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真的慌了。從前他打我,只不過是劈劈椅子,甩甩皮帶,從來沒有反鎖過門口,現在,他反鎖了這個家唯一安全的出口,我看到他因發怒而通紅的眼睛,一個怒紅了眼的人,誰也不曉得他接下來要做什麼,要是一會他真要做出什麼我無法抵抗事情來,我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你不準走!他紅着眼警告我。我掙扎着,知道這次事情真的嚴重了。從小到大和他吵過那麼多次架,捱打也不少,但這一次,絕不是甩把椅子到我身上就能解決。
他的手鉗制着我,力量很大,我根本掙脫不了,情急之下,我張口就朝他拉着我的手咬去。
看我真是拼了命,他鬆了我的手,迅速朝家裡最後剩下的一把小凳子走去。我知道,他又要劈我,趕緊朝門口跑去,找到鞋子慌慌忙忙的穿上。正在我穿鞋的時候,我聽到背後的他朝廚房走去的聲音,然後是刀架上刀具和刀架碰撞的乒乒乓乓的聲音。
這一回,已經不是“慌”可以表達的情緒了,那是真的害怕,對死亡的恐懼。
我鞋還沒穿好久慌慌張張去開被反鎖的門,怎知越是慌亂,門越是打不開。我把門鎖開得哐啷哐啷直響,估計他在廚房也聽到了,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在找一把適合的刀子。
好不容易終於開了門,根本也顧不上鞋沒穿好,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跑!我踩着沒穿好的鞋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是跳着下的樓梯,到了院子裡便甩開膀子狂奔起來。那時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拼盡全力去跑,能跑出多遠是多遠,然後隨便躲到哪個朋友家裡都好。
幸運的是,因爲常常被體育老師抓去開小竈練跑步,所以就速度和耐力來說算是不錯的,不幸的是,我畢竟不是練長跑的,體力也比不上男生。
其實剛下完樓梯到院子裡,我就聽到了他蹬蹬蹬追上來的聲音,求生的渴望支撐我這個短跑選手跑了近一公里才因體力不支停下來,他在我身後追着,身上掛着的鑰匙互相碰撞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忽遠忽近的傳來。
可我實在跑不動了。
我氣喘吁吁停下來的時候他幾乎是馬上就抓住了我的手,而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他手裡有刀,可能還是把菜刀,不能被抓住。可惜我的掙扎實在沒起到什麼作用,我太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掙脫他鐵鉗一樣抓着我的手。
那時的我,甚至不敢擡頭去看他另外一隻手,只害怕他那隻手上拿着寒光閃閃的刀子。我閉着眼睛,掙扎,讓他放了我。
他卻只是用兇狠的聲音問我,你要去哪?啊?你要離家出走是不是?
我真的很怕他,叫喊着,我就是要離家出走,也再不回這個家了。
他又威脅般的說到,你要離家出走,住哪?你有什麼地方可以落腳?離家出走你根本沒有地方可以去,你要去流浪嗎?
我帶着哭腔衝他喊道,去哪我不會告訴你的,我有那麼笨嗎,告訴你了再讓你去找我。我也是有朋友的,隨便哪個朋友家裡都可以收留我,再差不過是回到學校宿舍。學校是有保安,會保護我,在那裡你不能對我怎麼樣,只要不出校門,我就是安全的。
說完,我壯膽朝他另一隻手看去,沒有刀子。
除了他揚起的巴掌,什麼都沒有。
他放下巴掌,兩隻手拽着我往家裡拖,我實在不願意再回到那個家裡,抱着電線杆子怎麼樣也不肯撒手。
我看了一眼他的手,其中一隻手的虎口有明顯的血痕。見我看到他的手,便把那隻受傷的手湊到我面前,博取同情般對我說,你看,剛纔爲了追你,我都弄傷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又想起他到廚房裡找刀的情景,我猜想,那個傷口,應該是他去拿刀的時候自己弄傷的,也正因爲如此,他纔沒有舉着把寒光閃閃的菜刀來追我。
我想着就覺得後怕,如果他真的拿了把刀子來,以他衝動的個性,我就算不死,也是重傷。我們都已經筋疲力盡,我抱不住電線杆子,被他拖着往家裡走。
還是回到了這個可怕的地方。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敢出去,只要回到這個家裡,我就總覺得他隨時會到廚房拿刀子舉在我面前。
