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今天上哪去?我跟你去。玉米巴着飯忙不迭地說。
石誠看着無憂無慮的玉米,這麼好的孩子是我的,他愛憐的揩一下玉米嘴角的飯粒,“好啊,作業寫完了沒有?有沒有把握?”米蒿插口,“爸,你不知道玉米是怎麼寫的作業,她…”“哥哥,不跟你說了嗎,你也不反對的。”,玉米乞求地看向米蒿。石誠看出什麼,但只說:“玉米,別管咋的,你總得學會,學好。”“放心,爸爸,”米蒿笑說:“妹妹有的是聰明,”又對玉米擠擠眼,壓低嗓門,“特別是小聰明。”
石大爺端着碗,“誠子,我今天有點頭疼,那些菜你就去賣了吧。”“咋了,爹?”石誠慌忙問,“我從鎮上捎點藥回來吧。”“**病了,你去吧,老地方,這會晚了點,不過…”石大爺話還未完,米蒿胸有成竹,“放心,庭芳姨會給我們佔地方呢。”“姨?你們還真會認人。”石誠笑說,“爸爸,她還認識你呢。”,玉米咬一口饅頭,含含糊糊的說。石誠沒聽清,只催促道“快點,咱早去早會。”
等兒子出去,石大爺對老伴說:“誠子也該出去走走了,不能老悶在家裡伺候莊稼。”“唉,也是,”石大媽應聲,“出去見見人,興許心裡頭寬敞點。”
趕到攤位上,果然還有一尺左右的空。石誠摸出塑料布鋪在地上,剛要折一下,“哎,靠這點,還有空。”未等他反應過來,玉米已經跑過去,“庭芳姨,還好你在,要不…”石誠回身看看,“這孩子,怎麼跟誰都熟啊。庭芳?是你啊?”“終於認出來了,咱都好幾年沒見了吧,怎麼老讓你爸來賣菜啊?”庭芳笑着,“好傢伙,我們最後一次還是在你的結婚典禮上見得吧,結婚你都不請,還是石青請的我們…”石誠只是聽,含笑不語。“哎,大叔今天咋沒來?”庭芳想起什麼,問。“我爺爺頭疼,就讓爸爸來了。”玉米擡頭搶着回答。“你呢,上了學就該好好寫作業,怎麼跑出來玩啊?”庭芳慎怪道,伸手給玉米理理頭髮。“作業寫完了,纔出來玩呢。”玉米飛快答道。石誠忽然問:“這幾年你過得咋樣?”庭芳笑得有點苦澀,“還行吧,守着個人來人往的大集,有時批點菜來賣,剝削剝削一下受苦受難的勞苦大衆。你呢,有這麼好的孩子,樂死吧?”石誠笑,“羨慕啊,啥時候給你一個,你就知道有多淘了!”
玉米不知從哪捧出一把花來,“你們賣菜,我就賣花。”庭芳看看都是些野花,逗她,“玉米,地裡可隨處都有,誰買啊?”“買的人唄!”玉米興致不減,仍擺弄着花,插過來插過去,嘴裡還唸唸有詞。她興奮的說,“爸爸,庭芳姨,看看好不好看?”“好看好看沒”庭芳滿口答應,“這花叫啥名字啊?”石誠見一盤向日葵用喇叭花纏了一圈,倒提着,搖搖晃晃倒也清新,脫口道,“就叫滿庭芳吧。”玉米拍手叫起來,“庭芳姨,滿庭芳!”庭芳想起畢業贈言上石誠寫的“庭有芳樹,時時眷顧。願滿庭芳。”,怔怔出神。
“庭芳,庭芳?”她擡起頭,正碰上石誠關心的目光,“你咋啦,有人要買東西呢。”“哦。”庭芳懶懶應着。“玉米,你咋把葵花都揪下來了,不想吃瓜子了?”石誠責問。“我沒有,”玉米張大眼睛,“今天我去看的時候,他就折了,我把好的變成更好的。”“看你理直氣壯的,”石誠疼愛地摸摸她的臉蛋,“ 我就知道玉米是個好棒棒。”玉米也摸摸爸爸的臉,學着他的口氣,“我也知道爸爸是個好爸爸。”庭芳羨慕地看着,心裡嘆道,還要什麼呢?
