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靈犀睜開眼睛,看見一雙明亮的眼睛透着欣喜,“醒了。”燕傑笑得很溫暖。

從旁邊几案上拿過一碗藥來,“溫度剛剛好,放了糖,一點也不苦。”燕傑將藥送到靈犀嘴邊。

“什麼味,這麼嗆。”靈犀伸手一擋,碗一晃,燕傑忙沉碗,一帶,“好險。”燕傑嚇了一跳:“這藥熬了三個時辰纔好,打翻了就可惜了。”

靈犀瞧着燕傑小心地將藥碗放在几案上:“你剛醒過來,是喝不下藥去。再等會熱熱喝就好。”燕傑頗能體諒:“只是這藥,是我請三叔特配的,這裡不似大明湖,很多藥材都缺的,好不容易湊齊,對你的傷是極好地,你就忍忍吧。”

“不喝,拿去倒掉。”靈犀不耐煩起來。

“倒掉就倒掉。”冷小襖氣哼哼地自外間走進來:“你這人真是不識好歹。燕傑昨日因了你,被他師兄動了家法,今日一早還起來給你熬藥,這一碗藥都給你熱了三回了,你還不喝。”

靈犀冷笑道:“這藥是給我熬的,我想喝就喝,想倒就倒,關你什麼事?”

“你對燕傑不好,我就要管。”冷小襖衝着靈犀喊。

“喂。”燕傑站起身來,拿過冷小襖手裡的藥碗:“你別晃灑了。快出去吧。”

“燕傑,她那麼對你,你還向着她。”冷小襖有些生氣:“你便是隻想着照顧她,連小君姐姐走了,你都不去送。”

“小君和你哥哥走了,我爲什麼要去送?”燕傑放好藥碗,推冷小襖:“行了,快出去吧。靈犀的身體剛好點,你彆氣着她。”

冷小襖氣得直跺腳道:“你這沒有眼珠的傢伙,早晚有你後悔的時候。”說着,轉身就走,到了門口又道:“是你燕月師兄在堂上等你,你有本事就別去。”

“師兄找我,我當然要去。”燕傑對着冷小襖的背影喊:“以後不喊你,你別過來。”

轉過身,對靈犀笑道:“她就是大小姐脾氣,你別理她。師兄找我,我去去就回。”

靈犀不置可否地閉上眼睛。待燕傑走出屋去,她輕輕活動一下手下,躡手躡腳走下地來,到門口偷聽。

卻聽燕傑正急着和燕月辯解:“燕月師兄喜歡蕭蕭姐姐就行,我喜歡靈犀就不可以嗎?”

燕月看燕傑梗着脖子,滿臉通紅的樣子,知他怕是對靈犀動了真心,再說什麼,想必他也聽不進去。可是,聽不進去,也得說。

“我在關外時,聽牧民唱歌,說是有的愛情,像春天一樣溫暖,會給你插上快樂的翅膀,而有些愛情,卻像冬天一樣寒冷,只會再你的心裡插上匕首。”燕月看着燕傑:“我喜歡蕭蕭,蕭蕭也喜歡我,你喜歡靈犀,可知她也喜歡你嗎?”

“她當然喜歡我。”燕傑理所當然地道,又陪了笑容道:“小杰知道師兄是關心我,可是師兄真的不用擔心。靈犀對我真的很好。小杰還想請師兄以後在我哥跟前多多說些好話呢。”

燕月揚眉道:“和你哥說,難不成你還想娶那個丫頭不成?”

燕傑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道:“那個,小杰怎敢僭越各位師兄,只是希望師兄們還是早早娶親,別讓小杰等太長時間纔好。”

燕月看着燕傑真有些無語:“燕傑你要小心你說話的內容,這話要是給老大聽見,還不是又一頓好打。”

燕傑臉都紅了,“不是小杰想要急着成親。我只是想早點給靈犀一個承諾,免得她又要四處漂泊。”

門後的靈犀,楞楞地,直到燕傑推門進來。燕傑的臉還是很紅,蘋果似的。

“你膽子怎麼這麼大,師兄跟前也敢偷聽。”燕傑對上靈犀,語聲總是不自覺就變得溫柔。

“你說的,是真的嗎?”靈犀凝視着燕傑的眼眸。

燕傑看着靈犀的眼睛,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其心,可鑑日月。”語氣端重,無一絲調侃。然後又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我先給你熱藥去吧。”

到了門口,又轉了頭:“心有靈犀,絕對,是真的。”然後,人嗖地不見了。

靈犀坐回牀上,目光迷離,不知想些什麼,面上的神情很是複雜。

燕傑端了藥回來,臉上已不那麼紅了,只是還有些手足無措,與她在小君或是小襖跟前,頤指氣使、風流瀟灑的樣子相差甚遠。

燕傑也有些納悶,在靈犀跟前更該表現出自己英俊帥氣的樣子纔是啊,怎麼每次卻都小心翼翼的。

靈犀這回很配合,安靜地吃了藥。

“你好好休息吧。”燕傑笑道:“午後要去師兄跟前當差,我明日再來看你啊。”

“等等。”靈犀伸手握住燕傑的手。

“你坐。”靈犀笑着,因剛喝了熱湯藥,臉頰緋紅。

燕傑坐了,笑道:“靈犀真是個美女啊。呵呵。”

“你坐這邊來。”靈犀拉燕傑坐往牀上。

燕傑抗拒了一下:“你,幹什麼?”

