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中國百年興衰──國共內戰中白崇禧的一聲嘆息(十一)
徐蚌會戰中的國民黨軍隊。(取自網路)
這種說法高估了白崇禧和桂系的「進步性」。廣西經驗有其地域特性,難以推廣到其他地方。歷史學家唐德剛指出,抗戰中期,李宗仁被調到「漢中行營」,白崇禧被調到中央,桂系實力派大將就是十戰區司令長官兼安徽省主席李品仙。
失去的勝利
李氏主皖這段時間,是桂系走向墳墓的開始。「這批廣西統治者把當年統治廣西有效的保甲制度搬到安徽,來個科學方法的組織和統治,結果就上下交利,無惡不作了。」那時,唐德剛正好在安徽當政府小職員,據其親眼觀察所得,「十戰區和安徽省境內作『主管』的大小官吏──上至司令長官,下至連長,自省主席以下至鄉鎮長──可說是『無官不貪』。貪而無不花樣繁多,窮兇極惡!貪到深知以大量戰略物資,走私資敵。」 可見,桂系並未外在於國民黨的腐敗政治之外。
國共內戰初期,白崇禧向蔣介石提出一系列建議,主要內容可概括爲:首先,統帥部應立即命令各地日軍和僞軍就地待命,維持當地治安和交通,等待國軍接收部隊到達。國軍向收復地區前進,須用「後浪推前浪」方式,以求快捷。比如,原駐河南、安徽和蘇北的國軍,即向河北、山東前進;原駐山西、綏遠和寧夏的國軍,應向察哈爾前進;這些部隊所遺的防地,立刻由後方部隊回補。這樣,不出一個月,華北所有重鎮和平漢、津浦兩大交通都將爲國軍所控制。
蔣介石並未採納此戰略。蔣命令投降日軍集結於若干城市點線,以致華北和東北廣大地區被中共搶佔,並組織民衆、阻礙交通。當局未採納白氏意見,且反其道而行之,本來可以曲突徙新,卻弄得後來焦頭爛額、無法收拾。
其次,禁止裁軍及遣散僞軍。白崇禧鑑於時局國共鬥爭的嚴重,爲防止北伐勝利後小湯山裁軍之惡果再現,極力主張禁止裁軍和遣散僞軍,更不能一面打仗一面裁兵。但中央卻兩次召開「整軍會議」,一面整編國軍,一面又遣散僞軍。結果,僞軍多被中共吸收,更增強其力量,而國府變成爲淵驅魚。
第三,東北二次四平戰役後,鑑於林彪的潰敗,白崇禧提出乘勝追擊,並組建三百萬民團保衛和建設地方,完成面的控制,肅清共軍並切斷其與蘇聯的聯繫。但蔣介石充耳不聞。此後的東北戰事,全被白氏料中。
到了國共內戰的中期,國軍剿共,到處失利。白崇禧深知癥結所在,在給黃旭初的一封信中指出:匪勢披猖,國軍失利,時局嚴重,不可諱言。吾人應有勇氣坦白承認剿匪軍事之失敗,吾人更應有信心挽救剿匪軍事之失敗。……此次在京召開軍事會議,禧曾提出幾項重要建議:
一,後方安全各省應一致實行總體戰。及以省主席兼保安司令執行總體戰之法令,不必設綏靖區,使後方各省之壯丁,糧食確實掌握於政府手中,庶可足食足兵。同時肅清地方散匪,健全地方情報,匪軍即失所憑依,不敢南渡長江。
二,國軍戰術思想應改變。即注重面的攻守,不專注重點線之得失。面能控制,則壯丁、糧食、情報均可控制,匪軍因糧於民之計劃可以打破,國軍可以愈戰愈強矣。
三,於南京,武漢,西安,北平,瀋陽抽調十個能戰之師分置於上列各該空軍基地,配以輕裝武器,隨時可以空運到各重要企圖決戰之戰場,會戰勝利後,即仍分區集結。因現在東西南北各戰場,有分離者,有孤立者,非此辦法,難以轉用兵力,果能如此,則十個師可作三十個師之用也。
四,增編十個騎兵師,增強國軍速力。現代戰爭之特性是以火力壓倒火力,速度致勝速度,國軍陸空火力已可壓倒匪軍,惟速力則因裝備與攜帶糧彈關係,不能與匪競爭,匪行一夜至少一百至一百二十里,國軍則每日只行六十至七十里耳,倘有騎兵,則可以致勝匪軍之行軍速度也。
五,尊重各級指揮系統只許可權,上級不應越級指揮,下級不應越級報告與請示。
六,官兵及戰馬生活應予維持其最低限量,使士飽馬騰充實戰力。
戰略被束之高閣
如第一條得以執行,則中共斷不敢越過長江,南方得以確保;如第二條得以執行,諸多戰役就不會被共軍以集中優勢兵力圍城阻援,以面打點;如第三條得以執行,國共決戰之遼瀋會戰及徐蚌會戰等,斷不會敗北。然白崇禧之戰略被束之高閣。
到了國共內戰後期,白崇禧發表通電,敦促蔣氏引退,迅速開啓國共和談,爭取時間部署,強調整個團結,萬不可被敵分化,以蹈各個擊破之慘境。在軍事上,部署西路、中路和東路大軍,配合海空步砲兵種,防守長江天塹,在共軍渡江搶灘後,火力不足之際,給予立體的火力覆蓋致命打擊。以爭取時間,完成空間的總體戰部署,從而實現以總體戰打總體戰,以組織打組織。但蔣氏誤認爲白氏逼宮,因此兩人關係決裂。
國民黨全面潰敗後,白崇禧隨國府遷臺。一九六二年,李宗仁投共前夕,白崇禧通電規勸,形同最後通牒,譴責此舉「危害國家,是誠何心,是真自毀立場矣!自毀其歷史矣!自絕於國人矣!」李宗仁回中國,如同虎入牢籠,最後爲中共特務頭子康生所毒殺。
白崇禧在臺灣的處境雖然不佳,?至少不必像李宗仁那樣被中共當作傀儡戲弄。蔣介石從未信任白崇禧,五○年代初派出特務搜查白崇禧和薛嶽的住宅,但白大致保有行動自由。白氏晚年謹言慎行,只保留「中國回教協會理事長」這一民間職務。
李、白兩人在兩岸苦味不同的晚年,唯有南唐李後主之〈浪淘沙令·簾外雨潺潺〉形容之:「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系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