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凡 讓我演霸道總裁沒準一炮而紅

採訪廖凡前,江湖上就盛傳着他不好採、不好聊的傳說,他話不多,一個問題“磨”他半分鐘,他覺得無從表達也不會費力去想套話。比如問他,用錢砸他會不會去參加綜藝。他答,這個問題不切實際,是無意義的,先把錢擺在桌子上咱們再聊這事兒。但聊到他覺得有些意思的話題時,也會被激起好奇心來跟你討論、確認。

採訪當天,廖凡穿着隨意的短褲、短袖,錄製視頻時就套上一件襯衫。回答問題很真誠,但並非滔滔不絕。

他最常提到的詞就是“正常”,問他平時幹嗎?他說就是正常生活;問他經常上網刷微博嗎?他的回答也是,正常。有網友近日又貼出電影《邪不壓正》中他和朱元璋的對比照片,廖凡哈哈一笑,“哎,那部電影都上映過了,有點滯後,不然我也互動一下。”

《沉默的真相》中廖凡飾演嚴良。

廖凡獲得柏林電影節銀熊獎

圖/視覺中國

●《沉默的真相》

“嚴良”不容易有侷限有挑戰

2019年夏天對廖凡是特殊的,他接演了自己的第一部網劇《沉默的真相》,而參與到《沉默的真相》劇組(原著小說《長夜難明》)本身也是一個巧合。前兩年,朋友去找廖凡時無意帶了一本小說,引起了廖凡的注意,首先吸引他的是小說名字《長夜難明》,而犯罪懸疑一直是廖凡偏愛的題材,也看過不少國內外的社會派推理小說。

這也是他在《白日焰火》《心理罪》之後再次飾演警察,他認爲劇作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社會話題性,按照原著小說裡所涉及的題材和尺度來說,能保持現在超高的還原度,挺不容易。“畢竟正義這事兒,在每個人心裡的位置還是挺重的。”不過,他更願意把這種重複稱爲“新的嘗試”,而非“突破”。他認爲這是一個新的遊戲,就要按照新的規則來玩,“能演大家所謂的網劇,並不是輕而易舉就能達到的。”

《沉默的真相》拍攝任務很重。兩個月的時間拍12集,如果想實現更多想法,不會輕鬆。而這12集中還貫穿着一條跨越10年的時間線,多線索交替。單看這部劇,大家可能不太瞭解“嚴良”這個人,但書迷會對他的前因後果更清晰,大家都認爲這是“嚴良宇宙”的一個延續,其實這只是到了他人生軌跡中的一個階段

在這有限的故事情節中,廖凡要扮演一個特別具有故事性角色並不容易。除了作爲穿針引線探案的警察,“嚴良”本身需要承載的東西很多,情緒豐富、善於隱藏,要對人物的拿捏非常精準。“雖然他的戲份不是那麼飽滿,塑造空間也不是很大,劇中沒有太多的細節能體現在‘嚴良’身上,但在一個案件的偵破當中,他是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人生事

A

“獎”拿到之後就要學會“不在乎”

大學期間的廖凡,業務不錯,被老師欣賞,然而別的同學已經開始在外面拍戲,甚至有些聲響了,他還在學校裡埋頭搞戲劇創作畢業後他也一直立身於話劇舞臺打磨演技,曾出演過《戀愛的犀牛》《半生緣》等舞臺劇,也正是這樣的一段經歷,爲他打下了紮實的表演功底和角色處理能力。

畢業後,廖凡拍了不少電視劇,《將愛情進行到底》《像霧像雨又像風》《別了,溫哥華》,都是那個時代裡的經典“偶像劇”。別人在劇中享受着甜蜜的愛情,廖凡在這些電視劇裡的角色卻總是命途多舛,網上甚至流傳過一篇總結帖《苦命的廖凡》,細數他命運悽慘的角色們。如今,回頭再看這些“命運坎坷”的人物,廖凡說,那些角色很多都是純理想化的,生活在這個社會中可能很困難,所以劇本就讓他“犧牲”了。2008年廖凡拍《生死線》時,別人老問他後來活下來了沒有,廖凡就跟他們說自己“活”下來了,“終止”了“被犧牲”的人物命運之旅。

