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V紀源資本李宏瑋:優質創業者會帶領投資人打勝仗

(原標題:GGV紀源資本李宏瑋優質創業者會帶領投資人打勝仗)

10月18日,GGV紀源資本管理合夥人李宏瑋接受新京報記者採訪。本版攝影/實習生 陳婉婷

18年來,李宏瑋已陸續投出40餘個創業項目,其中8家已上市

李宏瑋

GGV紀源資本管理合夥人46歲

投資年限:18年

投資項目:40餘個,包括海輝軟件國際集團、YY、小牛電動車、英語流利說等8家上市公司,也包括Keep、金山WPS、作業幫、51信用卡、UCWEB等創新企業

作爲2000年互聯網泡沫後,最早進入中國的那一批美元VC,李宏瑋身上有那一代人的諸多共性:出身美國名校、具有風投背景。但相比華人海歸,這個來自新加坡、最初不懂中文女性是個地道的“老外”,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單槍匹馬從零開始建立起GGV中國辦事處,並將其帶成了中國TOP 10的美元基金

如今,她除了會說普通話和英語之外,還學會了福建話、潮州話、廣東話。

18年來,她已陸續投出40餘個創業項目,包括海輝軟件國際集團、YY、小牛電動車、英語流利說等8家上市公司,也包括億航無人機、Keep、作業幫等創新企業。而她所在的GGV,過去18年投出了296個項目,其中100多個已退出。過去18個月,向LP返回了10億美元現金回報。

這個曾在新加坡設計戰鬥機的女性,似乎永遠掌握着人生的操縱桿。

前GGV投資副總裁、現GGV的入駐企業家、藥便利CEO餘俊將李宏瑋稱爲“女鋼鐵俠”,因爲她總是充滿能量。“她似乎24小時在線——我們睡着的時候她還醒着,我們醒着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工作了。”

而李宏瑋認爲,自己更像是一架戰機——但在戰鬥裡,對手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人們往往是被自己的上限所限制,我卻覺得‘Impossible’(不可能)裡寫的正是‘I am possible’(可能)。”她說。

從不會中文到“中國通”

2005年,李宏瑋帶着一箱人民幣,孤身一人來到上海,要在此建立GGV的中國辦事處。

這一年,一大批美元基金開始嘗試在中國開啓更加本土化的新篇章——或通過合資等方式募集以中國爲目標市場的基金,同時成立中國分部,或與本土基金合作並引入資深投資人。比如,紅杉邀請沈南鵬組建其中國投資團隊;鄧鋒成立北極光創投基金等。

當時的GGV創始合夥人吳家驎,則邀請了在風險基金集富亞洲(JAFC Asia)擔任副總裁的李宏瑋,來開拓GGV的中國本土化。

對李宏瑋來說,故事的開頭並不太順利。“首先是招聘。我把員工‘忽悠’來了,結果發現我是外國人,不能開銀行賬戶。最後只能信誓旦旦地向他們保證,每月15日一定回中國用現金給他們發工資。”李宏瑋回憶。

這並不是她在中國的第一次冒險。

2001年,29歲的李宏瑋從美國來到香港,敲開摩根士丹利的大門。“我想在這裡工作,我可以不要薪酬。”李宏瑋和對方說。

此時,美國剛剛經歷互聯網泡沫和“9·11事件”的重挫,而大洋彼岸的東方,創投環境雖尚顯蠻荒,但百廢待興。李宏瑋看上了中國互聯網龐大的市場機會

回憶起當年之舉,李宏瑋笑稱,“不要薪酬”不過是權宜之計,她希望增加自己獲得工作的可能性。這一面對問題靈活求變的風格,一直滲透在她的投資生涯中。

“不要薪酬”的誠意,加上此前康奈爾大學電子工程學學士和碩士、西北大學凱洛格學院MBA的學位,以及在新加坡航空部的5年工作經驗,最終助力李宏瑋獲得了這家老牌風投的工作機會。得益於這段風投生涯,李宏瑋有機會深入瞭解企業上市重組、公司定位等細節,這對其隨後的風險投資事業來說,是非常有價值的經驗。

