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連着兩天不曾停歇的大雪,四處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今日早時,久違的太陽終於露出了頭,仔細照耀着大地上的潔白。偌大的鏢局內,廊下與甬道上的雪都已清掃乾淨,積雪被拍得整整齊齊地堆放在每一株樹下,整個院子透着分外的整潔。

祿伯一早起來,正忙着指揮鏢局的人出一趟鏢,馬上大雪就要封山,有功利的生意人,趁此時還要出最後一趟山貨,便託了鏢局的鏢。

這邊正忙着,有官差拿了知府的令函來,請傅家鏢局出一趟“官差”。遼國應西夏的不斷催促,今日,又送了長平公主踏上和親之路,巳時(上午10點)便要路過宋的邊境,爲防意外發生,特請傅家鏢局的人護送一程。

祿伯瞧向庭院中的日冕,現在剛過卯時(早上6點),便是說還有不到兩個時辰的準備時間。他忙拿了令函去見傅龍城。

傅龍城也有些驚訝,明日便是大雪封山之日,遼又如何急着今日便要送耶律玉兒前去和親。只吩咐祿伯道:“既是知府之命,傅家鏢局理當遵從。便讓小卿着人去吧。”

祿伯告退下去,龍城對龍晴道:“你只看着龍羽,除了練功、抄書,一步也不準出屋。”

龍晴猶豫道:“大哥,若是耶律玉兒真的和親西夏,那玉佩難道已落入遼人手中了嗎?”

傅龍城冷冷瞧了龍晴一眼道:“你又起的什麼心思?那玉佩既然已經嗜血認主,便是遼人得了玉佩,非是耶律玉兒之血,也不能再與龍羽所持合而爲一。如此,便是拿了也是無用。”

龍晴微垂首道:“是。”

傅龍城又道:“若是寶藏出世,自是不能落到異族手中;但如今我朝太平盛世,國庫充盈,也不急着用它添美,沒的還還招強敵環伺。”

龍晴心中嘆息一聲,自己的心思何時能瞞過大哥去。只得再應了聲是,告退出去。

傅龍晴的意思是,如果要取出寶藏,非耶律玉兒不可。故此,當然不能放任耶律玉兒去和親。傅龍城的意思是,能不能取出寶藏無所謂。所以耶律玉兒去不去和親都不用咱們操心。

祿伯來找小卿,將大老爺的吩咐轉述了。

小卿忍不住用食指輕按了下鼻子,“師父的意思,是真要護送一程了。”

祿伯道:“你且莫打什麼主意,如今明面上的事,若是長平公主在宋境內真出了什麼事情,傅家鏢局也不用再在關外立足了。”

小卿賠笑道:“小卿怎敢有違師父之令,您老多慮。”便當着祿伯的面喊了含煙來吩咐了,讓他帶着月冷和玉翔前往。

三人便換了傅家鏢局鏢師的衣服,與等候着的官差一同回知府處聽令。

知府處,雄州、霸州的督總自然也是派了兵丁與府衙的官兵合計三十人以及帶隊三人,外加傅家鏢局的三位鏢師。

一行人吃過早飯,便向着邊境出發。在驛站內又侯了約四刻左右,便看見遼國和親的隊伍行進過來。

待交接完一應外交事宜,西夏迎親的拓跋將軍便要立時啓程,唯恐夜長夢多。

裝有長平公主的馬車始終垂着厚厚的車簾,一應陪嫁隨行侍女,也是各個有些粗淺武功,卻各個面生。西夏的兵丁是最裡一層,外層便是遼的送親兵士,宋的軍士再外一層,含煙、月冷、玉翔只催馬行在最後。

約是一個時辰的行程,便會穿過宋境。這一路來,倒是分外安靜太平,甚至連常見的野兔也未曾見到一隻。

眼看行程就要結束。長平公主的馬車終於緩緩停下。

拓跋將軍詢問了,又傳了令,一層層傳過來,卻是請傅家鏢局的三位鏢師近前說話。

都知上一次和親路途中,公主遇險曾得傅家鏢局救助,如今對傅家鏢師另眼相待,也不足爲奇。

含煙等催馬近前。公主並未行出車廂,只是隔了車廂請含煙不必下馬,近前說話即可。

含煙騎馬行近,車窗上的簾子輕輕挑起,一位盛裝麗人對含煙微微一笑。

含煙看了那女子,心下一驚,表面卻是不動聲色,“公主有何吩咐?”

