慟!華光社區「金磚上的遺民」:政府,你恨我們嗎?

記者遊琁如/臺北報導、攝影

盛園豆漿的老闆娘,我們都叫她潘媽媽。在孩子帳戶被凍結後,政府要脅她自行拆房,但拆房後的潘媽媽,卻因爲忍受不住連番的轟炸,在1月9日離開人世,這是第一起政府逼出人命的事件。」臺北城中華光社區,在地居民先生帶領一羣「外地人」進行每週一次的「走跳社區」活動,在潘媽媽的「故居」盛園豆漿門口,說起關於社區的故事。                                           ▲働!潘媽媽告別式公告。▲盛園豆漿遷移公告。▲在杭州南路上,很容易可以看見這樣的廢墟瓦礫殘景。 ▲臺北城中知名美食杭州小籠湯包建築,已有近百年的歷史,從屋內取代現今鋼筋的竹子才知便可得知,現在也遷移,留下一片廢墟。「當時潘媽媽跟我們說:『我已經70多歲,卻沒能力留任何東西給孩子,只留下一堆債。』」盛園豆漿的模樣已不復見,門口一塊鐵皮遮着,鐵皮前全是瓦礫碎屑,這是「金磚上的遺民」現存的典型姿態。「金磚」是指臺北城中這一塊現被政府視爲黃金開發地段的的杭州南路一帶,也就是華光社區現址;「遺民」則是華光社區原居民,過去跟國民政府遷移來臺爲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在民國60、70年代跟隨南部移民潮北上。居民在過去政府默許下於這塊舊時的荒涼監獄空地附近建房,就此居住下來。經過數十年後,政府決定把拿回這片大塊「金磚」,首要之務,就是敲掉「金磚」上看起來腐朽不漂亮的部分,「遺民」。2007年行政院提出四大金磚計劃,華光社區正式被納入國家未來的發展想像圖中,當時提出的計劃名爲臺北華爾街,旨在建立一個金融管理數位通訊中心,創造高額利潤。計劃提出後,當地居民便遭法務部提告。居民可以分爲三類:合法眷戶、非法眷戶、違建戶。第一類居民領取拆遷補償後陸續搬走。非法眷戶、違建戶則面臨法務部請求不當得利與自行拆屋還地的要求。目前絕大多數的居民已敗訴或與法務部和解,等着他們的是數十萬甚至上千萬不等的不當得利,部分居民因爲不堪沈重的經濟與心理壓力,已自行拆屋還地,甚至將自己的老本拿去賠償不當得利。仍然居住在社區的居民,則必須面對法務部強制執行的壓力,同時多人帳戶被凍結,也成爲法務部要脅的手段。這些居民,就是「金磚上的遺民」。

▲華光社區居民原有192戶,現僅存約80戶,其餘都已搬離。▲▼社區內可見許多舊時建築,多數都已經腐朽。「遺民」除了潘媽媽外,還有住在社區內的餘伯伯餘賜秦,72歲。因肺結核後遺症在7年前成爲重度器障的他,得靠呼吸器維生,加上兒子也有肢體障礙,餘家人哪裡也去不了,只能沉默而無奈的等待拖過一日又一日的拆房日。教官退伍的高先生與高太太,靠着200多萬的退休金提領退休軍公教人員18%的存款息,每個月以3萬元臺幣左右的過着平靜的日子,後因爲高先生洗腎、癱瘓,生活產生變化。一日高太太接到法院執行令,要求高家拆除房屋,高太太拿了袋子前往郵局提款,無奈帳戶已遭凍結,無計可施的她回到住所收拾家當,帶着高先生逃到龍山寺前,高太太說,那裡有遊民,遊民必能比政府更能幫助她倆。謝家,是臺北看守所的員工,也在被凍結全家帳戶的脅迫之下,花了11萬元拆除房子,一家七口帶着91歲的老奶奶徹夜離開。房子被拆前屋子四周被貼上「本所訂於12月3日強制拆除」的公告,謝家人含淚在拆屋前最後一日,在牆上噴上血紅大字:「你恨我們嗎?」還有帶領「外地人」走訪華光社區的李先生,原本做郵幣卡生意的他,打算若一日遭到迫遷,至少還有屋內價值800至1200萬的郵幣卡尋找住所。但某日夜間,李先生在睡夢中被濃煙嗆醒,發現屋內突起大火,慌亂中裡先生只抓了桌上手機便逃出火場,郵幣卡想當然爾,已被全數燒燬,從此李先生開始服抗憂鬱安眠藥,否則無一日能眠。▲餘伯伯的家,矮矮的房屋,聞起來有潮溼的味道,我知道餘伯伯就在裡面,卻怎麼也無力敲門探看落寞的光景。▲走的時候,連鞋都不要了,沒穿鞋的腳,能走多遠呢?▲人去樓空的屋子,還留有舊時老窗戶的玻璃,當年師傅的精工,在臺北已經很難看到,但在華光社區裡看見,卻覺得玻璃上的痕跡彷彿是居民的淚水。 ▲住了一輩子的家,僅剩空屋和帶不走的雜物。▲全臺少見的「口字型」建築,就藏在華光社區這條窄巷內,左側是李先生的家。▲2012年初夜半的一場無名大火,燒光了屋內所有的物品,連李先生最後的一點郵幣卡也在火中消逝殆盡。  ▲左圖:李先生已被燒燬的房屋外觀。右圖:導覽走跳社區活動的李先生。▲被火燒後仍留下的屋柱,佈滿焦黑痕跡,屋內雜草叢生。「整個華光社區,要說這樣的故事,真的說不完,只能心痛。」在經過一戶牆上畫着「這裡曾經是家」的屋前,李先生落寞談起自己的心情。這趟每週六進行一次的「走跳社區」活動,由臺大城鄉所與社區居民共同發起,帶領社區外的居民走一趟「金磚上的遺民」的家。這裡的家,有屋、有瓦,還看得到生活流動的痕跡,只是人事已非,預計在年後拆除的華光社區一帶,未來恐怕也只能成追憶了。▲社區內一片供居民塗鴉的喜怒哀樂牆。▲整個社區各處,都可以看到居民貼在牆上的「爲什麼」?▲屋前空地,是過去的謝家,只從地磚上看得出這裡過去是個「家」。▲臺大的學生與居民一起在這裡畫出「家」的樣子,有窗有神龕,有椅子還有一條曬衣的繩子。▲地磚上寫着:「曾經的,家。」▲社區內92歲的老奶奶,提到政府還是會慢條斯理的說:「你們千萬別怪政府,他們還是有派人來慰問,還是對我們很好的。」(示意圖,非當事人。)【華光社區:金磚上的遺民】:https://www.facebook.com/HuaKuang.our.home【走踏社區,看見華光半日行】:http://tinyurl.com/awxcn33 ▲華光社區地圖。(圖/大安社大提供,繪圖者爲陳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