2002年,李宏瑋加入集富亞洲,她的VC生涯就此拉開序幕。不過,對這個“不懂中文、絲毫不通中國文化、在當地沒有任何人際網絡”的新加坡姑娘來說,挑戰纔剛剛開始。

首當其衝的是語言問題。“當時我被派到深圳去看加密芯片項目。創業者和我講了一通技術,因爲中文障礙,我聽不懂。只能說你講慢一點,我寫下來,回去學。”李宏瑋回憶。

除了語言,文化障礙也令人難以忽視。“當時我甚至不知道‘國企’是什麼,但很多大陸創業公司的董事或客戶都是國企背景。另外,因爲海輝軟件的客戶是日本人,我們常常需要和他們打高爾夫進行互動。”

這些都沒有嚇倒李宏瑋。這個此前和飛機打交道的工程師,骨子裡帶着戰機的強悍血液,堅信並踐行“只要想,一定能找到解決之道”。

最終,她在高爾夫球場上籤下了投資海輝軟件的投資意向書。

在集富亞洲的四年,李宏瑋參與投資了海輝軟件、兆日科技、新進半導體、北京博動等多個項目,還因此結識了當時同是海輝軟件投資人的吳家驎,這纔有了後來和GGV結緣的故事。

投資人要適時SAY NO

在GGV辦公室採訪李宏瑋時,她已經幾乎沒有休息地工作了3天。爲了支持被投企業小牛電動上市,她花費13個小時飛往美國,在那裡停留了18個小時,又馬不停蹄地飛回北京,準備GGV的年會。

“在如今全球股災的大環境下,我們並不知道小牛電動的定價能否過線,甚至做好了公司無法上市的心理準備。”李宏瑋坦言。即便如此,作爲董事會裡唯一有IPO經驗的投資人,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到場支持——不僅是露面敲鐘,還參與定價等IPO準備。

所幸,2018年10月19日,小牛電動成功在納斯達克上市,成爲李宏瑋的第8個IPO項目。

關鍵時刻支持和理解創業者,是李宏瑋雷厲風行之外別樣的“柔軟”之處。

2013年,還在硅谷的英語流利說CEO王翌準備回國尋找融資。回國之前,王翌和李宏瑋共同的朋友——一個曾在谷歌工作的印度創業者告訴王翌,回中國一定要找李宏瑋聊一下,不一定要拿GGV的錢,但可以瞭解一下中國創業跟融資的情況。

後來,王翌果然來找李宏瑋探討自己商業模式的可行性。因爲看好王翌團隊及流利說的模式創新,GGV後來投資了流利說的種子輪,並在隨後的A、B、C輪持續加碼。2018年9月,流利說順利上市。

不僅是王翌,很多創業者都喜歡向李宏瑋請教。這既是因爲李宏瑋對前沿技術的敏銳,也因爲她坦誠地跟創業者分享想法。

李宏瑋不止一次說過,對投資來說,找項目的作用只佔10%,最關鍵的是投資判斷和投後管理。

和被投團隊共同探討管理細節、幫忙尋找合適的管理人等基本已經成爲李宏瑋投後的常態。比如,YY的CFO是李宏瑋幫忙招的,待遇是她談的,合同也是她籤的,而王翌早期招高管、談薪酬時也基本都會找李宏瑋幫忙把把關。

在李宏瑋看來,在投後管理中,投資人和CEO的目標是一致的,那就是幫助公司成長和成功。而除了幫忙找人、確定公司方向等外,投資人還有一個重要作用——在企業需要時SAY NO。