那種恐慌從心底泛上來,我發着抖,抱着自己坐在牀上一動也不敢動。“飯糰”在牀下看着我,“嗚嗚”的發出輕輕地聲音,眼神可憐兮兮。我知道剛纔這麼大的動靜一定嚇到它了,可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動,恐懼瀰漫在整個家裡,壓着我,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已經聽不到外面的動靜,我只開了檯燈,感覺到整個家黑漆漆的,安安靜靜,不知道他是睡覺還是出去了。
我試着悄悄開了房門,強壓着對黑暗的懼怕,想摸黑到他房門口看看他是不是還在家裡。還沒到他房間門口,就聽到了他打呼的聲音。哼,他居然還能夠睡得着。
轉念想了想,他睡着正好是我溜走的機會。他不是那種會失眠的人,一旦睡着輕易便不會被吵醒。
我回房間拿了鑰匙,“飯糰”已經睡着,我同樣沒有吵醒它。爲了不發出太大聲響,我摸黑拎起鞋子打着赤腳輕輕的打開了防盜門,然後我用鑰匙的輔助關的門,這樣關門的時候就可以儘量的不發出聲響。
偷偷關好門,我沒敢在家門口穿鞋,怕他發現我不在家裡再一次追出來。我拎着鞋子快速的下了樓,然後轉到負一樓。負一樓是小區裡統一隔出來的單間雜物房,每一家有需要的話都可以購買,現在那裡的雜物房全都關着門。我躲在這裡穿好鞋子,就是怕他如果找來的時候,應該不會料到我躲在這個地方。
穿好鞋後,我躲在負一樓又等了一會,確認他應該還沒醒來發現我離開,趕緊從負一樓出來,儘量減輕腳步聲趕緊往公交車站奔去。只要能上了公車,他就奈何我不了,先不說他追不上公車,就算能跟着我到了學校,學校的保安也不會允許他在校園範圍內使用暴力。更何況,在學校裡我有左昀社團的勢力,雖然我不是他們的人,但以我和左昀、沐日的關係,讓他們幫解決點事情我還是能叫得動的。
所以,現在我只要上公車去,只要能上得了公車,我就是安全的。這成了我全部奔跑的動力。我一口氣跑到了公交站臺,在等待公車到來的時候,心裡仍是惴惴不安,就怕我還沒上公交就被他發現了。我焦急的等待着,期望在他發現我離開之前能搭上公車。
我想,幸運之神還是眷顧我的。我順利上了公車,他沒有追來。坐在公車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我的心總算放下一半,公車駛離家越遠,我就越覺得安心。我在心裡暗暗發誓,就算他醒來發現我不在家,也一定不能讓他找到我,去哪都好,總之,別讓他找到我、發現我就好。等我終於轉車回到學校的時候,看着近在咫尺的校門,我只需要跨進去一步,就是安全的,我終於完完全全放下心來,第一次這麼喜歡學校,捨不得離開它。
剛進校門沒多久,就看見裴少歆和孟允翔往校門外走,看到我,裴少歆還熱情的招呼我要不要跟她們去喝酒。我正好心情糟糕透頂,爲了不讓他找到我,我也沒打算要在學校裡呆着,既然如此,一起出去喝酒也好。我當下立刻轉身,跟着她們一起去往校門外走去。
人生到底有多少種可能性呢?就像我剛剛逃開一個危險,會不會即刻又陷入另一種危險當中?
我不清楚,我想大概也沒有人能清楚明白這個問題的答案。所有臨時做出的決定,都是上帝事先安排好的,即便你已提前知道結果,也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也許,這就叫做命運的安排,是註定的,想逃也逃不掉。
和裴少歆她們來到酒吧。這是一個光線昏暗的小酒吧,更確切的說,應該是叫做休閒酒吧。我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人在位置上了,都是男生,我看了一圈,仔細認了認,然後,我看到了墨霄。
看到我,似乎他也沒有想到,正想要站起來候着我,我伸手讓他坐了回去。這裡除了他,沒有別的人我認識,而只有他懂得見到我要站起來的話,證明這裡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是左昀社團裡的人。她的社團很大,我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認得出來,有不認識的社團成員很正常,但是,她社團裡的人見到我或是沐日,雖然知道我們不是社團裡的骨幹,也都懂得要恭恭敬敬的站起來叫過我們之後再坐下。
所以,當他認出我想要站起來的時候,我阻止了他,既然不是社團聚會,就不必講究這種規矩。我也不想他在外人面前,身份地位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