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徒步穿越“死亡之海”

1月的新疆,9:30天才矇矇亮經歷了長時間的準備和諸多曲折之後,我終於跟着兩輛豐田越野皮卡從於田出發,車上滿載兩噸多的水、食物裝備,沿着冰封克里雅河,深入沙漠。穿過大小沙丘、蘆葦灘和胡楊林,晚上20:30抵達了“大漠村莊”——達裡雅博依鄉,這裡是新疆最後一個通電的鄉,也是我此次徒步沙漠的起點。

向沙漠深處進發

塔克拉瑪干”,在維吾爾語中是“兇險恐怖”的意思,人們對此大致有三種解讀:第一,進去出不來;第二,過去的家園;第三,埋藏寶藏的地方。作爲世界第二大沙漠,它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戶外探險家

爲了這次徒步,我提前做了整整7個月的考察與準備,曾先後五次穿過沙漠公路、四次前往于田、二次進入和田和達裡雅博依,最終敲定:冬季出發(此時沙塵暴較少,各種蚊蟲叮咬也少),從於田出發進入沙漠,從達裡雅博依開始徒步,一路向北至沙雅縣全程約650公里(直線距離490公里)。

位於大漠腹地的達裡雅博依,是進行物資裝備補給的最後一站。我殺了兩隻羊帶着,生活用水帶了25桶,每桶50升,捆在駱駝身上,每隻水桶都要先用鐵絲加固,再分別放入麻袋裡,以防被凍裂。我此行的同伴是6個維吾爾族人:駝工頭買提庫爾班·阿不都拉36歲,是達裡雅博依老鄉長的兒子,另外4個駝工都是他的親戚,27歲的艾力買買提·吐爾遜維語翻譯。

第二天中午,我們7個人帶着20多頭駱駝出發了,順着乾枯的克里雅河牀,向沙漠深處走去。

塔克拉瑪干曾有着輝煌的歷史文化,古絲綢之路的分支途經它的南緣和北緣。張騫西域前後,塔克拉瑪干的一些綠洲曾聚集着不同的部落。公元7世紀,唐高僧玄奘路經塔克拉瑪干東緣,記下睹貨羅吐火羅國,今阿富汗北境)的地名。後來,由於塔克拉瑪干沙漠化加劇,很多西域古國被沙淹沒。19世紀瑞典探險家斯文·赫定率領探險隊橫穿塔克拉瑪干時,差一點全軍覆沒,但他在人跡罕至的沙漠腹地發現了許多古代城市。他回憶當時的探險經歷時說:“這不是生物所能插足的地方,而是可怕的‘死亡之海’。”消息傳出,舉世震驚。此後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裡,有不少來自英國、德國、瑞典、俄國、日本等國的探險家,穿梭於沙漠之中,探幽訪古尋寶

腦海裡翻滾着這些傳奇故事,又是生平頭一回徒步沙漠,我興奮地沿途忙着拍照,4個小時後才一拐一拐地最後一個到達營地,脫下徒步鞋一看,右腳磨出好幾個水泡。大沙漠給我的印象,是從早到晚到處都霧茫茫的,光線不好,拍不出什麼好片,只能是做些原始記錄。每天的午餐是標準化的——將早上泡的粗磚茶灌進開水壺,配幹饢。駝工們喜歡將饢泡在茶裡吃,而我覺得用火烤一烤更香。

尋找水源

我們基本是順着克里雅河流域行進,沿途都是一望無際的原生態胡楊林,由於河道早已斷流,許多胡楊樹枯死了。沙漠中,水如生命般珍貴,首先是保證人的需求,但每隔五六天也必須讓駱駝喝上水,否則它們會“罷工”甚至逃跑。走到第四天,買提庫爾班·阿不都拉開始非常留意地尋找水源,但一無所獲。直到第六天,我們在營地北面找到一個長6米、寬3米的水坑,據說是石油勘探隊留下來的,坑裡結着30多釐米厚的冰。我們高興極了,趕忙鑿開冰面,把駱駝都牽過來,沒想到那水太鹹,含有大量鹽鹼成分,駱駝們只喝了一點。天黑巡查時,發現有幾匹駱駝不見了,我們四散尋找,等把駱駝找回來,晚餐羊肉湯都煮糊了,但大家還是把帶着焦味兒的湯喝光了。

