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第68期:誰殺害了艾哈邁德?

引言:“歷史不一定由勝利者書寫。勝利者會寫下他們那個版本的歷史,而遊戲,給了我們一個重新審視歷史甚至改變歷史的機會。”拉德萬說,“我不爲政治服務,我只是一個以遊戲記錄歷史的人。”2011年,利亞內戰爆發後,拉德萬被迫離開故鄉,輾轉至中國

巴勒斯坦男孩

2011年年初,敘利亞內戰爆發後,拉德萬被迫關閉了他在大馬士革經營八年的遊戲公司,輾轉至中國,與一位黎巴嫩朋友在杭州成立了一家新公司。一千三百多年前,這座江南城市曾經居住着大批阿拉伯商人,他們沿水路、陸路而來,將伊斯蘭教傳入中國,將絲綢、茶葉帶往世界各地。

公司不大,八十多平米的空間,阿拉伯元素隨處可見:古代阿拉伯帝國地圖、古代阿拉伯對外戰爭設定稿、阿拉伯人偶,以及纏着頭巾、高舉步槍的當代阿拉伯士兵肖像。

過道處的牆上,掛着一幅素描畫:四個面帶笑容的阿拉伯士兵,身後是一輛行進中的坦克。這是拉德萬從網上找到的一張照片,請畫家臨摹後裝裱起來。拉德萬說,他痛恨戰爭,戰爭令他無家可歸。打動他的是照片上的那些笑容,普通人的笑容。戰場外的他們,是父親、是兒子、是兄弟,不是殺人機器。

十五年前,拉德萬開發了一款名爲《廢墟之下》(Under Ash)的射擊遊戲,以巴以衝突背景,在盜版率高達95%以上的中東地區,售出十多萬套。

他曾經在遊戲中刻畫了一個巴勒斯坦男孩,被以色列坦克機槍手射傷後,又被人用石頭活活砸死。

現實如此。”接受採訪時,拉德萬反覆提及這句話。

拉德萬(右)與文森特。拉德萬是中東地區最早的遊戲開發者之一,他以遊戲爲工具,記錄現實與歷史。

廢墟之下

1998年,着手開發《廢墟之下》時,拉德萬還是敘利亞大馬士革大學的一名學生。他說服敘利亞最大的圖書出版公司Dar al-Fikr,投資開發這款遊戲。

“那時的出版公司分不清多媒體軟件與遊戲軟件的區別,以爲我開發的是一套多媒體軟件。”拉德萬說。

1990年代,整個中東地區,遊戲開發者寥寥無幾。拉德萬與其他四人組建團隊,以開放源代碼爲基礎,自己開發遊戲引擎。敘利亞雖只是中等收入國家,卻擁有優秀的教育體系,一度被認爲有望成爲中東地區的“硅谷”,可惜長期以來爲戰亂及外部制裁所箝制。

中學時代,拉德萬即開始編寫遊戲。他的第一臺電腦是從英國購買的MSX電腦,接在電視上,以BASIC語言編程。大學期間,他使用的是一臺已被市場淘汰多年的486電腦。曾有朋友從美國寄了臺新電腦給他,結果在機場被扣留。當時,西方國家正對敘利亞實施制裁,計算機被列爲禁運商品。

“美國人對我們關上了大門,我們不得不自己動手,從最底層的技術做起。這是件好事,我們因此變得更自信。你如果不會耕種,而是一味依賴別人的糧食,有一天你可能會捱餓。”拉德萬說。

1998年,《三角洲特種部隊》在阿拉伯青少年中間流行。這是美國NovaLogic公司開發的一款反恐題材的射擊遊戲,玩家扮演美軍三角洲特種部隊士兵,執行追捕、救援、攔截、刺殺等任務

拉德萬決定開發一款阿拉伯人自己的射擊遊戲,以十年前的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義爲背景。1987年12月,一輛以色列坦克運輸車與載有巴勒斯坦人的汽車相撞,致四人死亡,由此引發巴以之間持續數年的衝突。