“交錢啦,交錢啦!”兩個又黑又壯的人粗暴地推開人羣,嘴裡嚷嚷着揮着手氣勢洶洶地過來。一個穿深色套裝的婦女不緊不慢的在後跟着,冷眼旁觀。
“多少錢?”石誠問。
“新來的啊?六!告訴他多少錢!”小鬍子抽着煙支使人。
“一個攤位兩塊錢。”
“以前不是一塊嗎,一集又掙不多。”石誠不情願。
“兩塊就兩塊,費什麼話啊?”被叫作六的急了。
“講講道理啊,現在又是淡季,根本賣不了多少錢。怎麼還交這麼多啊?”石誠還是說下去。“算了,石誠,交了吧不就差一塊錢嗎,別麻煩了。”庭芳勸他。“我不是不交,只是不交沒道理的錢。”石誠話出,擲地有聲。套裝婦女聞言一愣,繼而饒有興趣地看下去。人羣開始圍觀。
“快交,要不兄弟制你個妨礙公務!”小鬍子恐嚇。他滿以爲面前這個賣菜的會乖乖交上,討好地說幾句軟話。
“公務?老師說公務要有牌牌的,你們有嗎?”玉米毫無懼意,“爲啥給你錢,你幹啥事了?”圍觀的人見一個小女孩如此洶洶,鬨笑起來。
小鬍子瞪起眼,“笑啥,啥好笑的,”又板起臉,“老子就沒見過不交的,不交,有你好看!”
玉米底氣十足,“快走開,要不就帶走你,制你個妨礙我們的——”,一時找不到詞,又急中生智,“妨礙我們的私務!”
圍觀的人再次鬨笑。套裝婦女獵奇般看着,在本子上記着什麼。“小孩家,站一邊去!”六一把推開玉米。玉米摔個踉蹌,庭芳及時抱住她。玉米恨恨地盯着兩人,“說不過就這樣,充啥辦公務的!”聲音不大,但字字入耳。
小鬍子顏面盡失,頓足發狠,“你交不交?”
石誠迎着他的眼睛,“你說清楚,我馬上交。”庭芳拉他到一邊,“石誠,你不常來不知道,現在集市承包給了個人,鄉上每年收多少錢,剩下的誰管?你別出頭了,交了吧。”
石誠皺着眉頭。庭芳又說:“他們兩個,又兇又狠,原先也有不交的,可後來被他們整的要不呆不下去,要不就跑別的集。石誠,忍了吧。”
“怎麼樣,交還是不交?”小鬍子得意洋洋。套裝婦女忽然有點擔心起來。周圍的人靜默着,同情而又期待地看着。
“我不交不清楚的錢。”石誠淡淡吐出一句話。
“好啊,不交是吧。”,小鬍子滿意地看着,“有點骨氣。”又轉眼命令,“六,上!”六迫不及待地衝上攤子,玉米一下跑過去,“我的花!”那一腳結結實實地踢在她屁股上。石誠氣急,一把揪住六的領子,“你幹啥,她只是個孩子!”
局面一下子亂起來。
“住手!都住手!”
“秦哥,秦哥來了!”小鬍子得意叫道,獻媚笑着,“秦哥,這等小事我們哥幾個還辦得到,怎麼能勞您大駕?”秦哥掃視一下,人羣立刻有條道讓出來。“是你在這鬧事?”他從下到上打量一遍石誠,最後盯住他的眼睛。石誠把眼錯開,放開手。秦哥心頭一凜,那一錯他很熟悉,當他送錢給鄉上的頭頭腦腦時,他也這麼錯開了眼。那不是害怕,是極力忍住的不屑。
“你爲什麼不交錢?”秦哥先發制人。
“我沒有不交錢,我只是不交不清楚的錢。”石誠不帶一絲慌亂。
“哦。”,秦哥轉向小鬍子,“鬍子,怎麼不說清楚啊?”
“大哥,您的話都得照辦,這還有啥不清楚的?”
“淨給我丟臉!一邊去!”,秦哥怒道,又蹲下看玉米,“孩子,疼不疼?”
玉米揉揉屁股,“還問那,你也讓人踢一下試試。”“玉米,”庭芳拉起她,“怎麼說話呢?”秦哥饒有興趣地看着她,“叫玉米啊,好名字。小姑娘說話挺厲害啊。”
“當然,”玉米揚頭,“我爸爸說有理的話就厲害。”“哦,”,秦哥笑問,“那玉米有啥理呢?”圍觀的人漸漸散去,套裝婦女裝作買菜,邊挑邊聽。
“你想啊,”玉米煞有介事,“作公務的要有牌牌的,沒有的話隨便來人就給錢,我也太好欺負了吧。”她見秦哥依然在聽,又說,“兩塊錢太多了,都不捨的給。能買很多茄子辣椒呢。”石誠看着玉米,這孩子。
“那你說要交多少錢啊?”秦哥挺像回事一樣請教。“我,我不知道,”,玉米不好意思撓撓頭,又欣喜道:“我爸知道。”秦哥站起來。與石誠四目相對,“不簡單啊!”“你也不簡單,”石誠回敬,“能跟一個孩子這樣。”話裡有了點敬重。
“你叫什麼?賣菜可惜了。”秦哥惋惜道。
石誠笑笑,“石誠。人各有志。”
“好,”秦哥爽朗一笑,“不過你這孩子說的在理,我回去想想。”
庭芳笑,“這樣賣菜的可有出頭之日了。”
秦哥用力看一下,又招呼玉米,“嗨,玉米再見。”
“秦哥再見。”玉米揮揮手。
小鬍子和六狼狽地跟在秦哥後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