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賦》:影像敘事的歷史觀照——講述秦王政的奮鬥故事

“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說的是受衆對同一個藝術作品的理解不同。嬴政是距今2300多年前的秦國公子。他在人們心中的形象,兩千多年以來也是“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賈誼的看法、李贄的看法,“孟姜女”的看法以及“徐福”的看法都不一樣。站的角度和立場不同,看法也就大相徑庭。

看法不一樣,塑造和講述就不一樣,在秦腔戲曲片《千古一帝》(1987)、電影《荊軻秦王》(1997)和《英雄》(2002),電視劇秦始皇》(2007)等影視作品中,嬴政形象各不相同。2020年,電視劇《大秦賦》恢宏來襲,引發熱議

《荊軻刺秦王

《英雄》

《秦始皇》

單看《大秦賦》是一部取材於王朝史中的“帝王戲”。它與此前的《雍正王朝》(1999)《康熙王朝》(2001)《成吉思汗》(2004)《漢武大帝》(2005)《貞觀之治》(2006)《貞觀長歌》(2007)《秦始皇》(2007)是同類型作品,都是描寫中國歷史上的創業之主或盛世之君的故事。將這些作品聯結起來,中國古代史上的高光時刻就成爲一條綿延兩千多年的光帶觀衆看到的是一朝一帝的勵精圖治故事。可以說,這些作品將歷代正史中的“本紀”加以改編搬上了屏幕。

鍥而不捨開拓“東出”強盛之路

《大秦賦》的故事背景是我國戰國時代後期。那是一個戰亂不止的“大爭之世”。其實,“大爭之世” 在公元前259年早已呈現。蔡國於公元前447年爲楚國所吞併,鄭國於公元前374年被韓國滅亡,宋國於公元前286年被齊、楚、魏瓜分……在這樣的“大爭之世”,社稷的“生存還是毀滅”嚴酷地擺在各諸侯國面前。

《大秦賦》所講述的就是在戰國時代大博弈背景下,秦國最終吞併六國、實現天下統一的故事。 天下一統是由秦王嬴政實現的,但奠基於孝公時代。從公元前362年,到《大秦賦》終篇的公元前221年,在這個前後接續的140多年的漫長故事中,在“大爭之世”的戰國中後期,秦從“危秦”成長爲“強秦”,從“諸侯秦”發展成“王朝秦”。 而“戰國七雄”中其他六國的命運,在這場大博弈中卻是江河日下,終至於社稷無存。

七國力量此消彼長的原因很多,但秦國的勝出有一個根本性的原因,這就是從秦孝公開始,經秦惠文王、昭襄王乃至嬴政所念念不忘的“東出”目標。 誠如賈誼在《過秦論》評述了秦國的發展歷程,斷續所言的“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王蒙故業,因遺策”“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御宇內”。可以說,在“大爭之世”的戰國時代,成就秦國的是秦國幾代君主矢志不渝的奮鬥和百折不回的努力。

“大爭之世”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猶如一場接力賽參賽者是“戰國七雄”的君主們。《大秦賦》把秦國的接力棒交到了嬴政手裡。在本劇中夢中昭襄王將“秦王劍”賜予嬴政的細節,就是以“託夢”的超現實敘事方式,表達了自孝公以來,秦國爲實現東出夢“鍥而不捨、金石可鏤”的精神傳遞。

與秦國相較,在自公元前362年以來的百年博弈中,“山東六國”的君主們或東張西望,或南轅北轍,或朝令夕改,他們跑輸了的原因,一如荀子所嘆惋的“行衢道者不至”,用心躁也。

聚焦奮發圖強的秦王政

《大秦賦》情節開始於嬴異人(嬴政的父親)從趙國返秦,終止於嬴政冠十二旒之冕拾級而上。因而,劇情中的嬴政是秦王嬴政,而非始皇帝嬴政。 秦始皇的帝號是在“天下大定”之後而定的。《大秦賦》講述的不是秦始皇得天下之後的故事,而是秦王政平天下的故事。這與此前電視劇《秦始皇》貫通嬴政一生故事不一樣。

在《大秦賦》劇情裡,嬴政(時名趙政)歸秦時13歲,完成平天下大業時他39歲。劇情就圍繞着青壯年嬴政立身創業而展開。 一個人在其青春期、成年期和暮年期的心理和慾念,所作所爲是有區別的。《大秦賦》將嬴政的故事限定在了青壯年時期。在這個時期內,秦王政的作爲,即使是寫《過秦論》的賈誼也是予以了肯定的:“秦滅周祭,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四海養。天下之士斐然向風……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即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 說的就是秦統一天下結束戰亂紛爭後,天下百姓“莫不虛心而仰上”,而歷來對嬴政的抨擊,大都與秦王政的時期關係不大。

在電視劇《大秦賦》中,講述了從趙政到秦王政的曲折過程。 他的“原生家庭”是支離的,他的童年是顛沛的,他也靠“被拼爹”上位,還有“非婚生子女”的陰影,他在多方力量的傾軋與裹挾中成長, 這些情況在《史記》裡有載。與他的主要對手趙國公子趙偃相比,或者與燕國公子丹、甚至其他諸侯國公子相比,劇情中的嬴政,起點確實很低。他的成熟經歷,史冊裡沒寫,但劇情賦予了他一個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增益其所不能的過程,這個過程是虛構的。這個過程編織得好不好,觀衆自有己見。但劇作確定無疑地是寫了一個從低起點,經曲折的上升期到最後成功的年輕君王的奮鬥故事,本劇中的秦王政是陽光的,作品推崇的也正是“那股勁兒”,那種勵精圖治、奮發向上的精神與豪情

多寫齊國幾筆如何?

《大秦賦》主打秦趙攻守的敘事主線,將宗祖近源的秦趙兩國互設爲死敵,多是寫秦王政與趙王偃的對手戲。 在歷史上,趙國確實是秦國東出的巨大障礙,“趙嘗五戰於秦,二敗而三勝。後秦擊趙者再,李牧連卻之”。結構秦趙矛盾,確實能讓劇情緊湊。同時,這或許也是想通過讓本來就同宗的秦趙兩國,再度合一,來達到曾是“一脈”又迴歸“一家”的“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效果。

但換個角度來看,或者說從《六國論》的視角出發,在同樣的歷史情境下,多寫齊國幾筆是否會讓本劇更有滋味?

在戰國時代後期,以商賈立國的齊國,旁觀秦與其他五國相攻伐,袖手旁觀,舉國上下想的都是漁利發財,“活在當下”苟且偷安。春秋時代,“五霸之首”是齊國,及至昭襄王在位,秦國也是有畏於齊,才向齊國提出“東帝西帝”的想法。

之後兩國力量此消彼長,齊國自戀、短視、恃大、偷安,終至忘戰而亡。司馬光在《資治通鑑》中於齊國之亡處慨嘆:“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盜,曰:‘盜將愛我而不攻’。”在秦之得天下與齊之喪社稷的對比中,蘊含着“憂患”與“安樂”之思。

歷史題材中的“廟堂故事”漸息,歷史古裝題材中的“宮闈故事”增多。《大秦賦》創作於這樣的氛圍中,華陽夫人的強化塑造也屬於入“戲”隨俗,確爲遺憾。

當然歷史正劇的創作,難就難在如何平衡歷史真實和藝術加工, 能夠做到大事不虛,小事不拘已屬難得,讓我們更多地關注這部電視劇的魂和根,能從中找到創作者想要激發的“那股勁兒”!那種“豪情”!(內容來源:中央廣播電視總檯影視劇紀錄片中心,央視劇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