《廢墟之下》發售後引發爭議,以色列認爲這是巴勒斯坦人向青少年灌輸仇恨思想的政治宣傳工具。

“選擇現實題材,是因爲我相信:遊戲不僅僅是娛樂,也是一種記錄現實的工具。”拉德萬說。

《廢墟之下》以耶路撒冷阿克薩清真寺的一場衝突拉開序幕,巴勒斯坦人向以色列士兵投擲石塊,被後者以步槍射殺,到處是槍聲、叫喊聲和呻吟聲。玩家扮演一個名叫艾哈邁德的巴勒斯坦年輕人,從現場逃生後,加入了巴勒斯坦抵抗運動

作爲一款射擊遊戲,《廢墟之下》在玩法方面有很多“不合情理”之處。例如,遊戲初期,玩家只能以石塊爲武器,因爲現實中的巴勒斯坦人對抗以色列士兵所用的武器主要就是石塊與自制燃燒瓶。遊戲加入了平民,隨意射殺他們會導致主角自身的生命值減少。遊戲中並無急救包之類的恢復道具,一旦主角的生命值降至零,遊戲即以失敗告終。

這些看似刻意刁難的設計,令《廢墟之下》的體驗過程充滿挫折感。遊戲結尾處,沒有收復領地的勝利,沒有英雄凱旋的榮耀,也沒有與家人團聚的喜悅,只有死亡。

“現實如此。艾哈邁德沒有出路,巴以之間的武裝衝突沒有出路。”拉德萬說。

2000年,《廢墟之下》製作完成,但發行過程並不順利,即便在阿拉伯國家——有些國家要求修改封面,有些國家要求刪除音樂,有些國家要求更改“艾哈邁德”這個穆斯林名字。

直至2002年,《廢墟之下》纔在中東地區二十多個國家陸續上市定價8美元。儘管當地軟件盜版率高達95%以上,這款畫面粗糙、系統簡陋的遊戲仍然售出了十多萬套。

這款畫面粗糙、系統簡陋的遊戲,在軟件盜版率高達95%以上的中東地區,售出十多萬套。

圍攻之下

《廢墟之下》發售後,在中東地區引起不小的爭議。以色列認爲這是巴勒斯坦人向青少年灌輸仇恨思想的政治宣傳工具,部分巴勒斯坦人批評遊戲缺乏鮮明立場,未能充分表達其宗教和政治主張。在敘利亞,《廢墟之下》被寫入小學課本,配以圖片和文字說明,作爲對“電腦遊戲”的註解。

2002年5月,BBC報道了《廢墟之下》,這篇題爲《敘利亞發佈阿拉伯戰爭遊戲》的新聞寫道:“這款遊戲誕生於敘利亞這樣一個宣稱支持巴勒斯坦起義的國家,並不令人感到意外。”

而拉德萬認爲,媒體曲解了他的本意,他無意取悅任何政治團體。“我只是以另一種形式,把發生在巴勒斯坦人身上的故事記錄下來。他們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我不會在遊戲中爲他們貼上任何政治標籤,我不會告訴玩家:這是哈馬斯,這是巴解組織。不,他們都是普通人。”

《廢墟之下》招來的不僅僅是非議,還有死亡威脅。拉德萬對此不以爲意,他認爲最糟糕的是,沒人喜歡也沒人恨你的遊戲,“那說明你什麼都沒有創造”。

與死亡威脅相比,令他印象更深的是一位巴勒斯坦母親打來的電話,她在話筒中哭泣。她的孩子也遭遇了與遊戲中的那個男孩相似的經歷,她感謝他們將這些悲慘的故事記錄下來,告諸世人。

《圍攻之下》以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爲背景,所有關卡改編自真實事件,以聯合國檔案爲參考。

