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傅龍城立在院中,看着弟弟龍羽與耶律玉兒並肩走近。

龍羽看見大哥,握着玉兒的手倏地鬆開,屈膝跪地:“大哥。”

耶律玉兒與傅龍羽並排而跪:“傅大哥,我有話要說。”

傅龍城伸手虛扶耶律玉兒:“耶律姑娘請起。”

耶律玉兒搖了搖頭:“我知傅大哥一直喊我耶律姑娘,是不信我所說,心意已決。明日,我就與龍羽一同去取出紫貂寶藏,呈送傅大哥。只請傅大哥信我,願爲龍羽,捨棄遼室血脈,日後,身在宋室,心亦在宋室。”

龍羽只是跪在那裡,垂頭不語。

傅龍城看着漫天飛落的雪花,良久,終於緩緩點頭:“若有奇功,我將奏請太后,許你二人之事。”

傅龍羽的不由虎目含淚,“謝大哥。”三個子哽咽說出,已將頭重重地叩在青石地上,“咚”、“咚”、“咚”。

恭敬地侍立在旁的龍晴,終於鬆下一口氣來,只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勉強嚥下,嘴裡是辛辣的腥氣。

龍羽擡頭頭來,看向三哥。龍晴給了他一個淡淡地微笑。龍羽驚詫地看見三哥蒼白的臉色,脣邊卻如血鮮豔。

耶律玉兒伸手擦了淚,謝過傅龍城,目光不由略向旁邊的龍晴,卻比剛纔見時更顯玉面朱脣,俊逸非常。

耶律玉兒不知究竟,龍羽卻是心下一痛,三哥定是剛纔又在大哥面前爲自己和玉兒說話,爲大哥所責。

冬至。大雪封山之日。異寶出世之時。下了幾天的連綿大雪,終於停歇。

昨夜子時,紅袖已按江湖規矩,送來戰貼:今日辰時三刻,雪山南麓,展紅顏恭候傅龍城大駕!

姊妹宮與遼勾結,早在意料之中。傅龍城決定不再姑息養奸,借今日之機,全殲姊妹宮餘衆。

早飯後,衆弟子於傅龍城院中聽令。

紅日磅礴,映雪炫目。更炫目的則是這一衆英姿颯爽、玉樹臨風的傅家弟子。

按傅龍城的吩咐,今日傅家弟子並分三路。

龍羽帶着小卿、燕月、小莫、燕傑去雪山取回紫貂寶藏。龍晴帶着含煙、月冷等其他弟子留守鏢局。龍星和祿伯則去鎮上,暗中保護知府大人,以免府衙有失。按以往情形,以無辜之人做挾持,是她們慣用的手段。

而傅龍城自己,則隻身前往雪山南麓,應戰展紅顏。

雪大風冷,卻擋不住追逐寶藏的人羣。

三三兩兩的人羣,在風雪中緩緩移動,每個人都凝神戒備,相識的或是不相識的,似乎都有了默契,只走自己的路,彷彿只是突然來了興致,在這樣的天氣裡,登山看雪。

山路盡頭,一輛馬車垂着厚厚的棉簾。

傅龍羽不由蹙眉。

一雙素手掀開棉簾:“龍羽。”

耶律玉兒略蒼白的臉上,紅雲朵朵。

“我等了你一會兒了。好冷。”耶律玉兒呵着氣,就要舉步下車,龍羽急將她抱住,輕輕放下地來。“玉兒,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你等在鏢局的嗎?”

耶律玉兒伸手擋住龍羽的脣,又握住龍羽的手,龍羽的手暖暖地。

“我想去。”耶律玉兒的目光穿過茫茫的風雪:“我要去。”

傅龍羽握緊耶律玉兒的手。

“我要親手斬斷這血脈。”耶律玉兒目光迷離:“我知道,他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傅龍羽心中嘆息。到底是骨肉親情。玉兒再怎樣怨恨自己的父兄,卻依舊抱着一絲希望,希望父兄對她尚有一絲親情。若是真的沒有,也許,玉兒才真能做到,人在宋室,心在宋室吧。

龍羽決定帶上玉兒,小卿當然不敢反對。當然就更輪不到燕月、小莫和燕傑說話。

而且,玉兒還知道寶藏的埋藏地點。否則一片白雪皚皚中,雖是有圖指引,還真是不好找。當然,這圖也是昨日在玉兒的口述下所繪。並非月冷沒有用心描繪,實在是耶律玉兒的描述與這雪山的地形相差十萬八千里。