靈犀將頭湊近燕傑:“你既然想娶我,我們兩個就做夫妻吧。”說着話,伸手拽落自己的衣裳。

“等等。”燕傑嚇了一跳,猛地跳起,抻動了屁股上的傷,忍不住疼得哎呦一聲,卻是對着靈犀道:“我自然是要娶你,但是也得等三書六禮、花轎過門、拜堂成親、洞房花燭時,才能做夫妻啊。”

靈犀冷笑道:“你怎麼那麼迂腐?還講究這些?”

燕傑搖頭道:“這怎麼是迂腐啊,只有這樣講究,我們才能白頭攜手啊。而且,我要你作我燕傑少俠堂堂正正的妻子,受萬民敬仰,當然不能草率。”

靈犀還想再說,燕傑已經逃了開去:“你不要急,我是一定會爲你負責的。”又對靈犀實心實意地笑了笑,才美滋滋地去了。

靈犀愣了半響,半靠在牀頭上,將被子蓋在身上。被子又柔軟又潔淨,彷彿還能聞到棉絮的味道。屋裡很暖和,陳設雖然簡單,卻絕不簡陋,淡黃色的打磨得亮亮的桌椅,几案,櫃子,和自己躺着的雕花木牀,窗前的花瓶內,斜插着三兩枝新綻的梅花。

就這是家嗎?靈犀將頭靠近柔軟的棉被,精緻的繡工,吉祥的圖案。

如果,真的能嫁給燕傑,三書六禮、花轎進門、拜堂成親、洞房花燭,恩愛白頭,多好,自己有那樣的福氣嗎?

靈犀掀開被子,盤膝運功,可是,真氣總是無法順暢。她努力試了幾次,不僅沒有成功,反倒震得自己氣血翻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胸腹處,也隱隱地痛了起來。

喘息了一會,靈犀收拾好衣服,推開門去。院子裡果真無人看守。靈犀放下心來,卻又冷哼道:“不知是傻呢,還是大度,竟真的沒有半分防人之心嗎?”

走出鏢局不遠,便有村鎮。靈犀彷彿漫不經心地走着,卻留意着那些標於院牆、石壁上的暗記,一路走着,拐進一條僻靜的巷子裡,到了一座普通的民宅旁。

靈犀猶豫了一會,舉手敲門,敲敲、停停,都是姊妹宮的暗號。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面目冷峻的中年人攔在門後:“姑娘找誰?”

靈犀並不認識此人,卻還是比了一個手勢,道:“我是逐星小宮主的人。”

那中年人陰沉沉一笑,讓靈犀進去。

靈犀暗自戒備,走到堂上,那中年人已經閃身進去。靈犀猶豫着停步,一聲輕笑,響自身後:“這不是靈犀嗎?”

靈犀轉身,露出一個笑容,隨即喜極而泣:“逐影師兄。”

一個俊逸的白袍青年,瀟灑地負手而立。

“這聲師兄可是不敢當。”逐影笑道:“你已爲宮主所逐,不再是咱們的人了。”

靈犀勉強笑道:“都是我沒有本事,才爲宮主所棄。只是如今我身體已經復原,當可再爲宮主效力了,還請逐影少宮主在宮主跟前美言。”

逐影上下打量了靈犀一眼,笑道:“那可真是可喜可賀了。只是當初宮主發現你因功力不足,無法護住心脈,故此即便接續了筋骨,內息也無法再完全運轉,這才棄了你。想不到你爲傅家弟子所救後,竟奇蹟般的復原了,莫不是,其中,有什麼隱情?”

靈犀臉色一變,忙道:“逐影少宮主多慮了。靈犀絕不敢有背叛宮主之心,也絕不會做背叛宮主之事。若是無法取信少宮主,靈犀這就離去了。”

逐影一伸手:“你好歹也是在宮中長大的,宮主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嗎?你既來了,還想走嗎?”

靈犀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紅袖生性最是多疑,就算明知自己並不是回來做細作的,也不會讓自己離去。死人總是比活人保險。不由暗暗後悔,自己不該冒險回來。

“後悔回來了嗎?”逐影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

“少宮主。”靈犀念頭轉處,淚已順頰滴落,她楚楚可憐地靠向逐影:“靈犀當然也是害怕,只是因爲實在是思念你,這才冒死回來,師兄,救救靈犀吧。”

逐影抱着靈犀,輕輕一吻,手也輕薄起來,靈犀勉強忍着,只低低啜泣。

忽然,逐影一把推開靈犀道:“你這演得倒還真有幾分相像。”他哈哈笑道:“只是你思念的人並非是我而已。”

靈犀神情一道,還是柔聲道:“師兄怎麼如此說,我心慕師兄,也是很多姐妹都知道的。”

“那是你演技高超,騙了她們而已,只是卻騙不了我。”逐影笑眯眯地看着靈犀:“靈犀你心中確實有心慕之人,只是,並非逐影,而是逐星罷了。”

“你。”靈犀不由臉色一白,目光也變得凌厲起來。

逐影哈哈笑道:“怎麼,被我說中了心事,動了殺機嗎?”