2003年,拉德萬在大馬士革成立Afkar Media工作室,開發續作《圍攻之下》。

《圍攻之下》(Under Siege)的背景設定於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所有關卡均改編自真實事件,以聯合國檔案爲參考。遊戲始於“易卜拉欣慘案”,1994年2月25日,以色列約旦河西岸希伯倫市,一名以色列人手持自動步槍,向正在易卜拉欣清真寺內做祈禱的千餘巴勒斯坦人掃射,導致50多人死亡,約300人受傷。

遊戲主角仍是艾哈邁德,制服兇手巴魯克·戈登斯坦後,他從以色列士兵手上奪取武器,加入巴勒斯坦抵抗運動,前往耶路撒冷監獄、傑寧難民營、以色列國防軍總部等地執行任務。

拉德萬爲遊戲設計了五個性格各異的角色,代表不同立場:其中一人認爲只有槍炮才能改變命運;另一人膽小怕事,聽見槍聲就會躲進屋裡;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目睹了家園由祥和之地淪爲仇恨之地的經過;還有一名男孩,因戰爭而輟學,與夥伴們走上街頭,朝坦克投擲石塊。

這名男孩出現於遊戲的第三個關卡,他手持彈弓,向以色列坦克彈射石塊,隨後試圖爬上坦克,摘下以色列國旗。拉德萬將這個關卡命名爲“大衛與歌利亞”。傳說中,少年大衛以彈弓和石子擊殺了披甲戴盔的巨人歌利亞;現實中,這個不知名的男孩被以色列士兵射傷腿部後,被石塊活活砸死。

《圍攻之下》的結局與前作如出一轍:沒有勝利,只有死亡。五個角色,戰士、懦夫、男孩、女孩,以各自的方式死去,“因爲他們的行爲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有老人活了下來,“因爲他是歷史的見證者”。

男孩手持彈弓,與坦克對峙,最終被殺害。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這個關卡被取名爲“大衛與歌利亞”。

好人壞人

2005年,《圍攻之下》在中東地區上市,定價10美元,銷量二十萬套。同年,美國藝電《戰地2》全球發售,定價50美元,銷量二百二十萬套。遊戲允許玩家扮演虛構的中東聯盟,與美國、歐盟交戰。

中東背景的戰爭遊戲,三十多年前即已出現,這些遊戲多以西方人的視角展開。例如1981年SSI公司的策略模擬遊戲《南方司令部》,取材自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玩家指揮以色列軍隊,目標是消滅阿拉伯人的軍隊。

2001年,“9·11”恐怖襲擊事件後,西方國家反穆斯林情緒高漲,遊戲中的阿拉伯人越來越多地被塑造爲敵對勢力、恐怖分子,成爲玩家所扮演的“正義之師”的打擊對象。

2002年的《衝突:沙漠風暴》以海灣戰爭爲背景,玩家控制英國第22特別空勤團或美國三角洲特種部隊,對伊拉克作戰。2003年《命令與征服:將軍》中的“全球解放軍”暗指中東恐怖組織,其慣用戰術包括自殺式襲擊、劫持、生化武器、暴民攻擊等。

2007年的《使命召喚4:現代戰爭》塑造了哈立德·阿爾阿薩德這個典型的恐怖分子形象,他在中東某國發動政變,並在電視直播中槍殺了總統。同年上市的《戰爭任務:震撼力量》以美國發兵敘利亞爲主題,美國《外交政策》雜誌編輯邁克爾·佩克認爲,遊戲爲玩家提供了“研究戰術、檢驗武器有效性”的機會:

“玩了這款遊戲,人們會發現:俄羅斯反坦克導彈對於斯崔克裝甲部隊的輕型裝甲車將造成致命打擊。北約雖有高科技載具,卻難以消滅火箭筒地面部隊。既要避免傷及無辜,又要剷除阿薩德政權,談何容易。”

《使命召喚4》塑造了阿爾阿薩德這個恐怖分子形象,他在中東某國發動政變,並在電視直播中槍殺了總統。

“西方遊戲的假想敵可以歸爲四類:阿拉伯人、俄羅斯人、中國人、外星人。”拉德萬開玩笑地說,“我不認爲遊戲會使人變得暴力,但它確實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人們對事物的看法。如果你經常接觸醜化日本人或以日本人爲敵的遊戲,潛意識裡,你多多少少會對日本人產生負面印象。”

