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裡的"賣處"黑色鏈條:衆多幼女被強姦

本站教育訊 據南風窗報道,3月29日晚9時,廣西全州縣才灣鎮。屋外黑暗籠罩,羣山沉默。

“去!去外面玩!”把年幼的兒子支出門後,蘇萍把門窗關得緊緊的,生怕有丁點的採訪聲音外傳。她女兒紅紅垂着頭,呆坐在牀沿上,一動不動。

13歲的紅紅,是才灣鎮一所中學的初一學生。在一次放學回家的路上,她被幾個女孩攔住並推上車。此後3天,3個男人多次強姦了她,東山鄉派出所所長呂宏也捲入其中。拘留近一個月後,桂林市雁山區檢察院以“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爲由,對呂宏不予批捕。媒體介入後,廣西公安廳召開專門會議表示“從嚴查處”。4月1日,呂宏被桂林市雁山區檢察院批捕,但罪名是“涉嫌組織賣淫罪”,至於他是否有“涉嫌強姦不滿14週歲少女以及其他違法犯罪行爲”,公安機關“仍在進一步偵查中”。

“這事,你說影響很大嘛?也說不上。”全州縣委宣傳部副部長唐寧遠說,他以前也做過記者。這事發生後,北京等地也來了一些記者,“但一無所獲,都回去了,也沒寫稿”。

“事不大”的背後,或和頻發有關。最近幾年,中小學生被人誘騙、恐嚇“破處”的案件,在全州時有發生。但皮條客手法如出一轍:通過已輟學的學生誘騙,把女同學弄到酒店威脅並破處,爾後再以散播醜聞相要挾,受害的學生將更多的同學拉進來,進而達到長期掌控的目的。

這是一個黑色的鏈條,由利益與獸慾編織而成,捆住的是貧困山村不諳世事的弱小女孩。很多害者最後成了施害者,底層沉淪的背後,和深藏不露的操控者沒被挖出有關。

所長的“禮物

紅紅向《南風窗》記者講述了兩個多月前痛苦的遭遇。1月17日下午放學,紅紅揹着書包從學校往家趕。途中,蔣×麗、陳×嬌攔住她說:“蔣×要見你。”紅紅不認識蔣×,也不想去見她,但被推着說“說幾句話就成了”。蔣×這時就在前方几十米處。

蔣×說:“跟我們去縣城一下,拿點東西就回來。”紅紅說“不去”,但被推上了路邊的一輛麪包車,車上坐着個小夥—蔣×友。

這樣,紅紅被蔣×麗、陳×嬌、蔣×、蔣×友4人押着去縣城,他們密謀着給一位派出所的所長“進貢”,“禮物”是紅紅。但紅紅當時沒覺察,因爲才灣鎮上到全州縣城就10裡地,車程10來分鐘。而且她認識陳×嬌,陳和她是小學和中學同學,陳大她一級,但初二沒讀多久就輟學了。蔣×、蔣×麗也在同一中學念過書,幾個女孩中,年紀最大的蔣×也就15歲。

到縣城後,他們進入世昌大酒店的一間房裡,蔣×對紅紅說:“你要幫蔣×麗一個忙,幫她賣黃花。”“賣黃花”是當地俗稱,其實就是要紅紅幫他們“賣處”。紅紅不答應。這時,對方來硬的,“不答應就不讓你回家,而且還要用開水燙臉,然後沉到江底泡冷水”。

此時,洗手間裡,蔣×麗“嘩啦啦”地開啓熱水。陳×嬌告訴紅紅,“你趕快答應吧!不答應就被開水燙了!你的臉這麼好看,被燙多可惜呀”,“我以前也像你這樣,結果不但被燙,最終還得賣黃花”。

在學校,紅紅也聽說過蔣×的厲害,“她經常惹事,打架”,“她還進男生的宿舍睡覺,被學校領導發現並打一巴掌”。儘管蔣×輟學已有一段不短的時間,但在學校裡,一些即使不認識她的學弟學妹,仍陸續聽到關於她的傳說。

因爲害怕,紅紅答應了。她被帶到了北樂門大酒店708房間,裡面有個男的在等她。途中,蔣×告訴她,“那個男的是個警察,有警察證,你要乖乖的,不能反抗。”同時,她還被告知,“他要是問你多少歲,第幾次時,你要說16歲,第二次,是自願的”。

進了房間,紅紅髮現是個約30歲的男人,“有點胖,很白”,正坐在牀上等。這時,蔣×和他聊了一會。紅紅則像個受驚嚇的小兔子一樣,哆嗦地站着。後來,那個男的給蔣×200塊錢。蔣×走時,塞給那個男的一個套套。

