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老遊戲”,當年怎麼玩?

“盡說遊行好,春深桃李天。香車旅曲水,寶馬踏荒煙。風雨偏今日,鶯花又一年,誰家歸去晚,彩索鞦韆。”王崇簡一首《清明》,將舊京春色勾勒得畫景在前。

熬過嚴冬的人們,在看到柳枝泛黃、草坡冒青的時候,激動的心情是無法言喻的:脫下棉襖,換上單衣,迎着春風,縱情奔跑,大概是人生最快意的事情之一。這時的天氣,走出寒冷,距酷暑又還遠,草氣和花香都在若有若無之間,恰是一年最風和日麗的時候,每個人的身體裡又都蘊着使不完的力氣,所以都喜歡在戶外遊戲:放風箏、抖空竹什麼的自不必說了,這裡要聊聊那些老年間同樣流行,現在卻已經“小衆”了的老遊戲。

清代《百子圖》(局部)

風車

空中地上春之聲

上個世紀30年代拿着風車的母子

既然開頭那首詩的最後一句提到“鞦韆”,就從盪鞦韆說起吧。

前些年北京的所有社區幾乎都架設起了健身器材,但除非樓盤的檔次處於中高檔,否則極少見到鞦韆,結果就是公園裡但凡有個盪鞦韆的地方,總是一大羣小朋友排着隊,坐上去的孩子乘風悠盪大聲嬉笑,怎麼都捨不得下來,排隊的孩子只能眼巴巴地乾等,這幕景象,真的讓觀者發出無奈的苦笑。

在老北京,盪鞦韆乃是春日的一大節目,特別是清明前後,盛況空前。《析津志》上說:“遼俗最重清明,上自內苑,下至士庶,俱立秋千架,日以嬉戲爲樂。”明代則有過之,以至於《酌中志》裡記載,那時的清明節又叫“鞦韆節”:“坤寧宮後及各宮,皆安鞦韆一架”。鞦韆上以彩索爲系,而且還有專門盪鞦韆用的“運動服”:“金繡衣襦,香囊結帶”,除了單人盪鞦韆外,還要炫技,“雙雙對蹴”。在白塔寺有專門的盪鞦韆表演,那簡直是類似於雜技的精彩存在。而百姓人家也尋個平整粗壯的樹杈,就掛起鞦韆來戲耍,那時節,滿城都飄蕩着隨鞦韆起伏而呼嘯的笑鬧聲。《析津志》稱其爲“半仙之戲”,指的大概就是衣衫與春風共舞時的飄然之感吧!

舊時盪鞦韆的小朋友近旁,往往有其他孩子拿着風車戲耍的身影。風車大多是春節前後買的,卻在春風裡轉得最是歡實,這時因爲恰逢其時——《燕京雜記》上說“都人謂清明日風作,則一月內無日不風”。《帝京景物略》裡提到明代北京風車的製作方法:“剖秫秸二寸,錯互貼方紙,其兩端紙各紅綠中孔,以細竹橫安秫竿上,迎風張而疾趨,則轉如輪,紅綠渾渾如暈,曰風車。”

到了晚清民初那會兒,北京的風車以“廠甸出品”最爲出名。製作者多爲北京近郊的農民,他們在農閒時用高粱稈紮成架子,再用高粱篾片圈成圈兒,中間做一小丑,將紅綠色彩的紙條粘在圈和軸上,變成一個彩色風輪,然後再用膠泥做成銅錢大小的小鼓框,蒙上兩層麻紙裱在一起的鼓皮,做成一面小鼓。然後把風輪和小鼓裝在架子上,風輪小軸後面用麻線絞一小繩,風輪一動,小輪便做擊鼓聲。“廠甸風車”最突出的一個特點是大,架子上少說能裝二三十個風輪,多的則裝至數百。著名民俗學者鄧雲鄉先生曾回憶道:“賣風車的小販都集中在海王村門前,推着小車,車就當攤子停在四周。逛廠甸時,遊人一走近海王村門前,便是洋洋噪耳的一片風車聲,其聲浪和夏夜的蛙聲、伏天的知了噪,完全一樣……”

開春以後,北京多風,南城的孩子們喜歡做一種遊戲,每人舉着個風車賽跑,當然這種風車只是“普通型”,不能是那種“特大號”的,不然別說跑了,舉着都費勁。尋個四面鐘廣場那樣開闊的地方,一羣孩子單臂舉着風車在風中狂奔,落後或風車斷損都算輸,那時高天上鴿哨流轉,半空中風箏高揚,地面上是一片啪嗒啪嗒的風車鼓響,組成了一曲老北京特有的“春之聲”。

陀螺

衚衕裡面傳童謠

(傳)宋代蘇漢臣嬰戲圖軸

春天的遊戲,還少不了陀螺。

陀螺的歷史可有年頭了,早在明代的《帝京景物略》中就有記載:“木製,如小空鐘(即空竹),中實而無柄,繞以鞭之繩而無竹尺。卓於地,急掣其鞭,一掣,陀螺則轉,無聲也,視其緩而鞭之,轉轉無覆住。轉之疾,正如卓立地上,頂光旋旋,影不動也。”

陀螺在舊時能受到廣大市民的青睞,固然因爲有趣,但更多的原因是便宜。畢竟結構簡單、用料質樸,一般的雜貨店都有賣的,有的手巧之人甚至可以自己製作,只需找一段兩寸多高,直徑一寸半左右的圓木頭,一頭兒削成錐形,在錐尖兒那個地方鑲上一顆鋼球兒或一枚小鋼釘就成了。然後找一根二尺長的細木棍或細竹竿,一頭拴上布條做成鞭子,整個玩具的道具就齊了。自制的和售賣的陀螺很好辨別,前者往往自己裝飾些花紋或就是木頭的本色,後者則塗以比較規制的環形色彩,抽轉的時候特別好看。

