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房客與房東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忽然轉移了話題。

她的話讓他突然想起了自己今天找她的目的來, 臉上忽然有些不自然起來,沉吟了一下,他才試探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羅七的人?”

“是”, 雖然很難把顧粵非和羅七聯繫起來, 她還是老老實實地承認了。

原以爲很簡單的事情在真正面對當事人時, 才發覺並不像想象中那麼簡單, 至少她的清澈的眼珠看起來似乎是他考慮得太多了, 但話已至此,他只能選擇把這個話題進行到底了,“你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嗎?他是做什麼的?有什麼背景……這些你都知道嗎?”

一連串的問句讓她有些應接不暇, 心裡面卻生出些苦澀與惱怒,口氣也變得生硬了起來“我不知道, 我當然不知道, 我爲什麼要去知道?”, 她忽地把身子往後一靠,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頭微微有些斜,眼睛裡卻充滿了諷刺,“好象——我已經遠遠超過了需要監護人的年紀,而且你和我——似乎也沒有任何關係了,不是嗎?”, 她的語氣變得尖酸起來。

還用她來提醒他嗎?他已經不止一次地提醒過他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聯繫了, 而現在似乎更不需要另一個男人來提示他們曾經有過的過去。

顧粵非沒有預料到她的反擊來得這麼及時, 面上一滯, 但想想可能發生的嚴重後果, 他最終仍是把話全部說了出來:“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 羅七不適合你……你最好還是離這個人遠一點!”

她赫地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我得走了,謝謝你今天晚上的搭救!”說罷,猛地推開椅子往外面走去,但顧粵非的手及時地抓住了她。

“你別任性,彩雲,羅七這個人很……很複雜,你們並不合適……”,雖然他的語氣有幾分猶豫,但從他的話音裡不難聽出他的堅持。

“我有說我要跟他在一起嗎?你是誰呀?你誰呀??你以爲我們結了一次婚你就可以管東管西管這麼多嗎?我什麼時候這麼管過你呀?你不是想和這個吃飯就吃飯想和那個逛街就逛街?這是你該管的事情嗎?誰合不合適我不需要別人來提醒我,再說了,羅七合不合適我——我不知道,但我千真萬確地知道了誰不適合我,因爲你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你——顧粵非你不適合我!!”

眼淚忽然就那樣流了下來,溫熱的液體從臉龐劃落時她下意識想用手拭去,這時候才恍然醒悟出心裡的疼痛來,這個念頭剛一閃過便有更深的傷痛涌了上來,卻又在一時間裡說不出原因,於是眼淚更加洶涌地奔流出來。

顧粵非嚇了一跳,她的反應顯然大大地出乎了他的預料,從當初的結婚到離婚她似乎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這麼哭過,一時間便有些手足無措起來,他幾乎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她,但手上卻是不想鬆手的,思量了半天,手上一用力把她拉進了臥室:“這麼晚了你還去哪裡?!今晚就住這裡!”話尚未落音,便看到她一雙含淚的眼睛裡的憤怒,趕緊加了一句:“你睡臥室,我睡客廳的沙發……”,不知爲什麼,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居然有些臉紅,於是暗自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

她用力地想甩開的手,甩了好幾次卻一次也沒成功,最後只好漲紅着臉倔強地說:“不,我要回學校!”

“暈,你宿舍裡空調都停了,那守門的阿姨明天都放假了,你回去做什麼?!”顧粵非有些口不擇詞。

“要你管?!我就是要回去!”她依然想甩開他。

終於,顧粵非臉一沉,手上再一用力,她本能地吸了一口氣,“你——不要任性了,今晚就住在這裡!!”,說罷,手上一鬆,曾彩雲呲牙裂嘴地用另一手撫着被握疼的手,雖然眼裡仍然含着淚水,臉上卻有些紅了。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她不情不願地成了顧粵非的房客,雖然兩人的交談並不多,但就形勢而言,房客的態度甚是刁鑽與惡劣,房東倒是顯得溫和而平靜。其間曾彩雲不止一次地要求回學校,以兩人曾經的關係以及眼下的狀況而言,她覺得這樣子住下去似乎是一件極爲困難的事情。

顧粵非仍然要上班,SOFLUX的東家並不是慈善家,雖然春節將至,但也只有七天的法定假日。她曾經試圖偷偷地回到學校,但當天晚上就被面色不善的顧粵非尋上門來,彼時她正縮在被窩裡學寒號鳥,上齒正頗有規律地叩着下齒,白天打了好幾通學校後勤部門的電話,但卻一直沒有人接電話,當顧粵非要求她跟着回去的時候,她發覺自己的不情不願似乎少了許多,心裡面隱隱還有些喜悅,可到底有什麼值得喜悅的呢,她又遲遲不敢深想下去。

同處於一個屋檐之下的兩個人多少有些尷尬,但顧粵非的態度顯得溫和了許多,完全不似從前那個自以爲是的傢伙,哪怕她故意做出惡狠狠的樣子對他說話或者發飆,他也甚少生氣,有時反而會一笑而過。

尤其是晚上的時候,有好幾次她在牀上輾轉難眠,偷偷跑到客廳裡,卻見他很老實地把手長腳長的身體屈縮在沙發裡,雖然睡相顯得有些苦屈,但臉上看起來很是安靜,彷彿正在做着一個平和的夢。

有一天晚上,兩個人有了一次簡短而奇怪的對話。

“你那天嚷嚷的什麼我和別人什麼吃飯逛街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顧粵非突然問她。

不知爲什麼,她居然心虛了起來,想含含糊糊地矇混過關,不料他又問了一次,最好只好硬起頭皮答道:“你不是和方凱的表姐又吃飯又逛街了嗎?”

他搖了搖頭,“方曉露是我們辦公室的同事,我跟她根本就沒有……”,話到一半,聳了聳肩便把話打住了,然後開始皺着眉頭看她,似乎在想着什麼。她被他看得更加心虛起來,主動轉移了話題。

“你爲什麼要收留我?”她問過。

“嗯,雖然我這個人很無情,但還算不上冷血,好歹我們也是夫妻一場……”,顧某人斟字酌句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切,你不是說你不信一夜夫妻百日恩這句話嗎?”她很好記性地追問。

“我是不信那句話,但我指的是一夜情,而不是看着你凍死!”他面無表情地說。

似乎一切疑團都已被打消了,她終於放下心裡面的諸多思量,反正她要是回了學校也會被他拎回的,她安慰自己。

既來之則安之,她決定安安心心做個寒假房客。

既然做了不付費的房客,她覺得自己有必要付出相應的勞動來回報房東,具體就落實在家務整理及一日兩餐的準備。

這原本就是她曾經駕輕就熟的事情,她做起來並不費力。不到兩三日的功夫,顧粵非的這套兩居室的房子便顯出了井井有條的味道,他的衣服被洗得乾乾淨淨地掛着衣櫃裡,傢俱上的灰塵也消失無蹤,連廚房裡的各類物品一應俱全且各歸其所。

顧粵非沉默地接受了自己房間的一切變化,在看到自己每晚蝸居的沙發也多了一層厚厚的毛毯之後臉上似乎若有所思,但依舊是一句話也沒有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