在當地,“破處”的價格在4000元至6000元不等。因此,這200塊錢更像是象徵性的“過紅費”,本質上是一場“進貢”。

“多大?在哪讀書?”簡單的問話和背答案式的回答後,這個男人迫不及待將紅紅攬在懷裡、壓在身下。房內,這個男的對她說了句,“以後跟着我,我包了你了”,紅紅驚恐地搖搖頭。被侵害時紅紅一直哭着喊痛。“但我女兒越喊痛,這個畜生就壓得更厲害。”蘇萍說。

完事後,蔣×來敲門。紅紅趕緊穿衣服,逃離現場。離開前,紅紅聽見那個男的對蔣×說,“今晚可別讓她再出去了,她很痛,否則出事了,我可不管。”

未了噩夢

蔣×遵照那個男人的指示,當晚不帶紅紅出去。她們來到蔣×友的家住下。蔣×友是才灣鎮才灣村人,蔣×麗和他是鄰居。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餐後,紅紅要回家,但被叫住了,他們再次帶她到縣城。這次,住在華利賓館206房。蔣×說晚上要帶她去國會娛樂會所坐檯。不過,在找不到一個叫敏敏的人後,蔣×又把她帶回賓館。

賓館裡,蔣×友正睡在她牀上,另一張牀是蔣×的。紅紅坐在牀沿看電視,一下子被蔣×友抱住了,而且“動作越來越過分”。紅紅掰不開他的手,一旁的蔣×不但沒阻止,反而說,“有什麼要緊?又不會死!”這晚,蔣×友多次強暴紅紅。

19日中午退房後,蔣×說沒錢回去,她給一個叫軍軍的人打電話,讓他聯繫一個人。其間,蔣×讓紅紅“再做一次”,紅紅不同意,蔣揚起手要打,紅紅答應了。

之後,軍軍帶她們到金鷹大酒店開房。這時,上完廁所出來後,紅紅髮現軍軍和蔣×都不見了,牀上坐着個陌生男人。紅紅被迫和這個男人發生了性關係

當天下午,紅紅終於回到學校。接連3天找不到女兒,蘇萍很着急,趕到學校時,她見到紅紅就一巴掌打過去,紅紅哭了。“我總感覺出了點什麼事。”蘇萍說,後來,女兒哭着說,“我該怎麼辦?”紅紅最終告訴母親,自己連續3天被強暴。校園裡的一棵樹下,紅紅一邊訴說,一邊哭泣。蘇萍一邊傾聽,一邊抱着女兒,呼呼地哭了起來。

蘇萍決定報警。20日,母女倆在全州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做完筆錄回到家時,已是晚上7時許。21日,蘇萍拿着女兒的內褲、衣服等證據,送去刑偵大隊。紅紅戴個帽子,低着頭跟後面。在刑偵大隊的樓道口要上樓時,有個警察問:“找哪位?”

“上天有眼!”蘇萍說,女兒擡頭一看,扯了扯她衣角說,“媽媽,這個男的就是第一個強暴我的人”。蘇萍趕緊和接案的民警說了這事。幾天後,接案民警叫紅紅在電腦上指認強暴她的民警,紅紅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男人—呂宏。接下來,蔣×友、蔣×、蔣×麗、陳×嬌、呂宏都被抓了。呂宏此前是全州縣公安局治安大隊的副隊長,案發前剛到全州縣東山鄉派出所任所長。

不過,呂宏被拘留20多天後,桂林市雁山區檢察院以“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爲由,不予批捕。這引發輿論譁然。而蔣×麗、陳×嬌,因未滿16週歲不予批捕—事實上,被逮捕的蔣×,也未滿16週歲。

並非個案

所長“破處”經報道後,有網友搜出了全州縣關於強姦、破處的公開報道,並冠以“強姦特區”之名。這有些誇張,但這裡強姦、破處的案件之多,實爲其他內地欠發達縣所罕見。《南風窗》記者走訪全州縣檢察院、法院等部門後也證實,當地中小學生遭“破處”的消息,絕非個案。法院辦公室一位工作人員邊翻閱過往的通訊稿,邊抱怨,“哎,全州怎麼淨出這種事。”

2011年6月23日,在才灣鎮才灣小學,一位老師年僅11歲的女兒上廁所時,被兩個年輕人姦殺,小女孩身上被捅28刀,頭也被石頭砸破。“兩個犯罪分子是舅舅和外孫的關係,其中一個以前還在水月岩中學讀書。”才灣鎮綜治辦主任盧桂金說,小女孩不懂事,她認出其中一名犯罪分子後,說了句“我認識你”,結果被殘忍殺害了。