靈犀目中兇光一閃而沒,立刻垂了頭,嘆息道:“師兄目光如鉅,靈犀佩服。只是靈犀自幼在逐星小宮主護佑下長大,並不曾見到如師兄這般俊逸的男子,故此,行差踏錯,還請師兄莫怪。”

“什麼,你,你這個變態!”本是一直躲在樹後偷聽的冷小襖忍不住驚呼出聲。

靈犀的心不由一直沉了下去。她如今功力大減,並沒有發現冷小襖跟隨,但是逐影武功極高,想必早已發現冷小襖,卻任她偷聽,定是已存了心不會放自己二人離去了。

逐影笑道:“這種事情又有何出奇,這位姑娘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冷小襖拔劍:“就知道你們沒一個好人。”只是劍未離鞘,已被逐影制住。

“她是冷家的人。”靈犀看了一眼冷小襖。

“多謝靈犀妹妹提醒。”逐影過去將冷小襖攬到懷中:“如今,她已知道咱們的落腳之處,這勢必是不能放她回去了。”說着話,伸手摸上冷小襖的臉:“倒是個水嫩的小姑娘。”

冷小襖感覺彷彿是一條蛇爬上自己的臉,她又驚又嚇,卻無力反抗。

“既然你給爲兄送來這樣一道甜點,”逐影微笑:“爲兄就幫你一次,不會將今天的事情向宮主彙報。”

靈犀舒了一口氣。

“只是,你若想回到逐星身邊,總也得拿些禮物過來。”逐影抱起冷小襖,“你去殺了那個燕傑,拎着他的頭過來,那麼你不僅能回來,而且,你與逐星的事情,我也絕對不會向宮主透露半分。”停下腳步:“要是宮主知道以你的身份也敢與逐星有染,只怕不僅你會被處死,便是逐星也會受到連累的。”

靈犀的手握緊,手指甲深深扎入肉內,臉上卻是帶着笑:“多謝逐影師兄。小妹一定不會讓師兄失望,這就去殺了那個燕傑來。”

冷小襖雖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但是靈犀的話仍是讓她驚駭非常,燕傑那樣新任靈犀,若是靈犀暗中偷襲,燕傑難保不會受傷。

逐影待要挪步,忽然又停了下來,將冷小襖放了下來:“若是靈犀妹妹回去傅家,不僅捨不得殺掉那個燕傑,反倒將咱們的秘密說了出去,宮主那裡,小兄可是不好交代了。”

“師兄不是要享用這個小丫頭嗎?”靈犀已經猜到逐影要做什麼了。

“大事要緊。”逐影笑,伸手做了“請”的姿勢。

冷小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只覺腹下一涼,一痛,靈犀的彎刀已經橫切入她的腹中。

冷小襖睜着眼睛倒下去,眼眸裡映射出靈犀冷酷的臉。

“啪,啪”,逐影輕拍着手:“靈犀妹妹果真出手狠辣。”

靈犀伸手入懷,拿出一個瓷瓶,倒出粉色的液體,滴在冷小襖的屍身上,刺啦啦地,伴隨着惡臭和黑煙,不多時,屍體已化成了一灘血水。

逐影用手輕掩了鼻子:“做得好。其實逐星因了你跟宮主求情,惹怒了宮主,已被宮主囚禁起來了。”

“什麼?”靈犀大驚。

“她若知你無恙,而且一心想回宮裡來,一定會很高興。”逐影過去攬靈犀入懷:“我自會在宮主跟前爲她求情,早些免了她的責罰。只是,靈犀妹妹就要多付出一些了。”逐影抱起靈犀:“大家都知你傾慕於我,你我早該鴛鴦好合了。”

靈犀僵硬着身體,任由逐影抱起來,先屋後的涼亭走去。

夜色漸沉,風中又飄着雪花。靈犀仰躺在涼亭中的石桌上,不着寸縷。一滴滴血滴落在亭中青石上,透着邪惡。

逐影很是滿意:“靈犀妹妹果真還是處子之身啊。”

靈犀的眼神空洞,望着亭頂:“師兄完事了嗎?天色不早了,若是回去遲了,怕要惹人疑慮。”

逐影笑道:“難得此時,靈犀妹妹還能思慮周密。”

靈犀蹣跚的回到鏢局別院時,已到了掌燈時分。

紅鸞端了飯菜進來,靈犀只窩在牀裡不說話。紅鸞將飯菜放在桌上,“你可見到冷姑娘了嗎?”

靈犀冷冷地:“她已經死了。”

紅鸞沒理她,走了出去,心中卻琢磨,是否馬上去向碧落天大人稟告冷小襖不見的事,還是再等上一等。

樹下,那攤血水已經滲進土中,又爲新雪所蓋,了無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