2003年,黎巴嫩真主黨仿效《廢墟之下》,開發了一款名爲《特種部隊》的射擊遊戲,並於2007年推出續作。遊戲中,玩家扮演穆斯林戰士,以消滅猶太復國主義者爲使命。真主黨還發布了一系列面向兒童的遊戲及教育軟件,其中一款《耶路撒冷的孩子》,敵人是一羣巨型蜘蛛,這些蜘蛛長着以色列前總理沙龍的臉。

拉德萬反對這類遊戲:“你不能只是簡單地切換立場,把好人和壞人的角色相互對調——扮演這一方,消滅另一方;或是扮演另一方,消滅這一方。”

戰爭面前,誰有資格劃定好人與壞人、正義與邪惡之間的界線?“那是一條虛擬的線,只存在於人們的腦海中。”拉德萬說。

在他看來,《廢墟之下》和《圍攻之下》之所以受到很多阿拉伯玩家的歡迎,並非因爲它們迎合了某種政治或宗教主張,也並非因爲它們的技術或玩法有多麼高明,而是因爲它們在娛樂之外,引發了人們對現實的思考、對自我的關注。他稱之爲“數字時代的尊嚴”(Digital Dignity)。

遊戲發售至今,拉德萬收到不少玩家的來信。有人在信中道歉:對不起,我玩的是盜版,我不想這麼做,但市面上已經買不到你們的遊戲。於是,今年年初,拉德萬在網站上提供了遊戲完整版本的免費下載。

三名阿拉伯兒童坐在電腦前,試玩黎巴嫩真主黨開發的《特種部隊2》,遊戲以2006年以黎衝突爲背景。

阿拉伯之春

2006年,拉德萬和他的團隊開發了一款即時策略遊戲《古萊氏部落》(Quraish),以先知穆罕默德創立伊斯蘭百年間的歷史爲背景。遊戲設有阿拉伯人、貝都因人、波斯人、羅馬人四個陣營,其中一個名爲“圍困麥地那”的任務中,玩家扮演的貝都因人可以選擇是否皈依伊斯蘭教。

因涉及宗教、歷史等敏感話題,《古萊氏部落》在阿拉伯國家的發行審批頗費周折,不過上市後仍然取得了十多萬套的銷量。此時的Afkar Media工作室已有五十多名員工,成爲中東地區最大的遊戲開發商之一。

2009年,一連串麻煩開始出現,首先是腐敗問題。Afkar Media工作室位於大馬士革的一處創業園區,政府提供土地,入駐者自建房屋,使用期限爲99年。一天,拉德萬突然收到政府通告,要求他們於一年內搬離此處。當時的創業園區已入駐一萬多人,以軟件開發者和媒體從業者爲主。後來大家才知道,政府已將這塊土地轉賣給另一家大公司,對方準備徵用此處建造商場。

因手頭項目尚未結束,拉德萬和他的同事們不得不在家辦公。不久,敘利亞政局出現動盪跡象。2011年3月,一羣敘利亞少年因在學校牆壁上噴塗反政府口號而被捕,引發示威遊行,最終演變爲大規模武裝衝突。

“遊戲行業最先受到衝擊。”拉德萬說。Afkar Media工作室的最後一款遊戲《耶路撒冷之路》是一款黑色幽默風格的冒險遊戲,玩家扮演一名巴勒斯坦男孩,在前往聖地耶路撒冷的路上歷經磨難。

拉德萬將這款遊戲比喻爲“現代版《高盧英雄傳》”。《高盧英雄傳》是法國的一部暢銷漫畫,講述一羣頑強的高盧人,以勇氣和智慧抵禦羅馬人的入侵,保衛家園。“阿拉伯人就像這羣高盧人。”拉德萬說。

