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世界工廠的變與不變(葉家興)

中國內陸地區的出口增加,並不完全來自沿海生產存量的轉移,而也有新的生產增量。包括對俄羅斯、中亞、中東、東南亞多國的機電、汽車出口大增,都在重塑中國大陸的外貿大循環。(圖/Shutterstock)

中國大陸自1979年改革開放後,從早期吸引臺商、港商製造業入駐,到1990年代「全球化」開展後逐漸成爲世界工廠,再到加入WTO後坐穩全球製造業龍頭的寶座,發展成就斐然。然而,當經濟體量躍升爲全球第二,而加工、代工模式也慢慢向高端研發的經濟增長路徑前進時,世界第一的霸主美國終於坐不住了。美國決定調整長期以來與大陸的交往(engagement)改爲圍堵(containment)戰略,先由小規模的科技戰打頭陣,在2018年更發起了大規模的貿易關稅戰。

從全球外包到「友岸外包」,美國調整的地緣政治腳步,迫使政治進入董事會議程,知名大廠被迫只好調整全球供應鏈。但5年很快地過去了,據前周《華爾街日報》專文〈中國工廠正在遷移,目的地並非印度或墨西哥〉(China's Factory Floor Is Moving — But Not to India or Mexico)所引述全球宏觀數據提供商CEIC的資料,儘管西方對中國以外其他製造基地的興趣大增,但中國內陸地區15省市的出口金額與增長速度都高於印度、墨西哥和越南3個潛在的世界工廠挑戰者。

自2018年初以來,中國內陸省市出口金額增加達到令人驚訝的94%,超越了同期印度的出口增長41%,墨西哥的出口增長43%,以及越南的出口增長56%。如果說增長率可能因基期高低而被扭曲,那麼我們可以比較截至今年8月的1年絕對金額:中國內陸省市出口總額達到6300億美元,也一樣遠高於同期印度(4250億美元)、墨西哥(5900億美元)和越南(3460億美元)的出口額。

報導中引述哈佛大學經濟學家漢森(Gordon Hanson)教授的研究表示,「中國的產能實在太大了,世界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擺脫對中國的依賴。相信在可預見的未來,中國仍將是全球製造業的主要參與者。」漢森在不久前發表的論文中,也曾探討過更多製造業向中國內陸轉移的可能性。

因此,雖然在地緣政治、供應鏈重組、外需不振等因素影響下,中國大陸整體的出口連續多月負成長。不過,主要的出口下滑衝擊集中在沿海省份,包括南部的廣州和深圳、東部的寧波和上海、東北部的青島和天津等製造業中心。影響所及,部分沿海城市的經濟無可避免出現逆風。但此消彼長,可能也有助於中國沿海與內陸地區的社會發展平衡。

誠然,中國沿海省份仍是全球製造業的重鎮,在截至8月的1年中,商品出口總額達2兆7千億美元。但受美國圍堵戰略影響,今年前8月的中美貿易總額已萎縮了8.7%,因而美國已落後於東協與歐盟,退居爲大陸的第3大貿易伙伴。貿易版圖重整,歷史長河蜿蜒改道。過去沿海是海權時代的出口第一線,但在陸權崛起,中歐班列、中吉烏鐵路、中老鐵路等逐步躍居國際貿易運輸的關鍵時,內陸省市反而成了出口的第一線。

此外,內陸地區的出口增加,並不完全來自沿海生產存量的轉移,而也有新的生產增量。包括對俄羅斯、中亞、中東、東南亞多國的機電、汽車出口大增,都在重塑中國大陸的外貿大循環;並且,在一帶一路的長期發展戰略下,交流領域不會侷限於貨品貿易。我們在香港的大學裡看到愈來愈多的優秀中亞、東南亞,甚至中東和俄羅斯的年輕學生,象徵未來更多的文化與文明交流還將在下一代的青年新秀延續。

在中國大陸這邊,世界工廠變了,但也可說是沒變,因爲其實是趨於更區域平衡的方向調整了。至於美國呢?「友岸外包」重造的供應鏈能否緩解國內持久不散的高通膨壓力?聯邦補貼的半導體與電動車產業真能打造「美國製造」的輝煌嗎?強拉的三星與臺積電設廠能否成功在地化永續經營?在毒品與槍枝氾濫,貧富懸殊惡化,種族衝突與黨派對立日益嚴重,社會治理不善的今日美國,圍堵中國真有可能成功重回二戰後的製造業大國地位嗎?

(作者爲香港中文大學金融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