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然的信仰-做對的事雖千萬人吾往矣

現代科學已然將農業從自然中對立出來。農業原是人對自然的高度模仿,農人與自然共生,或即使是對峙也互有勝負─人因而在當中學習感恩、謙卑、堅強與韌性,這樣彼此增益的局面曾幾何時已經徹底一面倒。二次大戰後的「綠色革命」企圖用農藥化肥保障農人只贏不輸,縱使在有機風盛行的晚近,越來越龐大的人工設施和越來越複雜的生物科技,同樣意欲與自然爭奪不敗之地,人在自然面前越不認輸,就越輸不起。最終誰是贏家?當廉價的能源不再,古老的農法滅絕,恐怕纔是見真章的時刻!

人與自然 誰是贏家?

云云大衆還不願從離土地越來越遠的生活,與越來越放縱的消費習慣中覺醒,靠的是強大的文明武器保障基本生產,卻對生態環境與未來進行粗暴劫掠的事實不願面對─因爲那是放棄既得利益的傻事

偏偏世上就有傻子,在與強大的敵人(果樹病蟲害)對峙的時候竟然無端放下連戰連勝的武器……肉身搏擊的後果當然慘烈!

但,這種戰法到最後已經不是敵我交鋒木村要的是化戰場聖地─戰爭的最高目的是和平,不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於是,這片灑滿木村血淚的戰場,終於也給木村最徹底最溫暖的生命洗禮,讓他找到內在最大的和諧─這點木村本人從來沒說過,但看過他的笑容的人都不可能懷疑。這位棄械丟甲、最不像戰士的戰士,其實才是史筆難寫的蓋世將軍!

生存,是老天給人的功課,也是珍貴的賜予,面對生活誠實且專注的人,總可以獲得天啓。但這天啓降臨之前的坎坷道路,木村如何度過?他真認爲自己是傻瓜嗎?我想未必。傻瓜是別人加諸於他的戲謔,他溫良的接受,以避免更多的辯駁和對立。他心中必有強烈的信仰─信仰自然,信仰人與自然和諧的可能。

靠大自然的力量支持

木村憑着信仰從零開始,一路跌撞,傷痕累累……在看不到前景的時候,支持他的是什麼?

應該還是自然的力量吧─每年春暖花開的季節,他就忍不住請求妻子:讓我再試一年吧!

是啊!春暖花開,萬物爭榮,生之蓬勃多麼理所當然!木村的信仰並非毫無根據!

如果他失敗,這信仰也將成爲迷信。但他終究從迷霧叢林中走了出來,並且一步一腳印地詳實標記沿途的方位標高山形水貌殷殷指引着來者。讀着本書,除了對這位前輩的尊敬與感動,還有一波波沉痛和不平的情緒交相起伏!

當我們感動於木村爺爺故事時,不知有多少沒從荊棘叢林中走出來的木村?世人希望享受價廉物美的食物,而造就物美價廉的代價─第一線接觸農藥的壓力,全由木村這樣的農人(以及他的家人)承擔着。可是,當人們畏懼農藥,追求健康自然的飲食,農人也想要工作的安全與尊嚴時,自然農法的坎坷艱辛,依然由他們一肩承擔!我們不知道過去曾有多少個陣亡的木村(和他們的家人),但木村爺爺的故事膾炙人口,不正說明了這種成功的稀有?是什麼樣的社會分工,讓餵養我們的農人肩上如此沉重?什麼樣的經濟結構,讓木村將一家的生計全賭在600棵蘋果樹上?是什麼樣的文明,逼迫農村離棄自給自足的小農生產,迎合龐大市場經濟單一種作的要求?如果那是創造更高效益的手段,創造出的又是誰的利益?

臺灣友善環境的耕作概念,較日本晚了許多,很多農法(與農人)都在摸索階段並不成熟,而大環境的惡化,卻比日本嚴重且快速。當前的認證制度對消費者多所保護,卻對生產者嚴厲有加─似乎握着鈔票(消費)的人就握住正義公理。不少消費者一邊目光如豆盯着認證標章,一邊仍喃喃着對認證的不信任,卻始終不願正視農人的眼睛,瞭解生產背後的事!

這本書的出版,是木村爺爺在自然農法的黑夜中點亮的一盞燈,荒蕪山徑上繫上的一條路標,有了他的指引與足跡有志者可以走得更篤定,也更平穩。但大家也不要忘記,這不是一樁農人可以單獨完成的冒險,傻瓜農夫也需要傻瓜消費者的支持與鼓勵!

(摘自本書推薦序,作者爲《女農討山志》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