《耶路撒冷之路》最終未能上市。2011年,爲躲避戰亂,拉德萬被迫關閉Afkar Media工作室。員工大多轉至沙特、阿聯酋等其它阿拉伯國家,或是美國、加拿大等西方國家,尋求更安全的環境。

拉德萬選擇了中國。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結識了正在中國創業的黎巴嫩人文森特·戈索伯(Vince Ghossoub)。兩人共同在杭州成立了一家遊戲工作室,二十多名員工,以中國人爲主。

拉德萬給自己起了箇中文名“王瑞德”,工作室取名爲“法拉菲爾”(Falafel)。“Falafel”是阿拉伯人的一種傳統食物,以鷹嘴豆做成油炸丸子,在中東地區頗爲常見。

“就像中國的米飯或饅頭,每個人都能吃得起,不管你是窮人,還是富人。”拉德萬說。

Afkar Media工作室合影。2011年,爲躲避戰亂,拉德萬被迫關閉工作室,員工大多避難至其它國家。

工作室雖然設在中國,瞄準的仍是中東市場。正在運營的一款以古代阿拉伯帝國對外擴張爲背景的網頁遊戲《騎士的榮耀》(Knights of Glory),已有十多萬註冊用戶,遍及西亞、北非等地。除阿拉伯語外,遊戲還提供有烏爾都語、波斯語等版本,未來還將推廣至中國、美國、法國等其它國家。

遊戲界面左下角是一個黑色背景的聊天窗口,五顏六色的阿拉伯文字在其中飛快翻滾。去年11月,身在中國的文森特正是通過這個小小的窗口,第一時間獲知了以色列空襲加沙的消息。從土耳其到巴基斯坦,從埃及到伊朗,玩家來自不同國家,擁有不同信仰。他們之間的交流,讓文森特知道了很多從未見諸媒體的故事。

“阿拉伯人也用Facebook、Twitter。”拉德萬說着,指了指遊戲中一處無法顯示的空白,那裡本該出現的是Facebook的藍白圖標,“他們的聲音之所以很少傳出,語言是最大障礙。”

三年前的“阿拉伯之春”,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媒體發揮了重要作用。如今,中東地區的年輕一代正通過網絡遊戲,創建一個跨越國界、跨越政治、跨越宗教的新平臺。

新工作室設在中國,但瞄準的仍是中東市場。八十多平米的空間內,阿拉伯元素隨處可見。

結束語:2012年12月,一款名爲《決戰敘利亞》(Endgame:Syria)的遊戲在“時事遊戲”(Game The News)網站上免費發佈。該網站致力於以遊戲的形式報道全球各地發生的重大新聞。

在這款英國人開發的遊戲中,玩家扮演敘利亞叛軍,在“政治”和“軍事”兩個層面,對抗電腦模擬的阿薩德政權。是否選擇與阿薩德談判?能否容忍極端分子刺殺官員?談判可以爲自己爭取更多時間,但會降低在叛軍同盟中的威望;刺殺官員會導致西方國家的支持度下跌,若造成平民傷亡,更會令民心喪失。

未來是否會開發一款以敘利亞內戰爲背景的遊戲?拉德萬回答:會,但必須等到戰爭結束、和平重返家園的那一天。

拉德萬說,他並不關心政治集團之間如何角力,也不關心軍事專家如何推演戰爭進程。旁觀者只是旁觀者,戰爭之痛,只有親歷者才能體會。敘利亞戰亂持續兩年半,已造成近十萬人死亡,絕大多數是平民,包括七千多兒童。戰爭還產生了八百萬難民,拉德萬的家人也在其中。

拉德萬身後的牆上,貼着幾張寫滿字的白紙,不是工作計劃,也不是名人名言,而是女兒的日記。左右兩張照片,一張是女兒玩輪滑的照片,另一張是女兒在《無敵破壞王》電影海報前的留影。那是一個發生在遊戲世界裡的故事,有一句臺詞廣爲流傳:“我是反派,那又怎樣。變好無望,壞又何妨。只做自己,別無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