沿途的古河道大都被沙漠掩埋了,偶爾能見到零星的古河牀遺蹟。胡楊林日漸稀少,並出現大片的死樹林。我們還發現了兩個野駱駝的頭骨,野駱駝是瀕危動物,現在全世界也只有不到1000只。

我漸漸適應了在沙漠裡行走,有時候自告奮勇獨自在駝隊前面帶路,胡亂吼唱幾句,有點悲壯的感覺。這天中午,我們發現了第二個水坑,馬上用GPS定位。大家用鎬頭在冰面上鑿開一個洞,一嘗還是鹹水,把駱駝牽過來勉強喝了一點。

第九天,駝工們經過半天的全力勘察,終於找到一處合適的地點,7個人輪流挖了3個多小時,挖出一個兩米見方的坑,到兩米多深時就見水了。塔克拉瑪干保留着豐富的地下水資源,是經過漫長的地質時期,在遠古以前形成的。看着沙子裡面慢慢滲出的水,大家別提多高興了,一嘗居然不鹹,看着駱駝們一桶一桶地喝水,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晚餐我們用熱砂烤“庫麥其”(以傳統方法烤制的饢,直徑約35釐米),每人切一塊,配上牛肉湯,非常補充體力。

遭遇沙漠飛雪

第十天一早,天空就陰沉沉的,晚上22:00左右,忽然飄起了小雪珠。前些天我們一直是露天睡在沙漠裡的,此時趕忙起來搭帳篷。我很驚訝,大沙漠的中心腹地竟然也會下雪?第二天走出帳篷,世界已經變成白茫茫一片,沙丘成了雪山。

我的揹包大概有12公斤重,除了水、食物和衣服,就是攝影攝像器材。每天除了要走近30公里路,還要抽空拍照,光線好的時候常會忘了趕路,被駝隊落下好遠,有一次落後了足足5公里。一開始買提庫爾班·阿不都拉還派人找我,怕我一個人出事,後來就習慣了。十多天來,大家都是騎駱駝,只有我一直堅持全程徒步,確實累,也確實是一種鍛鍊。

大漠深處已經看不到胡楊樹,偶爾能見到沙漠紅柳。因爲下雪,氣溫驟降,我們帶的生活用水凍成了實心大冰塊,每天到了營地都要用鎬頭和斧子隔着桶把冰鑿開,敲成小塊拿出來,再化成水。我也試着用鎬頭去砸冰,沒想到這是個技術活,一不小心把水桶鑿了個洞。

雪後第四天,凌晨最低氣溫-26℃,帳篷裡的溫度也只有-19℃,但終於又看到了太陽。食物帶的有些不夠,昨晚我們已經把大米吃光了,僅剩幾斤麪粉和一些饢。前些天是每天數日子,現在是數公里,再往後恐怕要數步子了。

重返現代文明

第十五天,雪仍未完全融化。經過了幾個近百米高的大沙丘之後,地勢平緩了許多,開始見到大面積的古河牀。下午14:00左右,手機突然有了信號,GPS顯示這裡離沙雅縣直線距離尚有70公里。大家都很高興,不停地打電話,我知道此行最困難的階段終於過去了,走出大沙漠已是指日可待。

3天后,我們進入塔里木河胡楊林保護區,見到了久違的路(其實只是巡邏車壓出的車輪印),心情無比激動,不過雙腳已不能適應堅硬的路面,只好靠路邊挑軟的地方走。

通往沙雅縣塔南大隊的最後幾公里路,感覺是如此漫長,我經常出現幻覺,滿腦子想的都是好吃的東西,路上見人就打聽哪裡有飯館。這是我們全程行走時間最長的一天,一共走了將近14個小時,大約45公里,這就是“回家”的力量吧。到了塔南三大隊,我們找了一家維吾爾族餐館,每人要了兩份拌麪,狼吞虎嚥。此時,距離駝隊從達裡雅博依出發進入沙漠再到此行的終點站,整整18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