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臺:無知與半解
(圖/合成圖)
美國擔任過7年國防部長的倫斯菲德在任上有過讓人印象深刻的分析方法觀,他認爲「知」與「不知」不能簡單二分,而存在着四分現象,分別是「已知知」(known knowns)、「已知不知」(known unknowns)、「渾然無知」(unknown unknowns)與「知而不真知的一知半解」(unknown knowns)。
在多數情況下,我們都知道我們知道什麼(已知知),也都知道我們不知道什麼(已知不知),但是世界上另外還存在着種種我們不知道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事物(渾然無知),以及我們以爲知道,但其實並不實實在在知道的情況(一知半解)。
對美國而言,珍珠港事變和911紐約恐襲就是兩個最明顯的「渾然無知」。事發之前,美國根本不知道會遭遇到這樣的攻擊,以至於毫無預判。事前完全想像力失靈,所以處於渾然無知狀態。
至於什麼是「一知半解」?可以先舉兩個選戰的例子。2016年大選,希拉蕊明知川普在鐵鏽帶深耕,但是卻予以忽視,希拉蕊自始至終沒有去過一次威斯康辛,結果僅僅因爲7萬7744票的鐵鏽帶落差便輸掉了整個選舉。2020大選兩黨主客易位,川普各地動員有績效,雖然知道民主黨處心積慮在各關鍵州以疫情爲名改變投票規則,卻沒有做好應變,結果儘管自己比前次大選多拿下了1100多萬票,這樣的輝煌戰績卻無濟於事,反慘遭滑鐵盧。
賽局狀況變化多端,博弈各方隨時隨地都會出現那些我們誤以爲知道,但並不實實在在瞭解和掌握的情況,凡此便會導致種種一知半解的後果。
關於國力有着許多討論,一般多認爲美國下滑而中國升起,所以綜合研判美中臺關係最終會向中方傾斜。美方則反駁這樣的分析,視之爲片面且不成熟。可退一步說,國力只能當作一個背景條件,「東昇西降」未必一定要和國力大小形成絕對正相關。歷史告訴我們,競爭關係的消長,直接相關因素往往更在於戰略、意志、用人、情報和預判。綏靖主義者的戰略佈局總是落在下風,而且倫斯菲德會同意,那些導致想像、執行和應變力失靈的「一知半解」,在個別交鋒過程中起到的作用會更關鍵,否則爲什麼美國和伊朗的談判總是伊朗佔上風?
舉最近的實例,拜登政府上臺之後,第一場美中會談於3月18日在阿拉斯加舉行。會前序幕,美方官員廣泛指責中方,中方不甘示弱,立刻在媒體面前以多達7倍的時間史無前例地高調回嗆美方。這場會議給人的觀感是刷新了美中關係狀態,等於是出乎意料地送上一個「一知半解」處境,美方因而措手不及。
再舉一個例子,1961年6月,美國總統甘迺迪在維也納與蘇聯總理赫魯雪夫高峰會晤,當時的蘇聯也正要爭取與美國平起平坐(平視),可會議怎麼開的?按照甘迺迪自己的話說,那是他「一生最慘痛的經驗,我被打得完全不成樣子。」他在會議中竟然承認美蘇軍事實力旗鼓相當,結果兩個月之後,蘇聯豎起柏林圍牆。
美中臺之間的種種「已知」都明擺着,可望你來我往推演到極致,但真正的挑戰應該會來自於「渾然無知」與「知而不真知的一知半解」,逐漸敏感到只要再出現幾次就會根本改變賽局。而且,把「一知半解」如果描繪成黑天鵝事件,也會失之於浪漫而卸責。(作者爲法學博士、美國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