”，生產企業爲北京科興中維生物技術有限公司。
該平臺上還有用戶稱遇到了新冠疫苗黃牛並曬出了聊天記錄，對方要價“1w兩針”。
某社交電商平臺上有用戶稱自己遇到了疫苗黃牛。 平臺截圖
緊急使用範圍正在擴大
“按照我們國家《疫苗管理法》的規定，疫苗要在經過疾控中心培訓的預防接種點來接種。不僅是新冠疫苗，所有疫苗都一樣。”長期從事疫苗領域法律糾紛研究、天馳君泰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張合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強調，不論是如何預約的疫苗，一定要去正規的接種點接種。
專注於醫療領域的上海海上律師事務所律師劉曄則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表示，諸多非官方的網絡新冠疫苗預約渠道存疑，“如果他本人沒有被納入緊急使用人羣的範圍，（網上找的渠道）肯定有問題”。
8月22日，央視財經播出的《對話》欄目中，國家衛生健康委科技發展中心主任、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科研攻關組疫苗研發專班工作組組長鄭忠偉介紹，我國《疫苗管理法》明確規定，當出現特別重大公共衛生事件，由國家衛生健康委提出緊急使用疫苗的申請，由國家藥監局組織專家論證並同意，由國家衛生健康委在一定範圍、一定時限內緊急使用疫苗。
鄭忠偉還介紹道，疫苗的緊急使用必須限於規定範圍內的人羣，如醫務人員、防疫人員、邊檢人員等。下一步爲了防範秋冬季的疫情，可能會考慮適度擴大緊急使用範圍，包括城市基本運營人員，如菜市場人員、交通保障人員、服務行業人員等。目的是在特殊人羣中先建立起免疫屏障，整個城市的運行就會有穩定的保障。
據澎湃新聞了解，緊急使用啓動後，一些企業外派人員已經以單位形式組織接種。而當前，需要出國但又不屬於緊急接種範圍人羣的接種需求仍大量存在。
浙江省在推進新冠疫苗緊急接種工作時，將緊急接種對象分爲三類：重點保障對象、重點推薦對象和一般對象。在官方明確的“重點保障對象”和“重點推薦對象”中，暫未涵蓋留學生。不過，據澎湃新聞10月30日採訪瞭解，杭州多家衛生服務中心已開放出國人員的新冠疫苗預約。
除浙江外，其他省份還未見施行緊急使用的官方信息公佈。11月4日，澎湃新聞聯繫到湖南省疾控中心瞭解相關情況，對方工作人員表示，緊急使用方案已經提交，正在向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申請，目前還在等待審批結果，“最快也要到年底了”。
留學生是否應納入緊急使用？
公開資料顯示，目前我國已有4款疫苗正式進入三期臨牀試驗階段，還未上市。其中，國藥集團研發的兩款滅活疫苗均已納入緊急使用範圍。據浙江嘉興市疾控中心此前發佈，用於緊急接種的新冠疫苗由省級部門統一向科興生物徵訂。
澎湃新聞就新冠疫苗的購銷情況及三期臨牀試驗進展郵件採訪了科興生物。11月4日，該公司品牌與公共關係部門負責人回覆稱，“緊急使用的具體情況不由企業掌握和發佈。境外三期臨牀研究仍在進行中，有可發佈的關鍵進展時會適時對外披露。”
在前述“留學生疫苗交流”羣中，討論更多地集中於哪裡可以打、哪裡有渠道。“福建疫苗一點動靜都沒有”，“有成都的同學嗎，好像有希望了？”“請問有疫苗接種的渠道嗎？接種城市無所謂，我可以專程前往。”同學們時而互通有無。
有疫苗企業內部人士曾向澎湃新聞表示，緊急使用中多爲單位組織接種，而留學生是“散在”的個人，相對弱勢。
那麼，緊急使用人羣是否可以考慮進一步擴大至留學生？專家給出了不同的意見。
上海市公共衛生臨牀中心黨委書記、國家衛健委疾病預防控制專家委員會委員盧洪洲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表示，目前來看疫苗還是比較安全的，可以考慮擴大緊急使用範圍，“擴大以後觀察的量多了，也更進一步證明了它的有效性、安全性。”
復旦大學公共衛生學院原院長、流行病學家姜慶五在接受澎湃新聞採訪時表示，目前疫苗還在三期臨牀試驗階段，有效性、安全性還待驗證，緊急使用範圍不應進一步擴大。“安全性要有一定規模的人羣參與試驗，我認爲不上10萬人不能對安全性下結論。現在還沒有公佈這個數據，這個數據不能僅根據疫苗公司來說，一定要有第三方、有國家嚴格審查。”
在10月20日召開的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召開新聞發佈會上，鄭忠偉介紹，緊急使用疫苗一期、二期試驗取得了非常好的安全性指標和免疫原性指標。就目前來看，我們開展三期臨牀試驗，大規模的臨牀數據，再次驗證了新冠疫苗緊急使用優選疫苗的安全性和一定的有效性證據；目前，到境外高風險區域去工作的人羣，沒有一列嚴重不良反應的報告，也沒有一例發生感染的報告。
11月11日，浙江永康姑娘依雯將接種第二針新冠疫苗。她計劃明年1月返回英國，由於疫情迅速蔓延，英國政府宣佈英格蘭地區11月5日開始“封城”，直至12月2日，且可能延長。依雯說，等出國了“我還是會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