在她看來,被投公司的現金流出現問題,可能就是一個需要SAY NO的時刻。“我會告訴他們按這個情況公司只能再活5個月。如果公司有產品,業務已經開始賺錢,我會建議他們開始自救;如果產品還沒做出來,無法自救,那企業就只能不計估值去融資。”李宏瑋稱。“這時投資人不要糾結下輪估值是否比這一輪低,而是要給CEO信心。”

最後,“如果公司既不能自救、也不能融資,那就只能開始逐步裁員。”李宏瑋描繪了此前一家被投企業裁員的場景,“那樣的時刻,投資人不需要說任何話,只要坐在CEO旁邊,就是支持。”

在李宏瑋看來,投資不可能百發百中——可能九個失敗後纔有一個大成功,因此有勇氣、有耐力承受失敗也是投資人需要的能力之一。到一定階段,投資人需要和CEO說,“時間到了,我們必須去做最明智的決定。”

不過,她承認,在中國的創業環境下,結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爲大部分中國創業者很難放棄。“但真正好的投資人和創業者需要學會SAY NO,唯有如此,纔有機會重新開始。”

最難的是換掉CEO

在SAY NO中,最難的是換掉CEO。相比美國,在中國換CEO更難。

李宏瑋發現,“中國創業者把創業當作使命,CEO很多時候是精神領袖,是組建團隊的關鍵。但如果CEO真的不合適,爲了公司的發展,投資人必須和創業者坦誠溝通,把選擇呈現給他看。”

大連軟件外包公司海輝是一典型。這家公司最初由李遠明創立,主要客戶是美國和日本等國際研發企業,李宏瑋2002年成爲其A輪投資人。公司發展到B輪時,投資人發現,毫無外語背景的創始人兼CEO李遠明正逐漸成爲公司進一步國際化和規模化的瓶頸。

當時,李宏瑋向李遠明坦承了公司面臨的狀況,並問他,“你的夢想是什麼?是造一個300人座的波音747還是10人座的小型飛機?如果是前者,那你必須開始改造你的團隊,把機師、空姐等招來,但你有可能不是駕駛員。如果你只想擁有一架小而美的飛機,也可以,但當你的競爭對手不斷成長,公司最後可能會走不下去。”

最終,李遠明選擇了“大飛機”。他放棄了CEO職位,改任董事長,還和李宏瑋一起從惠普挖來了新CEO盧哲羣。十餘年間,盧哲羣帶領着海輝不斷髮展——2010年上市,2011年和文思信息技術合併成“文思海輝”,成爲中國最大的IT外包企業。

不過,也有創業者依託強大的求生意志,上演了令李宏瑋驚訝的絕地求生故事。

此前,李宏瑋曾經投資一家社交企業,其創始團隊是幾個年輕的硅谷軟件工程師。其中CEO是個華裔,23歲就回中國創業。他們在國內嘗試了五六款社交APP,直到公司在美國市場發佈第六款產品,才最終獲得成功,不僅實現了自救,還順利拿到了新融資。

李宏瑋反思,在持續失敗的過程中,這家公司的CEO有無數的時刻可以選擇放棄,而投資人也只能“接受虧錢”。但他們沒有。他們的堅持,最終帶着投資人一起走向了勝利。可見,“優質的創業者有時會成爲引領者,帶着投資人打贏戰爭。”

滴滴創始人程維就是李宏瑋眼中的優質創業者。李宏瑋第一次見到程維時,是在滴滴天使投資人王剛的小聚會上。當時,程維剛創辦滴滴不久。

“他給我的感覺是比較穩重和冷靜,傾聽能力很強,很虛心。”李宏瑋回憶。

後來李宏瑋再見程維時,已經是2016年,滴滴已經成長爲行業巨頭。當時,李宏瑋以爲程維會想和她聊聊滴滴的主營業務,但令她驚訝的是,程維問她,“你在無人駕駛領域看到了什麼?”

