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偉峰／英國國家藝廊裡魯本斯的肉味酒香（下）
文／賴偉峰
在這篇裡，我們就來細看魯斯本如何在畫布上「專業地」表現裸體。
參孫與達莉拉我們先來看男女裸體，以畫於1609-10的「參孫與達莉拉」（Samson and Delilah）爲例。這個故事來自舊約聖經「士師記」第13到16章，傳說中希伯來英雄參孫因神的庇護而有神力，能領導同胞抵抗腓尼基人，受尼基人奴役的同胞起而抗。菲利斯人深受苦惱，於是腓尼基人派出美豔的達莉拉，得知參孫的神力來自於長髮，於是趁他熟睡剪去他的長髮又刺瞎他的雙眼，並用神祇賜予他的最後神力，與達莉莎同歸於盡。
魯本斯就把參孫喪失實力的關鍵時刻捕捉得非常好，三角形構圖讓人物、角色、表情都發生在畫面的左下方，由奸惡老婦的臉龐與手上的燭火，一路往畫面的對角線看去，我們可以看見大力士像個嬰兒般趴睡在達利拉兩腿之間，從他伸出的左臂壯碩度以及背部的肌理分明可得知他力大無窮，而有人正剪着他的頭髮。
更有意思的是達利拉，她泛紅的臉龐、半露的酥胸、顏色大膽卻又挑情的黃毯子、紅袍子，再再暗示了她纔剛與大力士有過魚水之歡，更重要的是她的左手仍一直放在參孫背上，安撫着他。燭火旁的四張臉，表情各異卻屏於一氣。而畫面最暗處的右上角，隱約可以看出四五個腓尼基人已經準備闖進來逮人。
▲魯本斯所繪的「參孫與達莉拉」（圖／賴偉峰提供）
這個大家耳熟能詳的故事，在古典樂談之前有韓德爾寫了神劇《參孫》，法國作曲家聖桑原本也要寫一出神劇，但不久後他便發現用歌劇型式更能表現，遂從1869年開始動筆，花了五年時間才完成《參孫與達莉拉》（與魯本斯畫作同名），並於1877年在由李斯特於威瑪宮廷首演。
畫家魯本斯凍結了整個故事最扣人心絃的畫面，作曲家聖桑也加碼了一首由達莉拉唱出的致命詠歎調「你的聲音開啓我的心扉」，這是一首迷人的愛的二重唱，由男高音搭配女中音唱出，在歌聲中，達莉拉詢問參孫爲何能擁有過人的神力，參孫一開始機警地避開這個話題，但在達莉拉苦苦相逼，甚至對他下達逐客令後，猶豫掙扎的參孫，最後還是妥協說出了自己致命的弱點。
只不過，大力士栽在絕世美女手裡，美女靠的到底是美貌、身材、歌聲、或是其他不可告人之秘呢？畫家跟作曲家都沒告訴我們，或者也應該說是他們想保留給欣賞者自己去相像。不過，我絕對相信達莉拉肯定有祭出「催情酒」！只是這杯催情奪命酒如今甚難考證了。
在國家藝廊裡走着走着，我們又欣賞到了兩幅魯本斯的畫作，這兩幅畫創作時間相隔三十多年，但卻是同一主題，同樣又是有裸體，而且這次是以女性爲主，故事來自希臘神話「帕里斯的審判」（The Judgement of Paris）。
帕里斯的審判希臘羅馬神話中這些有「人性」的神窮極無聊，這回輪到女神們，天后朱諾（Juno）、智慧女神米聶娃（Minerva，其實就是希臘的雅典娜，執掌智慧、辯論、語言、知識、詩歌、音樂、藝術、科學。）、愛神維納斯（Venus）三大女神，爲了得到上面刻有「獻給最美女神」字樣的金蘋果而起爭執。她們三人決定舉行一次選美比賽，讓天神宙斯來判斷三人中誰纔是天界最美的女神！狡猾的宙斯、聰明的宙斯、權力超大的宙斯卻不敢得罪她們三個，決定將燙手山芋丟給凡間一位英俊瀟灑的王子帕里斯（Paris）。
三位女神也不是省油的燈，爲了金蘋果便各自賄賂帕里斯，天后朱諾答應讓他成爲統領全亞洲的國王，智慧女戰神米涅娃保證使他成爲世上最聰明的人並有最高戰功，而愛神維納斯承諾他將得到人間最美女子海倫的愛情。
帕里斯認真的思考過三人的條件，認爲權力和統治只要繼承父親王位即可得，聰明與戰功他本來就有好條件只需一闖，反倒只有愛情不是天天可以遇上。帕里斯就把象徵最美女神的金蘋果交給了愛神維納斯，卻也讓朱諾與米涅娃懷恨在心，發誓要徹底毀滅所有特洛伊人，因此有了特洛伊戰爭。
這樣有趣的題材當然也被魯本斯挑來入畫，而且既然要選美就把三位女神給脫光了。
▲魯本斯早年所繪的第一幅「帕里斯的審判」。（圖／賴偉峰提供）
他在早期1597-9（約二十歲）就畫了「帕里斯的審判」，畫面構圖沈靜但三位女神的姿態卻娥娜多姿。很明顯中間這位女神就是愛神，因爲她不僅拿到了金蘋果，而且丘比特一直環抱着她的大腿。魯本斯非常愛這素材，時隔三十多年，到了晚期1632-5（約五十五歲）又畫了一幅「帕里斯的審判」，而且這兩話就收藏在同一個藝廊裡，只不過是在不同的展覽室，只要有熟門熟路的導覽人帶路，您就可以體會「博物館就是個時光隧道」這句話的真諦。
晚期的這幅，三位女神一樣裸體，只是身形更爲豐滿、體態更爲魅惑，然後整個畫面視角截然不同。早期的那幅，帕里斯是宛若戰士般在左下角往右望去三位女神，自己同樣展露了精壯的軀體。但晚期這幅，帕里斯則像是個平凡牧羊人坐在畫面的右上角的石塊上，往着左下方看着三位搔首弄姿的女神，左邊的是米涅娃（因爲旁邊樹上有貓頭鷹跟她的盾牌）、中間是維納斯（同樣丘比特在後方）、右邊的是朱諾（她的孔雀跟在後面）。如果說這不叫褻瀆女神，什麼才叫褻瀆女神？如果說這不叫玩弄女神，什麼才叫玩弄女神？所以平凡如我輩，千萬別去當「女神選秀」的評審啊，後果堪慮。
▲魯本斯晚年所繪的另一幅「帕里斯的審判」。（圖／賴偉峰提供）
更有趣的是，魯本斯居然在1606年還畫了另外一幅「帕里斯的審判」（他多次繪製這個主題），而收藏在西班牙馬德里的普拉多美術館中，有興趣的朋友可試着造訪。
看了這畫，我腦中浮現的就是炎炎夏日中最好喝的Cornish Orchard Gold Cider金黃蘋果酒，當年如果有這產品就可以送三位女神一人一瓶，請她們別再爭奪那顆金蘋果了。
而葡萄酒的世界也有個知名的「帕里斯的審判」，日後成爲新世界葡萄酒挑戰舊世界（尤其是美國酒vs法國酒）成功的典範，這裡的帕里斯不是人而是地點，真正的巴黎。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請問估狗大神「1976年巴黎品酒會」，便知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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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賴偉峰，樂評人、酒評人，前《壹週刊》副總編輯，現任《藏酒論壇》執行長，周遊列國、酒樂雙修，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88 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