2014年電影《白日焰火》上映。在此之前,他在拍攝上一部電影時墜馬,身上打了12顆釘子,導致整個人在生理和心理上都處於低谷期。他看了刁亦男送來的《白日焰火》劇本,被這個故事以及那個走人生下坡路的張自力擊中了。拍戲期間,廖凡度過了39週歲生日。一年後,在40週歲生日的第二天,憑藉該片,廖凡獲得了柏林電影節最佳男演員獎。

《白日焰火》結尾案情真相大白,張自力在歌廳喧鬧的音樂中孤獨地跳起了迪斯科。看這部電影時,舞蹈系出身的演員好友黃覺曾透露,原本打算用手機記錄下廖凡跳舞的片段,想着跳不好可以拿這段視頻損他,“但他一直跳得很好很忘我。”

說起這個獎對他的意義,廖凡表示獎項很重要,“但是拿到之後,就要學會不在乎,不能讓這個獎項壓倒了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廖凡認爲創造了一個成功的角色後,會消耗之前積蓄很久的能量,這對演員而言也是面臨的困境之一。要重新去尋找一個好故事、一個好人物,不可能一下就積累到預期飽滿紮實的狀態。“所以你要一下超越那個自己,不那麼容易,你只能盡力保持最初的那種狀態。”他更習慣於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找到一個更客觀的視角,演員對生活激流的體會纔有可能更細緻地呈現出來。

電影《師父劇照

電影《白日焰火》劇照

B

偏愛的角色都不那麼單純

做了二十多年演員,廖凡儼然成了一部作品質量的保障。

身邊的人不斷地追逐風口,一次又一次地爆紅。這一切都沒有影響到他的方向,他依舊選擇一點點地鑽研、提高自己的演技。對他而言,一部好的作品不是靠一己之力,而是每一個參與者用心的結果,有好運氣能和欣賞的人在一起合作。“每位創作者在創作的過程當中都希望能達到最好的結果,只不過這一環中的某個細節出現了一些偏差,所以你在最開始選擇的時候儘量把這種偏差減小。”

而這幾年他合作過的導演包括徐浩峰(《師父》)、姜文(《讓子彈飛》《邪不壓正》)等都是自成一派的人。要恰到好處地契合每個導演獨有的創作方式,他需要把自己當成一張白紙,還要能隨時調動起全部的精氣神兒。飾演的每一個角色,他都盡力讓觀衆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廖凡主張冒險精神。寧可冒險去選擇一個陌生複雜的角色,也不願止步於好看簡單的外形塑造。他認爲沒有一個角色是簡單的,就算是能演紅一部偶像劇,也不是誰都能完成的事情。而他也要尋求新的嘗試,偏愛的人物都不那麼單純。在極致中,人的本能、潛在的善與惡纔會迸發出來。

電影《邪不壓正》劇照

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劇照

電影《江湖兒女》劇照

C

不安和不確定比想象的更打動人

翻看廖凡的社交媒體,你會發現除了工作之外,好像沒有什麼是值得他去在意的,作爲一個獨立的個體,他也不需要,甚至不想在公衆面前“展現自我”。

即便是問他在疫情期間有過什麼“黑暗料理”的嘗試,他也覺得,“我不覺得人家對我做的飯有很大的興趣。”他進而補充,“而且疫情期間,大家不都是好廚子嗎?每個人都有那麼幾個壓箱底的拿手好菜。”

他不參加真人秀,也不好爲“人師”。大家評價他,除了作品之外幾乎看不到他的“本人”,性格嚴肅、活潑或者無厘頭?與其說“沒興趣”,他只是覺得,他不擅長做這些事。有人在“展現自我”中會得到樂趣,但廖凡並不覺得能夠在其中感受到快樂,他的慣用表達是用一個故事或者有趣的方式和更多人交流,而不是依靠自我展示。

廖凡並不高產,反而是角色越少越好,他還沒有試完所有想演的角色,但他不覺得這些機會一定能實現,這需要一種創作的可能。

他總是樂觀地想,“雖然他們都不找我演愛情題材的戲,但保不齊‘霸總’人設能一炮而紅是吧?”

