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見/從只會跑到有意義的跑 陳彥博:我要爲夢想奔馳
文/謝明彧
陳彥博,第一位完成世界七大洲、八大站極地超級馬拉松賽事的亞洲人。雖以「超馬」著稱,但跑者只是陳彥博其中一種身分,他也是研究生、部落客、作家、教練、演說家,今年隨着自傳紀錄片《出發》,更踏入電影世界。
爲什麼要分心去做那些跑步以外的事?他答以,「因爲我想把跑步的價值告訴更多人,會跑,只能成就我自己,懂說,才能成就整個運動文化。」
2008年,我第一次挑戰極地馬拉松,由遊戲橘子董事長劉柏園、超馬好手林義傑帶領,挑戰磁北極650公里極限馬拉松。身爲最菜的一員,我差點因爲壓力失控而拖累大家,幸好最後還是順利完賽,獲得團體組第三名。
在極度疲憊與肉體痛苦下,每天結束時只想放空一切,但這麼難得的旅程,怎麼可以跑完就遺忘?
在極地越野的過程中,我會抓住空檔,在地圖背後寫下簡單日記,回到臺灣再回想寫成部落格,分享看見的壯闊風景、差點被疲憊擊倒,完成不可能任務的興奮感。
但我發現,我做不到。比起天寒地凍,更讓我痛苦的是,我沒辦法把那時的所見所聞所感,如實地寫出來。
記得我在極地走到體力透支,但我從頭到尾卻只能用「腳很酸」「氣很喘」「很痛苦」三個詞不斷反覆。
當下,我決定不要當一個只會跑步的運動員,必須有更多跑步以外的學習。
我小時候不太讀書。我第一本一口氣讀完的書,是國二時的《阿甘正傳》,第一次爲了閱讀而熬夜,原來熱血、冒險、勵志的故事,可以這麼迷人!從那開始,我迷上運動、勵志、冒險、大自然等相關書籍。
2008年第一次極地完賽後,出版社鼓勵我出書。「我不會!」第一個念頭是驚嚇與不要,我會跑,但我不會寫!乾脆找其他作者幫忙代筆?
然而代筆作者讀完我的文稿後說,「你的口氣太個人,我沒辦法幫你寫,你要不要自己試試看?我來幫你改。」就這樣,寫作開始成爲我跑步十幾年後,第二件認真投入的學習。
不管是心理學、科普書或排行榜暢銷書;過往喜愛的冒險小說,在劇情之外,我也開始觀察文章內的用字遣詞,學習別人是如何用文字來描述。例如心情轉變過程,可以用內心的自言自語表達;外在環境的惡劣,透過視覺風景、體感溫度、耳邊聲音,每一個細節,都構成我說故事的素材。
考上國體大教練研究所,更幫我打開運動生理知識大門。我念的是「運動訓練生化與營養研究羣」,生理學、營養學等專業科目,帶領我從生化、醫學等面向,去理解人體在運動過程中,生理機能產生的變化,帶來身體哪些感受。
這是我念研究所最大的收穫之一,我終於知道在跑時發生什麼事,那是一種從「知其然到知其所以然」的開闊。
在2010年出版的《零下40度的勇氣》,我這樣描述自己在低溫下身體逐漸失去控制:
「零下20度寒凍的低溫,核心溫度降低,體內血紅素與氧的結合更加緊密,送到骨骼肌與其他組織的血液與氧氣減少,許多能量都來自無氧代謝,造成乳酸增加的相當快。前兩站沒有適時補給,已經影響到接下來的身體狀況,才第四圈,我的大腿已經快擡不起來,而且明顯感到異常疲勞。」
有人常問我,運動員的訓練時間很珍貴,爲什麼要花時間去做這些不擅長又不一定有效益的事?