這事發生4個月後,全州縣蕉江鄉陳和林,也“以性抵債”地強姦了一名11歲的小學生。陳和林此前借給小廖小盤、小鳳(化名)20元至30元不等,這3名小學生都只有11歲。此前約定的還錢日期到了,但因爲那一週她們沒回家,也就沒錢還給陳和林。陳將她們騙至蕉江鄉糧所宿舍樓旁的一座空房裡,罰她們跪下。10分鐘後,陳以小盤和小鳳借的錢少爲由,讓她們先走。等她們走後,陳強姦了小廖,說是抵債務。

爲破處不擇手段的,不只出現在無業遊民身上。蔣×明是全州縣大西江鎮人,本是一家單位的臨時工,2012年6月下旬,他向蔣×傑提議“找處女玩玩”。蔣×傑給他介紹“認識較多在校學生”的蔣×彬。

蔣×彬很快將小芳小易幼女,化名)騙到全州縣城玩。在一家賓館裡,蔣×明等3人強姦了小芳和小易。一週後,意猶未盡的蔣×明提出了再次玩玩。這回,蔣×彬以“不出來,就在你們村說你們被強姦的事”。小芳、小易被迫再次跟隨蔣×彬出村。這次,蔣×明等7人通過威脅、強迫等手段,對這兩個小女孩輪姦。對此案目前的進展情況,全州縣檢察院建議記者去法院看看,因爲“檢察院此前提供的證據,法院不一定採納”。全州縣法院對此回覆說,“案情和檢察院披露的一樣,沒有變動。”

多次發生侵害幼女的惡性事件後,全州縣檢察院緊急向全州縣教育局發出了“檢察建議書”,教育局也採取了一些措施。但仍未阻止類似的事件發生,且一旦網住一個受害者,如果受害者迫於威脅而沉默,受害者的羣體就被連環式地放大。

慣用手法

全州縣法院提供的一份新聞通稿,揭示了賣處黑手如何伸向校園,並一步步地掌控。

去年4月1日,年僅15歲的張×玲糾集王×倩、王×才,3個人威脅小趙(12歲):把小王(化名)叫到全州縣龍泉賓館。小趙照辦,小王的處女之身,被賣給了一箇中年男子;4天后,以同樣的手法,她們威逼剛受侵害的小王,讓她將另一幼女小張(也是12歲,化名)從家中帶出。在全州縣憶緣商務賓館內,她們強迫小張與他人發生了性關係,並收取了5000元的費用,小張也失去了處女之身;10天后,她們再以同樣手段,威逼被她們強迫賣處的受害者小王和小張,讓她倆將幼女王×秋帶到賓館內,並以4800元的價錢,強迫王×秋賣處。

這樣的手法很清楚:從未滿16週歲的輟學學生入手,先欺騙,進而威脅、恐嚇,一個個校園裡的中小學生先後成爲受害者,再以散佈她們 “被人強姦”相要挾,更多的學生因此多次被姦淫,最終逼使這些幼女由受害者轉向了施害者。由此,受害羣體和施害羣體越來越多。

紅紅被侵害的遭遇正是如此。曾參與“迫害”紅紅的陳×嬌在獲釋期間,蘇萍曾找到她。陳×嬌對蘇萍說:“我也是受害者,如果我站出來舉報的話,呂宏可能要坐20年牢。”事實上,遭性侵後,很多孩子羞於和父母提及。陳×嬌的父親也向《南風窗》記者直言,“我什麼都不知道。”

紅紅遭強姦時,蔣×表現得很惡劣。不過,在她小學班主任蔣家福看來,“蔣×平時還是挺有禮貌的,就是活潑一點,調皮一點,小學時,整體上還可以。”

對紅紅的遭遇,蔣×的奶奶趙梅英也很同情。讓她氣憤的是那個所長,“他一個派出所所長,不但不制止我孫女的這種行爲,還叫我孫女幫他找‘黃花’,對他千刀萬剮都不爲過。”

蘇萍介紹,呂宏被拘留釋放後,曾找到她說,“嫂子,對不住了,你放過我吧,以後小妹(紅紅)的學費,我來包。”他一直在哀求:“我飯碗已經沒了,我女兒才滿月。”一聽這話,蘇萍就氣了:“你也是有女兒的人,當初你強暴我女兒怎麼就沒想到這些?”

這事以後,原本開朗活潑的紅紅,異常沉默。走路時,她的頭也是低得很低。上課也沒啥心情。她總在胡思亂想,“想到人身安全,想到以後如何嫁人”。

所幸的是,她的遭遇向母親提及,否則,她極有可能和其他女孩一樣,由受害者變成施害者,而且長期被看不見的幕後黑手掌控着,並不斷施害。

(文中紅紅、蘇萍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