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話》從私生子將軍衛青談政治聯姻（歐陽聖恩）

衛青與平陽公主（《衛子夫》劇照）

「政治聯姻」在中國歷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上篇談到漢高祖劉邦與開國功臣陳平事蹟後，本篇接談漢武帝名將衛青因政治聯姻更上層樓的歷史。

西漢大將衛青的父親在平陽侯家擔任小吏時，與平陽侯曹時小妾衛媼私通生子衛青，衛青還有一位同母異父之姐衛子夫。公元前131年曹時過世，平陽公主衛子夫改嫁汝陰侯夏侯頗。

●私生子只能爲王侯家奴

衛青由於是私生子只能擔任牧羊工作，其父正宮的幾個兒子視他爲奴僕對待而非兄弟。衛青有次到甘泉宮（囚禁貪瀆官吏的處所），有位戴着鐵枷的犯人看了衛青相面說：你是個貴人，將來能當大官，封侯！衛青說他是小妾生的孩子，能不捱打責罵就心滿意足，怎能想到封侯之事？

衛青成年後擔任平陽侯的騎兵，跟隨平陽公主擔任護衛。漢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春，衛青之姐衛子夫被選入皇宮，成爲受寵幸的妃子而且很快就懷孕。皇后陳阿嬌（漢文帝長女）忌妒，乃囚禁衛青欲殺之，幸被其友騎郎公孫敖與幾名壯士所救。

武帝獲知衛青遭遇，封他爲侍中（皇帝近臣，掌管皇帝車轎衣服等）免遭不測，不久又廢元配陳阿嬌，立衛子夫爲皇后，小舅子衛青升爲太中大夫（相當四品官）。

●屢立大功榮升大將軍

公元前130年匈奴侵犯漢朝，漢武帝任命衛青爲車騎將軍，公孫賀爲輕車將軍，公孫敖任騎將軍，李廣爲驍騎將軍，各領1萬騎兵出征。衛青殺敵近千人，公孫敖損失7千名騎兵，李廣被俘逃脫，公孫賀因未遇匈奴軍隊，無功亦無過；公孫敖和李廣被判死刑，交付贖金後免除死刑貶爲平民。衛青初戰就告捷，是四批人馬中唯一獲勝凱旋而歸的部隊。

公元前124年河西戰役爆發，衛青率3萬軍隊以閃電戰術趁黑夜突襲匈奴大本營，匈奴右賢王與愛妾及壯騎數百人逃脫，衛青擄獲王公貴族十餘人，男女1萬5千餘人，牲畜十萬頭。

漢武帝獲悉衛青大勝匈奴，當他返朝的軍隊纔到邊塞，皇上特使就恭奉官印升任車騎將軍衛青爲大將軍，他的3位兒子也獲封侯。隨着衛青多次成功征戰匈奴，戰功加上特殊的國舅身分，使衛青幾乎成爲僅次於漢武帝的天下第二人，朝中官員都爭相奉承巴結。

●娶漢武帝姐更平步青雲

此時平陽公主第二任夫婿因與其父婢女通姦，東窗事發而自殺，平陽公主成了寡婦。她是漢景帝之女、漢武帝之姐，地位尊貴，要有相當地位的人才能匹配，許多人都推薦衛青。《史記》就記載：左右侍御者曰：「今大將軍姊爲皇后，三子爲侯，富貴振動天下，主何以易之乎」。

平陽公主顧慮衛青曾是她的家奴，如果與其結爲夫妻可能會受到嘲諷，因爲在封建社會中，階級地位的差異非常明顯殘酷。但是衛青早已今非昔比，其至高地位足與公主的身分不相上下，因此她稟報武帝和皇后，決定下嫁衛青。

漢武帝也贊成這門婚事，並對衛青說「我娶你姐，而你娶我姐，這是親上加親的喜事」。真是世事難料，當年平陽夫人的僕人竟然成爲丈夫。漢武帝首肯應是想彌補其姐命途多舛，二是利用聯姻箝制這位權勢滔天的大將軍。至於平陽公主與衛青之間是否兩情相悅，以及平陽公主三嫁後的生活，史書並無記載。