近些年廖凡被人記住的角色不是警察就是匪徒,他也希望嘗試更多新的類型,以至於聊到最近大紅的甜寵劇和“霸道總裁”時,他半開玩笑地和現場工作人員“交代”,“你們也幫我注意着點這種劇本啊。”

舒適區在他看來似乎也是一種約束,“走出舒適區不如嘗試失控。不安和不確定,往往比你想象的更打動人。”

對話廖凡

京報:你之前看過秦昊演的那版“嚴良”嗎?彈幕裡經常說希望兩個“嚴良”可以同時出現。

廖凡:我看過他演的《隱秘的角落》。可能書迷比較喜歡“嚴良”三部曲,前面的“嚴良”都受到大家的追捧,肯定也是因爲演得挺好。

新京報:不少網友希望能夠在一部作品裡看到你倆的對手戲。

廖凡:好,我找個機會。

新京報:會開着彈幕看劇嗎?

廖凡:我試過,但還沒有適應。彈幕就好像你在一個上百人的電影院看電影,不斷有人說“哎喲,真棒”。有種現場感,可以交流,感覺有點像看戲劇,有及時分享和反應,還能笑。大家表達的慾望很強烈。

新京報:演舞臺劇對演員的刺激還挺不一樣吧?

廖凡:能踩在點兒上當然就更興奮,要是不在點兒上,或者是觀衆沒有出現反應,你又期待他有反應不是更糟糕嗎?就像脫口秀的梗沒有打響,我這段兒明明要有掌聲和笑聲,但冷場,那我是繼續說還是不說?這電閃雷鳴的一瞬間,後面的詞我可能就忘了。

新京報:你發生過這種情況嗎?

廖凡:有那種焦慮,就是已經預感到忘詞了,而且怎麼都想不起來,就是着急怎麼辦,該說什麼。但輪到你一開口的時候,詞又說出來了,這已經變成了肌肉記憶,不是意識記憶。最後還是靠潛意識中的應激反應拯救了忘詞。但是,在沒有說出來的那一瞬間真是特別着急。而且這種事經常出現在夢裡,更着急。一般都是在排練期間,演出後就來不及做這個夢了,因爲太累了。

新京報:演戲能給你帶來樂趣的同時,會有那種被掏空的時候嗎?

廖凡:我覺得任何職業做時間長了,都會有枯竭厭倦的時候,這很正常。沒有什麼特別有效的方法能夠平復這種倦怠。有的人去旅行,他其實就是放空或者停止,旅行只是一種變換生活節奏的方法,不一定是最有效的。

新京報:平時沒事會出去溜達溜達嗎?比如逛逛早市或者超市。

廖凡:早市咱們這兒還有嗎?我一般會去溜達,也不戴口罩(非疫情期間),沒有那麼多人看我,不至於,大家對我並沒那麼大興趣,又不是看到你就不上班了,非得跟着你回家。現在大家都非常有涵養,不是每個人都那麼瘋狂。

新京報:你是一個慾望很少的人嗎?

廖凡:並沒有,我不是把一切都看得那麼透徹的人。可能就是在這些慾望當中,我可以放掉一些沒那麼重要的東西。

新京報:還有什麼人生困惑是到現在這個階段還沒想明白的嗎?

廖凡:應該還是會有的,要不然這有點太早了吧?(笑)我可真不是那種雲淡風輕的人。

採寫/新京報首席記者 劉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