山路盡頭,已無路可尋,懸崖陡峭,銀峰處處,滿目一片流白。山風凜冽,風雪撲面,尋常人根本無法攀登。

耶律玉兒再是逞強,此時也乖乖地由着龍羽半扶半抱,才能在一片陡峭中尋找着立足之所。越漸上行,空氣越冷冽,雪也似乎更白得耀目。

“這雪山真是變化莫測。”耶律玉兒不由感慨:“便是不久前,這裡還有山溪鮮花,點點綠色,處處可見褐色和藏青色的山石,如今一個月大雪落下來,便是隻有一片白色,便連山腰腹地,也這般難以攀登了。”

龍羽微笑着,抱着玉兒再次長身而起,騰過一片頭頂的雪層,面前忽然豁然開朗。

偌大的潔白雪原,彷彿就在天邊的彩霞之下,被掩映得如同穿着緋紅色輕衫的少女,嫵媚妖嬈。

那峰邊有幾樹寒梅,初綻花蕾。玫紅色的花朵含着晶瑩的冰雪,美不勝收。

“好美。”耶律玉兒忍不住驚喜,便待跑過去。她剛一落足,忽然覺得腳下原本堅實的積雪忽然一顫。

“小心。”龍羽一個騰身掠過去,抱起耶律玉兒,耶律玉兒足下的雪地忽然直直墜落了下去,龍羽在空中一轉,抱着玉兒如流星般射向那幾株梅樹。

那原本平平的偌大的雪原忽然一塊連着一塊墜落下去。

小卿等不敢怠慢,忙也騰身躍起,踩着那堪堪墜落的雪塊,也一起落到那梅樹上。

梅樹紮根懸崖之上,分外堅韌。而雪層落盡,激起大團的雪霧,遲遲不見散去,卻是一處極深的深澗,只是雪落得極快,浮雪看似堅實,卻無法受力。

真是好險。

耶律玉兒吐吐舌頭,可是不敢再隨便亂動了。

“好像人不少啊。”燕月眺望着遠山。

層層山脈之間,隱約可見人影閃動。

山勢越是險要,景色也是越美。偶爾還能聽到一些人似乎落下深淵的慘叫。

龍羽抱着玉兒躍上一條山麓。宋玉兒瞧了瞧道:“便是在那第三座山峰上。”

龍羽點了點頭。

小卿瞧了瞧地勢,那坐山峰兩翼各有小峰,左側山峰陡峭,右側較爲平緩。

“這兩處山峰,地勢都較爲險要。據險而守的話,只怕易守難攻。”小卿欠身笑道:“四叔拿個主意吧。”

傅龍羽微微一笑,“我帶玉兒從左側山峰過去,你們自右側過去,若遇強敵,煙花示警,不可強攻。若無意外,主峰會和。”

小卿等欠身應是。龍羽抱着玉兒騰身而去。

燕月笑道:“看來四叔和老大俱是一個心思,便是一個漏網之魚也不可留了。不過,總是四叔去以身涉險,不太妥當。”

兩處路上,敵人只怕都設有埋伏。按遼與姊妹宮的力量而言,小卿推測,左側峰上多半是遼人所守,只扼守住惟一的通道,較爲簡單,而且也更利於排布機關。右側地勢略平坦,利於相搏,該是姊妹宮人所守。

按小卿所想,自是希望四叔莫要遇上遼人爲好,只怕帶着耶律玉兒生變。但是傅龍羽卻還是選擇了左側之路。小卿當然也不敢攔。

小卿瞪了燕月一眼:“方纔你爲何不攔?”

燕月四顧笑道:“這山峰處,想必風景極美。”

燕傑也笑道:“這雪山如此熱鬧,怕是不多見的奇景呢。”

燕傑話音未落,小莫忽然嘆了口氣道:“這也算是一道奇景吧?”

幾人躍落一處山坳。凜冽的空氣中還瀰漫着血腥之氣。

潔白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十具屍體。有的已凍得僵硬,有的,則剛剛覆上了一層薄雪。

八個年齡各異、衣着各異的江湖人並排站在那裡,居中的是一個看來英俊瀟灑的年輕人,穿着白狐裘的褙子。風雪之中,還搖着一把摺扇。

小卿立刻看那摺扇礙眼。好好的物事就是讓這些大煞風景的蠢東西污損了名號。

“在下姊妹宮少宮主——逐影。”少年翩翩一禮,“奉家師和六王爺之命,率姊妹宮七大護衛,在此恭迎傅家各位。”又順手一指那些屍體道:“偏還有一些不識趣的不速之客打擾,在下等順手清理了一下,還請諸位不必介懷。”

“殺人是好炫耀的事情嗎?”燕傑冷冷道:“哪那麼多廢話。”

逐影看向燕傑,目光不由一寒。“原來是燕傑少俠,真是巧的很,軍營一別,今日倒是幸會。”

燕傑笑道:“軍營之中,未曾一較長短,我也是遺憾的很。”

“小兄也做如此是想。”逐影忽然展顏笑道:“聽聞靈犀妹妹被賢弟所救,不知她如今人在何處?”