姨母是漢武帝皇后衛子夫，舅舅是衛青的霍去病（名列西漢第二大將，第一是韓信），在漢武帝慧眼識英雄情況下，16歲即擔任護衛皇帝的侍中官，18歲隨衛青出征；在河西走廊先後設置酒泉、張掖、敦煌、武威四郡（當今絲路觀光必遊之地），打通漢朝通西域的道路。霍去病的戰功與英雄本色比衛青顯赫，可惜在漢武帝元狩六年（公元前117年），24歲時就英年早逝。《史記》只記載：「驃騎將軍自四年軍後三年，元狩六年而卒」，漢書曰：「元狩六年薨」。

●政治聯姻各有目的

一般來講，政治聯姻幾乎沒有愛情基礎，因基於雙方利益而結成的婚姻，譬如皇帝會將女兒許配給大臣或迎娶朝中大臣女兒，或外族頭目女兒以表達皇室的善意，以此換取她的家族勢力支持，是達到政治目的之籌碼。但這種政治婚姻會產生幾種情況：

一、「騰婚」現象突出

「騰」是指一個女子出嫁須同姓娃娣隨嫁，即諸侯娶妻，同時得到幾位陪嫁女子，春秋之前只適用於天子，到春秋戰國時代諸侯也積極仿效。《公羊傳·莊公十九年》對「騰」解釋爲：「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騰之，以娃娣從。娃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

二、小國爲聯姻大國所滅

政治婚姻只有在兩個對等諸侯國之間進行纔會有較平等地位，而小國與大國聯姻，往往會受到大國霸凌，甚至被大國所滅。

三、強國干預弱國內政

強國與弱國聯姻就是希望外孫將來繼承弱國王位，以便長期控制聯姻的弱國；強國此目的比較容易達到，但也有失敗之例。

歷史上有諸多政治婚姻，略舉數例如後：

●東周襄王首開和親之例

周襄王（公元前651—619年）欲伐鄭，娶狄女爲王后與戎狄聯合作戰。《左傳》記載，春秋時的晉獻公興兵伐驪戎，驪戎不敵請和，納其二女驪姬與少姬於獻公，這是歷史上最早的和親事件。漢唐至明清諸多和親之舉，影響最大的是漢朝的昭君出塞，以及唐朝貞觀年間，唐太宗李世民將宗室女文成公主與吐蕃的政治聯姻，開創了唐蕃和平的新時代。

春秋時期各國君王都想爭當霸主，晉楚兩國都積極運用聯姻手段結成軍事同盟以遏制和打擊對方。晉國先是聯姻於秦，戰勝楚國，成爲霸主。後來秦晉交惡，秦國轉而結楚。晉國頓感勢單力孤不足以與秦楚抗衡，又以聯姻方式與東方新崛起的強權吳國結盟，恃大國以圖存。

●孫劉聯姻賠了夫人又折兵

《三國演義》記載戰國結束後，劉備妻甘夫人隨夫到荊州時生劉禪(蜀漢後主)，長阪坡之戰時劉備遭曹操大軍追擊，逃亡中丟下糟糠和子女，但在趙雲捨命保護下倖免於難。甘夫人去世後，孫權使用周瑜之計以己妹孫仁與劉備聯姻，目的以劉備做人質來交換荊州。諸葛亮洞悉陰謀要劉備大肆宣揚而驚動吳國太(孫權之父孫堅的次妻)，要在甘露寺親自面見劉備是否良婿。吳國太見到劉備後大加讚賞並同意這門婚事，於是原本的美人計弄假成真爲真實的政治聯姻。

孫權見陰謀詭計未成，不久再度謀取荊州，謊稱國太病危要女兒攜阿斗劉禪回孃家。未料遭趙雲攔截阿斗前往，劉備妻孫仁獨自返回東吳；不久蜀漢與孫吳因爭奪荊州而兵戈相向，吳將呂蒙襲殺關羽之後，這門政治聯姻宣告破裂。《三國志》對這段歷史只說「孫權以妹妻先主」，而《三國演義》則敘述「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光武帝劉秀兩次政治聯姻

西漢末年王莽奪取政權，建立「新」朝，後來爆發綠林和赤眉起義，劉秀、劉𬙂弟兄也在家鄉起義。劉秀以兩萬軍隊打敗王莽42萬軍隊，和劉秀同時起兵的陰氏兄弟是當時南陽的豪門大戶，雖然富甲一方卻缺乏政治勢力，他們想將美女妹陰麗華下嫁劉秀以獲得權勢。劉秀十分仰慕陰女的美貌，曾說：「種田當做足谷翁，做官要做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後來果然娶陰麗華爲妻。

