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千字〈賤民割爛尾宣言〉 嗆學運背棄民主精神
▲反省學運決策機制,立法院外濟南路公廁旁成立的「賤民解放區」。(圖/取自東森新聞)
生活中心/綜合報導
太陽花學運10日晚間落幕,結束了爲期24天的攻佔立法院行動。反服貿學生與社運人士組成的「賤民解放區」9日發表3000字〈賤民割爛尾宣言〉,提出不滿學運「在討論決策機制上選擇由部分領袖進行決議,壓抑了運動參與者的自主性,也背棄了運動本質爲達深化民主的精神」、「自始至終不斷切割與分化羣衆」等論點。
以下是賤民割爛尾宣言全文:
一場原本鮮少人聞問的反服貿運動,因爲一場衝進立法院的體制外行動,讓社會對當前失靈的代議政治積累已久的怒氣找尋到宣泄的缺口,透過羣衆在立院場 內奮力抵抗警察的攻勢,而阻擋了清場的危機;加上風涌至立院周邊的羣衆築起堅實的防線,得以成功佔領下立院,成爲開啓政治談判的關鍵籌碼。這一場風火燎原 的羣衆運動,由這些沒有臉孔的羣衆堅守於立院場內外,承受着隨時可能遭逢攻堅的高壓情緒,承受着露宿街頭的風吹雨淋,憑藉的是對於政治空轉的憤怒以及想像 一個美好未來的熱情。或許羣衆強大的動能是發起攻佔立院行動的運動者所無法預料的,但當羣衆受到感召而來,這股能量應如何運用、應如何引領羣衆參與運動, 是作爲運動者不可迴避的政治責任。
當我們採取了體制外的行動,攻佔並癱瘓了議場,表達我們對於代議政治無法迴應人民聲音的抗議,我們有機會將政治權力從封閉的議場內解放出來,還諸於 人民,大膽地嘗試一種屬於羣衆的民主實驗。可惜的是,決策核心領導者未能勇於實踐對於政治的想像,讓每一個參與這場運動的人民都成爲運動主體,都擁有發聲 的權利,使得羣衆只能接受決策核心的指示發落,無從參與並實踐出自己對於運動的想望;另外雖然在立院場外,有愈來愈多的羣衆自發地以自己的方式嘗試行動, 但決策核心領導者未能有效建立起促進對話的溝通平臺,以由下而上的方式凝聚共識,提出屬於我們集體的公民聲音與行動方案。立院場內外的隔閡,成爲了阻礙羣 衆集結的屏障,這場運動終究走回了代議政治的老路,將羣衆創造的政治動能託付給決策核心領導者;而這股動能最終又依循着體制內運動的路線,成爲各政黨代議 士進行利益交換的政治籌碼。
我們不同意……◎我們不同意這場運動早已成爲全民運動,卻始終以學生運動作爲號召;
◎我們不同意一場引發全民關注的反服貿運動,在議題設定上略過對於自由貿易的批判,僅成爲反對黑箱的民主程序批評;
◎我們不同意一場引起全民高度參與的運動,在討論決策機制上選擇由部分領袖進行決議,壓抑了運動參與者的自主性,也背棄了運動本質爲達深化民主的精神;
◎我們不同意運動決策小組宣稱不信任代議民主、不信任國會及立法諸公,以宣揚人民纔是主人的說法召喚羣衆參與運動,卻將運動的動能導回入代議政治的 操作,將訴求窄化到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的立法,被動等待國會迴應;這場運動的興起源於過去各種真實剝削下的抵抗,但是運動卻被高度限縮到程序問題、反中、不 反自由貿易的浮泛方向,無法讓運動真正改變基層處境。人民最終只是這場運動的工具。
◎我們不同意,大會操作的「審議式民主」,看似進步,實則侷限,甚至可能形成掌權者的裝飾。就如「人民議會」的操作框架,僅限縮於兩岸協議監督條例 行政院版及民間版本的對照比較,審議結果自然形成集體爲民間版背書。況且,號稱「人民議會」卻絲毫沒有給予羣衆思考方向與決定訴求的權力:解決服貿或是自 由貿易的問題,是否就只能由交付立院審定的兩岸協議監督條例解決?這樣的問題自然而然地被這樣的人民議會排除,即便個別小組報告中提及如「修改公投法」、 「降低罷免門檻」等直接民主訴求,但在高度限縮的審議民主下,也只能被分辨爲背書聲中的細微雜音。
