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近墨者黑

在離大年初一還有三天時間。

一箇中午, 顧粵非早早地回來了,她正在客廳裡哼着小曲兒擦窗戶玻璃,他進來的時候把她嚇了一大跳, 跟着便手忙腳亂地扯掉身上古怪的圍裙及帽子, 越急越亂, 帽子上的活結被她扯成了死結, 有幾縷頭髮也被纏了進去, 她低着頭使勁地扯着,因爲疼痛嘴裡發出了吃痛的吸氣聲。

他愣了半天,終於嘆了一口氣, 放下手裡的包,走過去幫她解那個結。

等到終於把那結解開時, 曾彩雲已是滿臉通紅, 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 卻是一個字也沒有擠出來。

他終於明白她爲什麼要手忙腳亂地取掉帽子了,因爲那頂帽子赫然是一條他廢棄的針織褲改裝的!!

不僅如此, 她身上的圍裙也不是什麼圍裙,而是他的一件襯衣,來到A城沒多久,手肘的位置被劃了一個很大的洞,他便把它閒置在衣櫃的角落裡。

她還真是會廢物利用!他忽然有些想笑, 但隨即又生生地把笑容忍了下來, 裝作毫不知情的樣子走進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 她出現在他面前, 臉上仍有些微紅, 但語氣卻保持了一貫的蠻不講理,“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在寄宿期間, 她都一直保持着這樣的態度,似乎只有這樣的態度讓能讓她心安理得在這裡住下去。

“公司放假了——”,顧粵非的回答很簡單。

“哦”,她這才恍然大悟,跟着臉上的紅暈便加深了,他放假了也就意味着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們會有大量的時間面面相覷,這顯然不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中午吃的是雲吞,她自己包的,小巧的外形,而且有漂亮的角,味道也很好,顧粵非的進食速度比往常快了一些。

吃完飯沒多久她便呵欠連起來,平時她會在這個時間裡午睡,但現在房東回來了,她似乎找不到合適的理由繼續保持自己的作息習慣。

“你想睡就去睡吧,不用管我”,在她對着電視打第十七個呵欠時,顧粵非說話了。她沒有堅持,隨後便進了臥室上牀了。

空調開得很足,她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醒來的時候發現牀邊站着一個人,正怔怔地看着自己,她驚了一下,趕緊坐了起來,直覺地去摸自己的嘴角,這個動作把他逗笑了。

“沒有流口水……”,他慢吞吞地說,眼睛裡隱約有笑意。

因爲午睡充足且溫暖的緣故,她的臉原本就顯得非常紅潤,現在就紅得就更加厲害,心跳也加速了。

她定了定神,開始發飆:“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他眼睛裡的笑意更濃,嘴角往後一拉,臉上有細微的紋若隱若現。

“我也不是屠夫……”他說。

看來他的記性也很好,她大窘,卻半天沒有找到反駁的話,只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聳聳肩:“我只是進來拿點東西”,說着便俯身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一個本子走了出去。

晚飯的時候,她故作輕鬆地與他交談。

平時兩人吃飯時甚少有交流,偶而她會問一下他上班的情況,他總是淡淡地說還好或者還行。

“春節到了,你有什麼打算,顧粵非?”從入住的第一天開始,她便理直氣壯地直呼他的大名。

“嗯,還沒想好……”,他慢條斯理地回答。

“你不回A市嗎?”她試探性地問。

他停下手裡的筷子,看了看她,才淡淡地說:“不一定,也許回吧!”

她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集中精力對付碗裡的飯粒。

第二天晚飯的時候。

“我想出去旅遊……”,她說。

顧粵非點了點頭,問:“去哪裡?”

“去北海,我一直想去看海……”,她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一臉的嚮往。

“北海?嗯……有點冷,不過應該還不錯,”他又點頭,繼續吃飯。

晚上的時候,顧粵非一直坐在電腦前面,她坐在電視機前拿着遙控器不停地換臺。

還沒到十一點的時候,她又開始呵欠連天了,於是打着呵欠去刷牙。

刷到一半的時候,顧粵非出現在她面前的鏡子裡。

“你準備住在哪裡?市中心……還是銀灘?”他問了一個讓她覺得很奇怪的問題。

“你說什麼?什麼市中心?什麼灘?”她一頭霧水地問。

“你不是說要去北海嗎?北海最出名的就是銀灘了……”,他很有耐心地解釋。

她這纔想起晚上自己說過的話,於是有些心虛地連連點頭,“哦……哦……,我還沒想好呢!”

他笑了一下,“沒關係,你現在想還來得及……”。

飛機沿着跑道飛快地滑行着,伴隨着巨大的轟鳴聲,她在瞬間有了失重的感覺,轉頭往窗外望去才發現機身已經離開了地面。

平心而論,這架A380空間寬大,座椅舒適安穩,不遠處有一名空姐俏生生地立在那裡,不但漂亮可人,連眼神也是親切溫暖的,但曾彩雲仍有如坐鍼氈的感覺。

“你不用這麼焦慮,在所有交通工具裡,飛機的失事機率是最低的……”,身旁的人好整以暇地對她說。

她努力地剋制住臉上的抽搐,那天晚上讓她抓狂的對話又浮現在腦海裡。

“你也要去?!!”

“是啊,反正放假了,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

“你幹嘛跟着我?”

“我沒有跟着你——我也想去看看海!”

“你——,你不是一直很煩我麼?你不是把我像趕蒼蠅一樣趕走嗎?”

“我沒有趕你,你也不是蒼蠅……”

“你你你——,那那那——那我們這麼去……算算什麼?”

“算什麼?大概還算不上姦夫□□……喏,你可以當作不認識我的……”

“我…我……我……,你……你你怎麼這麼賴皮了?”

“賴皮?我有嗎?大概是近墨者黑吧……”

在酒店前臺登記的時候,她很堅決地要了兩個標間,前臺的小姐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顧粵非,他卻是一臉的平靜。

H市與A市都只是臨江城市,從小至大她還真的沒去看過海,不僅如此,她在旅遊上的記憶也少得可數,爲數不多的幾次也只是在本省,那還是大學時與同學結伴成行的,因爲經費緊張的緣故,也不能去遙遠的地方。

關於大海的記憶,似乎只是一些被人笑話的痕跡。在七八歲歲之前,她總是把河、江、溝、渠、塘等一概以“海”稱之,被媽媽笑過,也被別的孩子笑過。

上次堆雪人,這次看海,似乎她正在逐漸地實現自己童年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