盛裝麗人道:“我有個好姐妹,嘴裡說着要與我同往西夏,心裡卻是戀戀不捨關外山色。”她瞧着含煙微微笑道:“所以今日出發前,我灌醉了她,將她留在清平客棧了。”

含煙道:“哦。”

盛裝麗人笑道:“只是那客棧如今人雜得很,一個酒醉女子單身在那裡,怕是不太安全,還請你多爲照顧。”

含煙冷冷道:“這種事情,不用你費心。”說着調轉馬頭,徑直離去。

月冷與玉翔也打馬跟隨,盛裝麗人卻對玉翔招手道:“這位小鏢師,你且過來一下。”

玉翔瞧了瞧師兄背影,知道師兄應是聽到她的招呼聲,含煙沒有轉身,只是放緩了馬。

玉翔便將馬帶過去,道:“你是喊我過來嗎?”

盛裝麗人笑了一下道:“小公子是傅家的人?”

玉翔點了點頭。

“你可識得丁小莫公子?”

“他是我師兄。”玉翔仔細瞧了瞧這胭脂極濃的女子,大凡女子化了盛裝,便是十分相像,玉翔也看不出什麼,只奇怪道:“耶律公主認得我小莫師兄嗎?”

盛裝麗人的脣邊閃過一絲落寞:“曾認識吧。”又笑了一笑:“你將這個幫我還他吧。”說着話,自窗口遞出一個精緻的,猶帶着溫暖的瓷瓶。

車隊再次啓程,一片蒼茫中,大紅的車篷很是醒目,銅鈴叮噹叮噹地,迴盪在空曠的雪野上。

午時,含煙帶着月冷、玉翔回府覆命。

含煙向小卿稟道:“差事已經完成,只是和親去的公主並非耶律玉兒,而是歐陽婉兒。”

“哦。”小卿不由眉峰一揚,“這倒有趣了。”他將手中的一個素籤遞給含煙。

這是小卿特命去查的,據遼的細作回報,在遼祭天行禮後,由六王爺耶律翰送上和親馬車的,的確是長平公主耶律玉兒。

“命人將車隊的行程細呈上來。”小卿命旁邊侍立的小莫。

“是。”小莫欠身告退。

玉翔見小莫出門,便悄悄跟過去,在廊下將小莫喊住,道:“這是那位去和親的姑娘讓交給師兄的。”

小莫接過瓷瓶,正是自己當日送與化名芝麻的可可兒,也就是今日代耶律玉兒去和親的歐陽婉兒的。

當時,自己只是一時之念,覺得一個漂亮小姑娘臉上有道刀疤,實在是種缺憾,纔將這玉蓮露相贈,卻沒想到,她竟將這瓶子珍藏至今。

想起歐陽婉兒那日離去時的孤單背影,如今又和親去西夏,福禍未卜,一個弱女子生於亂世,無所依靠,的確堪憐。

小莫不由有些愣神,含煙已經挑了門簾出來,微斥道:“不去辦事,還杵在這裡幹什麼?”

小莫忙垂頭道:“是。”急忙轉身,手中的瓷瓶滑落下去,落在青磚上,“啪”地碎了。

“玉翔收拾乾淨。”含煙吩咐完,轉身又進裡去。

小莫腳下微頓,嘆了口氣,到底沒有再回身,還是趕快去鏢局的消息房裡查清楚老大吩咐的事情吧,這昨日被打的傷還隱隱痛得厲害呢,別再惹着師兄了。

一刻鐘後,小莫帶着譽寫好的資料去見小卿。小卿拿起來細看了。又問含煙道:“你可去歐陽婉兒所說的客棧看了?”

含煙應道:“是。迴轉途中,小弟已帶着月冷和玉翔去看過。客棧老闆說,今日一早,確實是有女子投店,不過不是一個,而是兩個。只是兩人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又結賬離去了。”

“今日早上,是什麼時候?”

“客棧老闆說,大概是辰時三刻。”

“哦。”小卿忽然一笑:“這幾位姑娘的膽子,可着實不小。”順手將手中的資料扔給含煙。

“和親的隊伍將入宋境之前,曾在入門亭停留過一刻鐘左右的時間。長平公主曾下車入林中爲故國祈福。隨後,車隊繼續前行。”小卿笑道:“應是在此地,耶律公主被換成了婉兒公主了。”

含煙略一算時辰,正是如此,歐陽婉兒那句話,除了說明龐月月未曾去西夏之外,主要還是要暗示自己,龐月月和耶律玉兒會藏身在長平客棧。可是,爲何,她們又會突然離去呢?

“你再去客棧及附近仔細查訪清楚,我先去稟告師父。”小卿起身往師父的院子走,正巧唐珠兒自院門外進來:“小卿哥哥……”

“忙。”小卿順手推開唐珠兒,徑直去了。

唐珠兒跺了跺腳,也扭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