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需要對亞洲象有更多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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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中旬,一羣亞洲象被發現離開了位於西雙版納的自然保護區,一路向北遷徙,行經普洱、玉溪、昆明等地。亞洲象遷移擴散本屬正常現象,但如此長距離的北遷在中國尚屬首次,因此受到國內外公衆的高度關注。

對於這羣亞洲象北遷的原因,猜測種種,目前仍不得而知。我們需要對亞洲象有更多瞭解,瞭解亞洲象的棲息地分佈、生活習性人象衝突原因和解決方法,有助於當地和有關部門更好地應對此次事件,從而在今後更好地保護這一珍稀物種,促進人象和諧發展。爲此,本報記者專訪了國家瀕危物種科學委員會委員、雲南省林業和草原科學院研究員楊宇明

記者:亞洲象在我國的分佈狀況如何?瀕危的主要原因是什麼?

楊宇明:歷史上,亞洲象曾在華北、華東、華中、華南、西南的廣闊地區棲息繁衍。到12至13世紀,亞洲象在閩南絕跡,17世紀在嶺南、廣西絕跡,此後僅分佈於雲南。雲南的亞洲象目前分佈在西雙版納、普洱、臨滄3個州(市),分屬兩大地理單元的不同生物地理種源。其中,西雙版納和普洱亞洲象屬中南半島-老撾種羣的代表,不同象羣間遺傳變異很低;而臨滄(南滾河流域)亞洲象則是印度-緬北羣向中國境內的延伸。

亞洲象之所以瀕危,歸納起來有自然和人爲兩個原因,自然原因包括氣候變化導致的生境改變,人爲因素包括人口增長對棲息地的佔用導致的生境喪失。

記者:象羣爲什麼會去保護區外活動?導致人象衝突的原因主要有哪些,危害如何?

楊宇明:其實,亞洲象活動區域約2/3都在保護區外,究其原因:一是保護區內植被逐漸茂密,林下食物減少,不利於亞洲象覓食和活動。保護區內,亞洲象的覓食行爲多發生在熱性灌叢和稀樹灌木草叢中,其他植被很少被利用,鬱閉度大於0.75的密林內更是很少發生覓食行爲,導致不少象羣到保護區外取食作物。二是保護區的面積不足且成孤島狀態,滿足不了大象的遷移和覓食,這也導致大量象羣在保護區以外活動。

生境的破碎化進一步降低了野生亞洲象對有限生境的利用率。因爲亞洲象偏愛的許多低海拔地段被人類生產活動佔據,所以它們的生境在很大程度上與當地社區範圍重疊。近年來,亞洲象從原來主要在森林內活動轉向到林緣、農田附近棲息和覓食,成爲導致人象衝突的主要原因。

隨着亞洲象種羣數量增加,活動範圍不斷擴展,在村寨周圍活動時間逐年增多,取食農作物後逐漸對農作物有了依賴性,導致人象衝突頻發,主要表現爲:取食、糟蹋農作物與經濟作物,損毀農地與農田設施,侵入居民家中盜食糧食並損毀民房、農機具、物資,甚至危及人的生命等。雲南省自1992年開始對野生動物肇事進行補償,2010年試點探索野生動物公衆責任商業保險,並於2014年全面推廣,一定程度安撫了受損羣衆、減緩了人象矛盾衝突,但受地方財力所限,往往很難及時、足額賠付。

記者:目前,亞洲象在種羣繁衍上主要面臨哪些風險和挑戰?

楊宇明:一方面,棲息地適宜性下降。自然保護區內,受相關法律法規的嚴格保護,毀林砍伐等被嚴格禁止;自然保護區外,由於社區羣衆生產生活方式的轉變、替代能源的推廣,薪材採伐、放牧等干擾也大幅減少。因此,亞洲象棲息地的森林多處於正向自然演替過程中,林中空地、林窗等逐步消失,亞洲象主要食物――野芭蕉和禾本科的竹類、蔓生莠竹、糉葉蘆等被不可食用的木本植物替代。此外,竹林退化、更新能力下降,以及飛機草等外來物種和葛藤等植物的侵佔,棲息地可食植物不斷減少,難以滿足亞洲象的食物需要。

另一方面,亞洲象種羣的增長需要足夠的棲息地空間,而棲息地破碎化導致亞洲象種羣呈孤島狀分佈,降低甚至阻斷了種羣間的基因交流,致使亞洲象遺傳多樣性下降、種羣退化。監測結果表明,即使同在西雙版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互不相連的勐養片區尚勇片區之間的亞洲象種羣間也已經20多年沒有交流。對於一些局域小種羣來說,種羣退化現象更嚴重,甚至面臨區域性滅絕的生存風險。

記者:如何在科學保護亞洲象的基礎上,促進人象和諧發展?

楊宇明:人象爭地是人象衝突的根源,爲此,需要控制與生態保護相沖突的種植業,將經濟林退還給自然林,解決象羣棲息地萎縮、分割、破碎等問題;推進生態服務產業發展,在亞洲象主要分佈區域,從以種植業爲主轉變爲以生態服務爲主,解決當地羣衆的替代生計問題;同時,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大力發展科考研學、科普宣教等專業化高端生態旅遊業,探索亞洲象保護與鄉村振興的途徑。

首先,可通過更新林下植被、種植亞洲象喜食的鄉土草本植物、改善水源地、設置“硝塘”等措施,修復退化的棲息地。同時,在進行生物學特性、取食習性、生態習性與遷徙行爲學等研究的基礎上,構建對亞洲象具有較好適應性和較高承載能力的複合生態系統。

其次,健全完善亞洲象活動檢測預警與防控體系,加固改造亞洲象棲息地周邊的民房,啓動防象溝、太陽能電圍欄配套工程建設,保障野生亞洲象活動區居民的生命財產安全。同時,優化土地利用格局,居民點附近不種植大象喜食作物。

再次,完善野生亞洲象保護生態補償機制,確立按實際損失定損理賠原則,做到應賠盡賠和及時理賠,維護當地人民的正當權益。

最後,在現有野生亞洲象棲息地的基礎上,整合亞洲象分佈區各級自然保護區等保護地,並在不同棲息地間建立生物廊道,將西雙版納和普洱亞洲象分佈區連片整合,建立亞洲象大國家公園,創新亞洲象保護管理和運行機制。此外,還需探索亞洲象分佈區的村莊或膠農傳統農耕一產轉向生態服務三產,逐步實現亞洲象生態保護事業與社區生態服務產業經濟的融合共贏發展。

記者:雲南少數民族的傳統象文化對亞洲象保護髮揮了哪些積極作用?

楊宇明:不論西雙版納還是滄源南滾河流域,當地少數民族歷史上都與亞洲象結下不解之緣,孕育出豐富的象文化,至今仍保留着崇象、愛象護象的習俗。比如,在西雙版納的傣族,象文化擁有神話、傳說、地名、詩歌、諺語、舞蹈、繪畫、雕塑等豐富的載體,併成爲其傳統文化的重要標誌。在南滾河流域的佤族,不能直呼大象爲“桑”(佤語對象的稱呼),而是把大象稱爲“達”或“達頂”――“達”是佤族對老人的尊稱,意爲長輩、祖先、國王。

傣族進入景洪初期,爲防止亞洲象侵擾,人們在離村寨較遠的地方種植竹子、芭蕉等大象愛吃的作物,此後亞洲象紛紛去那裡採食,很少進入村寨。由於村寨周圍有亞洲象活動,老虎等一些猛獸不敢再來。人們認爲這是大象在保護自己,因此種植更多的作物供大象食用。

本報記者 張蕾 任維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