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TW/中共爲何「容不下」嘻哈?

文/王聖辰 蔡苡柔 圖/多維TW提供

去年愛奇藝網綜《中國有嘻哈》在臺灣走紅,節目用語「我覺得不行」、「你有FREE STYLE嗎?」甚至成爲網路流行語,甚至有網路搞笑團體翻拍成《臺灣有嘻哈》。嘻哈文化在臺灣發展較久,題材多元,但中國大陸這股嘻哈風吹得讓非主流的嘻哈文化在臺灣也站到鎂光燈下。

但讓臺灣人意外的是,一時之間,嘻哈(Hip-Hop)文化卻在中國大陸被嚴厲管控了。在2018年初的一場中國大陸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例會上,一位官員明確要求,文娛節目在邀請嘉賓之時,堅決不用紋身藝人、嘻哈文化、亞文化(非主流文化)、喪文化(頹廢文化)的標準。這一切是從已婚女明星李小璐,疑似夜宿《中國有嘻哈》冠軍說唱歌手PG One家裡開始。跟以往這類八卦新聞不同的是,這起明星醜聞持續發酵的過程中,中共官媒罕見陸續發聲,將PG One作爲負面典型撰文批判。

於是,演唱會的主辦方臨時取消了PG One的演出,品牌商也刪除了其相關代言。在某電視歌唱競演節目的第二期內容中,《中國有嘻哈》的另一個冠軍GAI也消失了。嘻哈文化在中國大陸受到重創,「中國大陸禁嘻哈」在臺灣也引發關注。

嘻哈流變在中國

嘻哈文化起源於1960年代美國紐約布魯克林非裔青年的次文化,除了《中國有嘻哈》中的饒舌元素,嘻哈也包含DJ、塗鴉街舞等元素,將嘻哈文化源自草根,反映出社會底層的非裔美國人在生活中面對的性、幫派暴力、毒品等議題,這種新興文化沒有遇到曲高和寡的問題,迅速席捲全球。

近十多年來,嘻哈在中國大陸的粉絲逐步穩定增加。嘻哈文化之所以能在中國大陸如此迅速傳播,除了大衆文化的審美變革和互聯網科技浪潮的紅利之外,大陸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西方文化跨越地域藩籬能力也都發揮了不可忽視的影響。就像大多數流行文化一樣,嘻哈精神寄託於潮流服飾、街頭景觀和追求個性「做自己」的生活方式,而這些對大陸的年輕世代充滿着極強吸引力。

嘻哈是時代的產物,表達的是美國部分價值觀的共鳴,但在中國大陸並沒有這種社會環境。即便嘻哈仍不失爲中國大陸音樂現代化進程的一個註腳,特別是在大陸年輕人的心目中,它與雷鬼(Reggae)和R&B等高難度唱法一樣,正被當作又一類更先進、高級的流行音樂。《中國有嘻哈》讓許多歌手站上舞臺,並且將源自於西方的嘻哈文化注入中國元素的同時,許多大陸嘻哈歌手卻被批評爲只學到了嘻哈音樂的皮毛:放蕩的私生活拜金享樂、滿口髒話及炫目服飾,還有鬥狠(gangster rap)。

然而,中國大陸及其執政者藝術文化上管控始終嚴格。中國官方音樂界的整頓斷續存在,而這些對視頻、媒體、音樂的清理,往往旨在讓音樂的內容生產能夠「符合社會主義價值觀」。但當嘻哈在文化消費市場迅速爆發,由此伴隨而來的是很多開始受到關注的嘻哈歌手們,由於他們的私生活或作品恐難以合乎中國的政治要求,反黨、反社會或突破所謂「道德人倫底線」的作品內容或公衆人物,不被中國大陸政府接受,所以隱性的管控隨之而來。

中共真的「討厭」嘻哈?答案似乎是否定的。和PG One、GAI眼下演出通告暫停、逐漸消沒於公衆視野相反的是,另有一些嘻哈歌手和組合團體,他們的音樂事業看上去正日益蓬勃,也隱約更有了繼續前進的支撐力

MC大天天並不覺得管控政策會影響到他,他和團隊選擇在作品中和鏡頭前少說髒話,他的歌曲內容多爲宣傳正能量,所以他們更容易進入主流社會,中央電視臺就曾經找過他合作,甚至在官方社羣平臺推薦他的rap歌曲。

稍早前中國大陸的消費者因爲薩德(THAAD)事件開始抵制南韓的化妝品和其他產品時,民間用來對抗薩德的武器就是一段流行於互聯網的反薩德說唱影片。它的演唱者是名爲「天府事變」的四川籍嘻哈組合,這個團體也出過關於中國在有主權爭議的南海宣示主權,以及頌揚毛澤東政績的作品。

顯然,在流行於中國大陸的各類現代音樂當中,幾乎沒有一個像嘻哈說唱這樣,在它發芽不久便被注入如此多的愛國情懷。因此,中國大陸執政當局並非是全盤拒絕嘻哈的一切,而是剛剛站上主流舞臺不久的嘻哈也需注入「愛國情懷」,符合執政當局定義的「主旋律」。因此,在饒舌歌詞中加入對中國大陸本土文化的自信或符合中共思想的宣傳,已經成爲活躍着的嘻哈歌手們的常態;而那些更符合嘻哈精神的音樂作品和演唱者,已很難得到展現空間,只能繼續躲在地下

因何「於紅火中遇寒冬」

過往在中國大陸只得在地下野蠻生長的嘻哈透過選秀節目一夜走紅,只是當這些隨着「爆款」節目走紅的歌手走向大衆舞臺,就得面對中國大陸執政當局就其是否符合「主流價值觀」做一番審視。

因此這次的「嘻哈風波」,與其看作是中國文化官僚打壓嘻哈音樂,或許將其理解爲官方管控大陸嘻哈羣體,進而管控這些嘻哈歌手所呈現的公衆形象,和這一羣體普遍具有的價值觀共性以及意識形態特徵更爲恰當。這些藝人具備的向受衆「傳染」的能力和特質,纔是中共乃至中國大陸至今所不能、也不可能包容的「原罪」。

但是另一面,無論如何,嘻哈說唱所表達的終究是一種源於痛苦的自由,決定了它並非從屬於某一種特定社會思潮或是政治要求。歐巴馬(Barack Obama)不只是首位美國的非裔總統,還更是一位「嘻哈總統」,他時常表達他對嘻哈饒舌的喜愛,除了時常邀請饒舌歌手到白宮表演,又大方建議美國饒舌歌手肯伊威斯特(Kanye West)當總統,在卸任前的白宮記者晚宴上,他更是以嘻哈歌手的招牌舞臺動作「扔掉麥克風」作結。

即使歐巴馬曾爲嘻哈饒舌的「國家化」推廣做過許多努力,但在被外界批評有白人優越主義情結的川普(Donald Trump)入主白宮之後,美國饒舌界與國家的關係重新回到了疏離的狀態—嘻哈文化即使在其發源地的擴張,至今都面臨着深重的外力阻隔。

而以此對照中國大陸現下的嘻哈文化,即使有很多出自草根和「地下」的嘻哈歌手,展示着對壯大中文說唱的文化擔當,更讓兩岸三地的觀衆見識到中國風的嘻哈,但是在其蓬勃發展之時仍面臨着中國大陸官方行政管控等外來因素而「饒不成舌」,這的確令嘻哈藝術,在「主旋律」覆蓋之下,承受了其本不該承擔之重。

如果要問,中國大陸還能實現嘻哈主流化嗎?至少現在,一切尚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