在李宏瑋看來,這就是優質創業者需要的品質——不管企業發展到任何階段,始終懂得未雨綢繆。

“好的創業者是沒有終點的,他們總是野心勃勃。”李宏瑋強調。

勇於堅持觀點“逆勢投資”

“第一次在例會上聽到我們投了哈囉出行,我心想,真是瘋狂。”2017年年初加入GGV的管理合夥人徐炳東,坦陳GGV對哈囉出行的投資讓他感到驚訝。

他不是唯一的困惑者。2016年年底,在很多投資人看來,共享單車市場幾乎大局已定:從數據來看,ofo和摩拜是絕對的老大和老二,紅杉高瓴等資本巨頭也均已入場站隊。不過,2016年11月,李宏瑋、符績勳和童士豪三個管理合夥人商量後,還是決定押注當時的“老三”哈囉出行的A輪融資。隨後,GGV又在A+輪和D1輪持續跟投。

兩年不到,哈囉出行成了市場上碩果僅存的幾家獨立的共享單車巨頭,日訂單量達2000萬。

幾位投資人表示,GGV當初押注哈囉出行,首先是因爲其創始人楊磊。從履歷來看,當時28歲的楊磊已創業兩次,是個“非常有感染力的人”。

李宏瑋表示,除了靠譜的創始團隊,她的投資邏輯非常簡單:投資產品驅動或技術驅動企業。“只要能滿足這兩大驅動,同時所在的垂直行業足夠龐大,我們就願意投資。”

所謂產品驅動,意味着企業必須擁有好產品——在互聯網或移動互聯網時代,好產品往往是工具出身。比如,李宏瑋此前投資的YY、51信用卡、作業幫、流利說、Keep等都是工具。

“當工具足夠好,能打動消費者,往往能形成很好的網絡效應,此時企業無需在獲取流量上花費過多資金。在此基礎上,企業還能衍生後續的商業模式——可能是社交或內容媒體等。”李宏瑋稱。

第二類是技術驅動。在李宏瑋看來,相比產品等模式創新,技術創新往往更具顛覆性。“中國運營驅動商業模式的大時代已經過去了,技術驅動會是未來趨勢。隨後5到10年,技術創新應該會超過產品創新。”她預測。

在哈囉出行的案例裡,楊磊之所以打動GGV,是因爲“他用數據——運營能力和資金效率等證明,哈囉出行的單位經濟模型是可行的。”符績勳稱。

當然,數據之外,敢堅持自己的觀點“逆勢投資”,可能纔是GGV成功的關鍵。

李宏瑋透露,GGV之所以能理解哈囉出行模式,得益於其此前對滴滴的投資。而對滴滴的理解,則源於對Uber模式的認識。在此基礎上,圍繞出行這一產業鏈,GGV陸續捕捉了另外兩家共享單車企業——美國的Limebike和南美的yellow,佈局了新能源汽車小牛電動、小鵬汽車以及高精地圖企業Momenta等公司。

這種中美模式相互借鑑,圍繞某一個“主題”進行投資的方式,也是GGV18年來成功的秘訣。

同題問答

●投資生涯中,經歷至暗時刻會向誰求助?

李宏瑋:自己,我是一個靠自己走出來的人。如果靠別人,我根本無法生存。今天我能夠在中國生存,其實已經嘗試過無數的“第一次”,無數的挑戰,但每一次我都能走過來。這18年,我一直都在測量自己的天花板。

●在你投過的項目中,你最欣賞哪位創始人?爲什麼?

李宏瑋:沒有最欣賞的創始人。因爲,他們我都愛。

●如果你不做投資人,你會做什麼職業?

李宏瑋:我覺得我天生就是做投資的。當然,我第一份工作是設計戰鬥機的,是造產品的。能看到自己設計的東西成形,在天空中飛,這和做一個軟件APP是不一樣的,對我而言能帶來很大的滿足感。

如果以後真不能做投資,我就去做醫生。因爲我覺得人類下一個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是疾病。

特約記者 薛小麗 王慶武

新京報記者 劉素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