現在有些人買了陀螺,往往是蹲在地上,先用手旋轉之,再用鞭子抽轉,其實大錯特錯,正確的玩兒法,應該是先把鞭子在陀螺身上繞幾匝,使錐尖兒立在地面上,突然一拉鞭杆兒,使陀螺旋轉起來,然後不停地抽打,如果地面平整,抽打的角度和力道又對頭,能玩兒上很長時間陀螺都不倒,高手甚至能同時玩兒兩三個陀螺。衚衕裡的孩子往往用此物競技,同時開始抽打陀螺,看誰先倒下,來決定勝負。老北京民俗學者張國慶先生在回憶錄裡還寫過一種特殊的玩兒法,就是在地上畫兩條平行的相隔一定距離的線,一條爲起點線,一條爲終點線,參賽者將陀螺放在起點線抽打,用巧勁兒促其往終點線移動,先過者爲勝。輸了的孩子要給贏了的孩子一張洋畫和一個用煙盒摺疊成的三角。

令人難以想象的是,抽陀螺這個遊戲的“全盛時代”竟是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原因是日軍侵佔北平後,老北京市民們對侵略者憎恨不已,對那些爲虎作倀的漢奸狗腿子更是痛恨至極,不知是誰靈機一動,把陀螺命名爲“漢奸”,這一下四九城的孩子們,但凡腿腳齊全的,無不在衚衕裡“抽漢奸”。筆者在很多老北京人撰寫的文章裡見過相關回憶。如張善培先生寫到,孩子們一邊抽一邊唸唸有詞:“抽漢奸,打漢奸,棒子麪漲一千。”張國慶先生曾親耳聽到一位在阜外大街上賣煮小白薯的大爺教給孩子們說:“抽漢奸,打漢奸,不知漢奸在哪邊?在哪邊?在那邊!抽抽抽,抽漢奸!”由此可見,就算是在古都淪陷的八年裡,就算再敦厚、再平凡的老北京人,也沒忘了教育子孫後代什麼是榮,什麼是恥。

鐵環

氣定神閒上三環

滾鐵環亦是春風乍起時老北京的孩子們熱衷的遊戲,這個遊戲跟彈玻璃球兒、拍洋畫一樣,出現得比較晚。有學者考據說這個遊戲直到上個世紀四五十年代纔在北京流行開來。鐵環是個直徑一尺多的鐵圈,另有一個長長的鐵鉤子,鉤子頭那裡彎成一個U字形,找一塊平整的地界兒,用鐵鉤鉤着鐵環,從場地的一頭邊跑邊推,要讓鐵環不倒並不斷地向前滾動,一直滾到場地的終點爲止。這個遊戲聽着似乎很容易,實踐起來卻有一定的難度。筆者上小學的時候,學校每到寒假過後的春季運動會上,都設有專門的滾鐵環比賽,全校決賽前,要先在年級裡選拔,而年級選拔的名額,自然要落在班級裡的此中高手的頭上,因此體育課上,老師會專門抽出一節課搞班內比賽。我在體育方面很不在行,滾鐵環時從手到腳都是一副踉踉蹌蹌的蠢笨模樣,走不出五米,眼睜睜看着鐵環倒下而毫無辦法,再看有的同學,已經推着鐵環嘩啦啦越過終點了……

據說滾鐵環時,因爲在跑動中要同時掌握好手的推力的平衡,所以對孩子手臂的靈巧、跑動的力量和整體平衡能力都是極強的鍛鍊,擱到現在大約能跟各個早教機構開設的“感統失調課”搶飯碗。但我們小時候哪裡關心遊戲具備什麼獨特的健身作用,蘊含着什麼高深的運動原理,只知道有趣和好玩而已。記得那時一放學,有些同學出了校門,像遛狗一樣推着鐵環往家走,步伐不緊不慢,鐵環始終不會倒下,那股子氣定神閒的勁頭真讓人羨慕。事實上,當時的道路遠不如現在平坦和開闊,到處都是裂紋和坑窪,但卻佔據了一條優勢,那就是機動車很少,所以在大馬路上滾鐵環也十分安全。我總覺得,後來這項遊戲的逐漸消失,與交通狀況的鉅變有着很大的關係——“我們小時候真的在三環路上滾過鐵環”,這句話說給現在的孩子們聽,有人會相信嗎?

也許更難讓現在的孩子們理解的,是那種“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的境界。就說這首古詩吧,位列小學生必備古詩詞之內,但真正能在放學後撒歡進行一個小時戶外活動的又有幾人?出了校門進補習班,出了補習班回家寫課內課外作業,搞得小小年紀就戴着比瓶底子還厚的眼鏡,含胸駝背,有氣無力,蒼白的胖臉蛋上難見血色,問起他們的遊戲,絕大多數就是網遊或手遊……真沒想到,過去只念與青年人聽的“春光莫負”,現在居然要把吟誦對象下調到少年甚至童年。要知道在我們小時候,這樣的春天裡,放學後都是敞開胸口迎着春風奔跑,不滿頭大汗,紅撲撲的臉蛋上熱氣蒸騰絕不回家的啊!

(原標題:那些“老遊戲”當年怎麼玩?)

來源:北京晚報

作者:呼延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