◎我們不同意,從和平理性非暴力作爲空洞的口號卻無討論暴力的實質內涵,再到隔絕民衆入場、行政院行動、330集會發言人稱全民都是總指揮,但不遵守規則的就不是這場運動的人、到退場時的幕後決策,甚至發言人在向羣衆交待爲何公開討論的機制如此困難時,以「羣衆已被馬金滲透」的恐慌爲由,這些做法與推託我們皆不同意;
◎我們不同意運動決策小組對於此時退場的詮釋-認爲運動已經達成階段性成果甚至勝利,我們認爲,僅將訴求與得到的迴應進行因果詮釋,而不談運動每一 個行動造成的政治上、社會上之效應,乃至於今日得到王金平院長迴應的結果(暫且不稱成果)實際上是如何發生的,這並不是運動決策者負責任的舉措。運動的參與者有權在他的參與中,獲得更成熟、更深刻的政治理解,這纔是我們認爲運動蘊含的民主深化價值;
◎我們亦不同意運動決策小組在退場記者會之後,才首次公開針對此次運動的異質聲音無法發聲表示歉意,甚至用爲了避免政府滲透決策討論而必須限縮民主 討論作爲理由。我們要的不是安撫,也不是被交代與告知;佔領立院行動21天中有許多機會可以進行公開對話與嘗試整合,選擇對不對話的態度是不能僅迴應對話 技術上有困難門檻就可以迴避的;
最後,站在社會運動作爲體制外反抗力量的深化與集結的立場上,我們完全不同意此刻運動在政治局勢及社會效應面的結果-將數千數萬名參與者不同程度、 不同狀態的反抗性與反抗行動,壓縮成不夠深入、不足批判力道的「程序不民主」、「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立法」之淺薄訴求,以及同一化的「反中」意識,最後又吸納成爲空洞口號式的「民主的空前絕後勝利」。對於社會反抗力量的持續發展與轉化,我們感到憂心。
我們要的是……
在賤民解放區裡,從一開始我們就選擇要面對的是在場每一個羣衆:手中握有投票權的公民,實則隔絕在政治決定權之外的賤民,一個又一個真實且充滿差異 的政治失能個體。我們透過實踐多元聲音彼此激盪、相互補充知識的對話,來學習成爲一個行動者所應該具備的姿態、工具和政治判斷。但更多的時候,我們發現其實我們也在努力的,是如何透過真誠對話、透明化的資訊彙整與交流來建立信任關係,以看見彼此的差異,還能共同前進。而透過將個別的行動者組織起來,再將行 動者轉化爲組織者,去進行擴散式的羣衆集結,讓集體的力量得以茁壯。因此我們拒絕讓每一個人在運動中被工具化地對待,每個人應該成爲運動的主體;這個理念與爲何我們要反對自由貿易是一致的,因爲在新自由主義金權政治下的賤民,便是如此被工具化地爲權貴服務。賤民前進的第一步,就是要讓自己重新掌握回自己的 人性。
過去21天我們在立院場外的努力,皆以期盼能在這場運動中實踐我們深信的運動價值與民主精神作爲小前提、凝聚並深化運動的反抗力量作爲大前提,因此 對我們來說並不真實存在路線上的問題;然而在「被」宣佈退場的此時,承上述諸多的不同意,我們亦正式宣告,此刻我們和運動決策小組的路線已然不同。這是一份割爛尾宣言,提前退場是表明我們不認同這場運動路線的堅定態度。
今日的退場是未來行動的開始,我們今日退出這個我們不認同的運動框架跟模式,但不代表我們將放棄我們捍衛的理念和關注的議題;相反的,我們透過賤民解放區的經驗,重新思考何謂民主、何謂集體、何謂差異、何謂對話,企圖發展出另一種運動的框架跟模式:尊重多元發聲、培力積極行動者、建立信任網絡、發展組織化的羣衆運動,以延續並開創我們在各個運動戰線的力量。在今天的遊行與派對之後,部分賤民們已經自主發起讀書會、準備參加五一遊行、持續反對TPP等等活動,而公廁旁解放論壇,也將流竄各處,繼續與羣衆討論關於運動的種種思辯。未來我們仍然會依照自己的方式,實踐我們相信的「由下而上、反體制反權威、 以及徹底地貫徹反抗力量」的運動路線,在體制的夾縫中,繼續抗爭。(閱讀原文請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