燕傑不由面色一冷。心道這個逐影委實令人討厭。燕傑今早本想去與靈犀打個招呼,才知靈犀昨夜忽然不告而別,難道,竟又回去了這廝身邊。而且,冷小襖也不知哪根神經不對,竟然也沒了蹤跡,卻也不言語一聲,真是麻煩。

“其實,我倒是有靈犀的消息。”逐影忽然低聲說道。

燕傑剛一愣神,逐影忽然出手。他的武器是一柄彎刀,黑黝黝的,手柄卻極寬,所以手柄中間留有縫隙,用手從縫隙中穿過握住。

燕傑擰身後退,不屑道:“你出手倒快。”

逐影淡然道:“這叫攻其不備。”

“無恥。”燕傑的飛鈴也應手而出,與逐影叮叮噹噹地站在一處。只見人影交錯,衣袂飄飄。兩人出招、變招更是極快,打得難解難分,一時無法分出勝負。

燕傑不由暗驚逐影的武功,逐影更是對燕傑恨得牙癢癢。若非,這段時日來,自己得宮主神功相助,武功日上層樓,否則,還真非這小子的敵手。

同時,逐影也暗暗心喜。想不到宮主果真是天外高人,尤其得到放鷹圖寶藏中的紫玉晶之後,竟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大幅提升人的武功領悟速度,不論是招式還是內力,簡直有如神助。

只是可惜,時日尚短,若非急着爭奪寶藏,自己等再秘密修煉一段時日,姊妹宮必可無敵於天下。逐影信心大增,不由越戰越勇。

旁邊七人一起踏上一步,左首一人抱拳道:“姊妹宮七大護衛,向傅家弟子挑戰。”

燕月對小卿笑道:“老大,這第一戰,還是讓小弟效勞吧。”也不待小卿答話,只對小莫道:“你且爲燕傑掠陣。”說完,縱身一躍,攔至那七人身前,巍然而立。

那七人一起止步。當中一人道:“你就是燕月嗎?”

燕月瞧了那人一眼,二十七八歲的矮胖青年,卻很陌生。

“你雖不識得我,但是你父燕狂殺昔年殺我朱氏滿門,父債子償,今日,我就替我朱氏一門討還血債。”

燕月知道當年爹爹曾妄殺人命,這朱氏一門到底是哪個,他卻並不知曉。他只是奇怪這朱姓青年如何知曉自己的身世。

燕月淡然笑道:“如此,便看你有否那個本事了。”

這邊兩人交上手,小卿的眉峰不由微微一揚。這矮胖青年竟然身手極高,身法也極靈活,與燕月幾十招過後,絲毫沒有敗相。

而右側的兩個人相對看了一眼,齊聲道:“我們也要報父仇。”說着話,舞着劍戢也攻向燕月。

燕月一人戰三人,依舊遊刃有餘。最左側的一人,略一猶豫,也出手攻向燕月。燕月青袍翩翩,在四人合圍攻擊中,如蛟龍戲水,絲毫沒有吃力之感。

剩下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些猶豫不決。

小卿淡然一笑,對小莫道:“小莫,你去向這三位護衛請教一下吧。”

小莫欠身應是,舉步而出,抱拳道:“傅家弟子,丁小莫。”

“我們姓唐。”其中一個瘦高的老者惡狠狠地道:“乃是爲一鶴侄兒報仇而來。”

小莫不由嘆息一聲,想起那個不幸葬身豬腹的唐一鶴來。

燕月聞言,卻是一招逼退身邊四人,揚眉笑道:“哦,若是如此,該還是找上我纔對。”

小卿不由瞪他這一眼,這個猖狂的性子,真是何時也不能改。這所謂七大護衛,看來也都是出身武林世家的高手,只是小卿等弟子行走江湖時日尚短,看着這些人卻是各個面生。雖然不知他們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加入姊妹宮,但是顯見各個武功不弱,燕月竟想以一敵七,端得是太過猖狂。

其實這七個人都知燕月武功高強,分外想要一起圍攻燕月,卻畢竟都是江湖上有些臉面的人,總還覺有些不好意思。如今,聽燕月一說,那可是正合心意。三個黑瘦老者對小莫一抱拳,俱都向燕月迎去。

小莫只得又退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