其實寫書根本賺不到什麼錢,這次電影《出發》的收入,我更是全部捐出。
但我想告訴年輕運動員,當運動員不必然苦情,你可以有和現在不同的樣子;更希望透過不斷對外傳遞,創造臺灣的運動文化。
在20多歲第一次出國前,我只接觸過臺灣的田徑圈,就算換換場景、課表、地點,每天就是在同一個圈子內努力訓練。
那時我對臺灣運動員的認知,是刻苦又帶着某種悲情。臺灣對運動員最常見的報導,就是他/她如何努力,最後拿下獎牌,成爲全民關注的臺灣之光。但另一個版本卻是這些曾經的臺灣之光,退役後找不到理想工作,運氣好的,可能成爲代課老師;運氣不好的,就只能放棄運動專業,當業務或出賣勞力。
追求夢想明明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爲什麼要被社會憐憫?難道我們無法創造自己的價值?
直到我出國比賽,看到不同國家對運動的態度和文化,以及他們運動員的人生模樣,我纔有瞭解答。
尋找價值〉懂得行銷,纔有機會打造文化
臺灣其實沒有運動文化。一個文化的產生,必須要有民族性的支持與投入。一羣人投入某個領域,帶動另一羣人加入支持,持續發酵,影響整個社會,有凝聚力,文化纔算形成。
出國比賽時,我最有感的一件事,就是在很多歐美國家的城市中,如飯店、酒吧、餐廳,甚至一個社區空地擺着一臺電視,一定會有很多人聚在一起看某一種運動,南美洲的足球、美國的籃球、澳洲的橄欖球、英國或印度的板球等,整個國家都爲了某一項運動而狂熱。
有一次去巴西,遇到當地足球隊與鄰近城市比賽,明明只是地區性比賽,整個城區的人卻都沸騰起來,大家聚在一起爲球員加油、爲進球歡呼。
我也看到許多傑出運動員擁有運動之外的面貌。例如網球天王費德勒,對媒體採訪時衣着優雅、說話得體;或是美國NBA職業球員,有些人下了球場,還有牙醫或分析師的身分,原來籃球外,他們的生活還有不同樣貌。
多元學習〉激發無限可能,朝夢想加速前進
我那時領悟,我的夢想不應該被別人憐憫同情。我必須找到新的努力方式,變得如同那些頂級運動員一樣,自信地爲自己的夢想而驕傲!
但臺灣的運動員教育,從來只有每天不斷練習,很少會教年輕運動員練習之外的知識。
舉例來說,我在出國比賽前,從來沒想過當我跑過終點線時,面對麥克風該怎麼回答問題;受訪時又該怎麼妥善回答或避掉某些爭議。
當發現自己面對鏡頭講得結結巴巴、腦筋一片空白,我開始練習看電視轉播,聽那些頂級跑者在衝過終點線後怎麼接受訪問、站上獎臺時又是如何發表感言;事後的媒體採訪,記者會問哪些問題,他們又是怎麼回答。我按着翻譯機,一句一句學起來。
這是我在練跑之餘選擇繼續攻讀研究所的原因,因爲沒有人教,我只好在一次又一次挫折中,找方法學習。當時只是想解決眼前的困擾,卻沒想到這些不同的學習,打開了我持續夢想更寬廣的道路。
念研究所讓我深入理解運動生理學,讓我不管是寫作、演講,或是教導跑團學員,可以用紮實理論,帶領一般民衆理解跑步時的各種原理。
而寫作、演講或電影,則幫助我更明白怎麼對外人有邏輯及系統地,說出自己的經歷與理念。就像我的研究所論文,就是根據寫書經驗,整理出論述架構,避免成爲通篇都引用文獻資料,寫了上萬字卻沒有自身論點。
當我做好上面兩件事,也讓我吸引更多人進入日常練跑的世界,甚至加入我的跑團,把跑步落實成爲日常文化。
如今透過迂迴而寬廣的方式,和更多人溝通我在做什麼、我想做什麼。這三者纏繞變成一個螺旋,反而成爲我往夢想前進的擡升之力。那些跑步以外的事,乍看讓我在跑者之路上分了心,卻成爲通往夢想最快的一條路。
【本文摘自2020研究所指南;更多文章請上遠見雜誌官網:https://www.gvm.com.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