真定王劉揚是宗室子弟，擁有十萬精兵，他有個外甥女郭聖通，其家族是河北豪強大戶。劉揚讓劉秀娶郭聖通爲妻，雙方達成政治聯盟；郭聖通以母舅的十萬精兵爲嫁妝陪同劉秀南征北戰，大幅提高劉秀的實力。

東漢初年天下兵戈四起，陰麗華之舅被賊人殺害，劉秀爲安慰陰麗華，下詔說：「吾微賤之時，娶於陰氏，因將兵征伐，遂各別離。幸得安全，俱脫虎口。以貴人有母儀之美，宜立爲後」。南宋文學家洪邁在《容齋隨筆》書中認爲劉秀下了這道詔書之後，郭聖通已無法成爲皇后。

劉秀稱帝后欲封陰麗華爲後，陰麗華非常豁達，堅辭不受，她認爲郭聖通隨劉秀征戰多年，又生五子能保障王朝傳承應立爲皇后。而劉秀此時尚無充分實力與擁兵自重的真定王劉揚對抗，基於政治現實因此封郭聖通爲皇后，史稱光武郭皇后，元配陰麗華封爲貴人，劉秀與陰氏家族的初次政治聯姻暫告段落。

但劉秀認爲郭聖通性情如鷹鸇（喻兇狠殘忍之人，《左傳》曰：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無後妃之德，認爲她在自己死後不會善待陰麗華母子；而陰麗華是原配，彼此情深意重，也已產子應居國母之位。因此在平定天下4年後，於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廢皇后郭聖通，重立貴人陰麗華爲後。

●北周獨孤信政治聯姻堪稱楷模

南北朝末期，北周大將獨孤信女兒政治婚姻堪稱絕倫，7個女兒3個在北周、隋、唐三朝分別當了皇后，幺女獨孤伽羅和隋文帝楊堅可說是政治婚姻的典範，彼此情愛深厚共同執政，被尊爲「二聖」，是古代帝王一夫一妻的楷模，獨孤信也憑藉三個皇后女兒成爲歷史上空前絕後的傳奇岳父。

●清初聯姻蒙古奪大明江山

清朝的發展壯大離不開和親的政策，滿洲貴族與蒙古王公的和親，是想借用強大的蒙古軍事力量拿下女真，逐鹿中原，統一華夏。公元1612年努爾哈赤就娶了科爾沁貝勒明安之女爲后妃，皇太極的后妃中就有7人來自蒙古。在300多年的清朝歷史中，嫁到蒙古的格格、公主多達431人，清與蒙古王公的政治聯姻是擊敗明朝的重要因素。

●民國時期的政治聯姻

在民國時代，被形容爲「一個愛錢，一個愛國，一個愛權」的宋家三姊妹大姊宋靄齡與財閥政要孔祥熙結婚，她從孫中山的窮秘書成爲富甲天下，其子孔令侃更趁機在上海囤貨走私，讓蔣經國上海打老虎功敗垂成；二姊宋慶齡和年長25歲的孫中山在日本結婚，成了國母；小妹宋美齡嫁給黃埔軍校校長蔣介石，後來成爲第一夫人。

段祺瑞在清末曾統轄新軍訓練，1906年保定軍校成立，段又擔任督辦，在軍中有一定影響力；袁世凱看重35歲喪妻的段祺瑞才能，將乾女兒張珮蘅下嫁給他以穩固勢力。滿清末代皇帝溥儀退位後，袁世凱出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段祺瑞同時出任陸軍總長。但袁世凱在1915年底推行洪憲帝制時，段卻表示反對恢復帝制。段雖與袁不和，與張佩蘅的政治婚姻卻是鶼鰈情深。

公元1567年，日本戰國四雄的織田信長爲防止東方強權武田信玄在背後插刀，以嫡長子織田信忠與武田信玄的四女鬆姬訂下同盟婚約，當時信忠才11歲、鬆姬7歲，所以是未婚夫妻的關係，雙方只能展開柏拉圖式的戀愛。1572年織田與武田爲爭霸權正式決裂，這門政治聯姻也成昨日黃花。

時空流轉，今朝政治聯姻仍持續不乏其人，但已衍生「政商聯姻」、「政黨聯盟」等多元型態以穩固政治勢力，因當事人多在臺面，不予論述！

【歐陽聖恩專欄每週六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