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碰碰石誠,“還真有你的。哎,你怎麼不早來啊,早來或許我還可以省點錢。”石誠嘆,“還說不準呢。承包也不容易,可…算了,咱就別自不量力了,賣菜!”
套裝婦女想把菜放下,又覺難爲情,忽看到花,“賣不賣?”玉米興奮道:“看,有人要買花了!”套裝婦女忙問:“這叫什麼花啊?”玉米認真比劃着,“這叫滿庭芳。你看轉起來多好看啊。”套裝婦女笑,“多少錢?”玉米傻了眼,“我也不知道。”石誠笑,“還賣花呢,自己連價都不知道。”玉米小聲說:“就送你吧,反正我也沒費多大力。”套裝婦女最後還是拿着花走了,走出好遠,還朝玉米回頭笑。
“盧瑤姐,看什麼呢?”有人拍他肩膀。“呀,小欣啊,你嚇我一跳。”,盧瑤炫耀,“好看吧。看看,滿庭芳。”“有賣的?”“那呀,”盧瑤笑着搖搖頭,“本來是賣,可那小女孩不知道價,就送我了。”
“那 我也去瞧瞧。”小欣嗅着花,“哎盧瑤姐,聞聞,不覺得熟嗎?”盧瑤湊上去聞聞,一股幽香,若有若無。“跟你用的香水差不多吧,”,小欣狡黠一笑,“社裡最典雅的盧瑤也沾泥土氣息了!”“好了,那我們就去看看,”盧瑤拉着小欣,“我聽着跟集市承包有關,說不定會挖出條新聞呢。”她們說笑着返回去。
玉米還在擺弄她的話,邊弄邊嘟囔,“要是大豆小豆在就好了,大豆知道大人的事,他肯定能定出價來,小豆又那麼乖,那就沒人捨得跟他講價。…”石誠笑着聽她嘟囔,忙活着。
玉米不時東張西望,“這兩顆豆子,居然還沒寫完作業。我都教他們了,居然寫完業不來找我玩…”她還是左顧右盼,“咦,爸爸,快看,那個買我花的人又回來了。”庭芳逗她,“來給你送錢來了。”“小欣?”,石誠驚訝,好好的不去上班跑這來幹嗎?
石欣一眼看出是哥哥,跑上去,“哥,今天你咋來了,爸呢?”石誠問她,“你呢,你咋跑這來了?”盧瑤上前,“我們是出來找新聞呢。你是小欣的哥哥啊,我常聽她說起,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石誠笑一笑,“你就是小欣報社的大姐吧,她也常說你,說你眼光敏銳,很能幹,不同凡響。”
小欣打岔,“別說好話了。我來介紹,這是我哥,石誠,這是我們社的大姐,盧瑤。這是我哥的同學,也是我的好伴,袁庭芳。這個小不點就是我侄女,玉米!”她一口氣說完,“都認識了吧?”又蹲下來央求,“玉米,你給盧瑤姐滿庭芳,也給我弄個。”玉米眨眨眼,“你要是猜出誰起的名字,我就給你。”石欣笑笑,“這有何難!”她依次看看哥和庭芳,“庭芳姐——”玉米剛要叫出來,只聽她又說,“是不可能的。”“爲啥?庭芳姨的名字就是啊。”玉米滿以爲她會贏,懈氣地問。“庭芳纔不會隨便就起個名字呢,”小欣滿臉得意,“憑我對大哥的理解,他纔好賣弄自己胸中點墨呢,我還知道他別的很多不爲人知的事呢。”石誠笑笑,“我有啥見不得人的事?”“見不得人?小欣,你說啥啊?”盧瑤面色慌張。“大姐,我說我哥呢,莊稼客…”“小欣,別說了,”,石誠急忙打斷,“回去我再跟你說。”“大哥,真是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啥時候謙虛起來了,自己幹得好事都怕人知道?”小欣收住笑,“行,不說就不說,反正我知道。”“刮目,怎麼刮目啊,我只知道刮鼻子。”玉米插嘴。石欣笑,“問盧瑤阿姨,她知道。”她轉頭見盧瑤定住一般只是發呆,“哎,大姐,咋啦?”盧瑤啊一聲回過神,“沒啥。小欣,我先回了。頭有點疼。”她歉疚說着,匆匆招呼一下離開。
“哎。盧瑤姐,”小欣大喊,“替我請個假,我回家一趟!”
一口氣趕回宿舍,盧瑤一把關上門,怪不得看小欣的哥哥眼熟,石誠石誠,這名字太熟了。與它相關的是一塊傷疤,傷得很深表面卻了去痕跡的疤。這些年她一直努力工作,也算是爲了彌和這塊疤,可現在她知道,就算她把自己的傷治好了,對別人造成的傷害,卻永遠也彌補不了了。
爲什麼那人就恰恰是小欣的哥哥,爲什麼他會在賣菜?當年他學習那麼好,爲什麼不去復讀一年,再考大學?其實人家已經考上了,連志願都填好了,是法律,他要做一名律師,正義的法理之師。可是被我頂了。爲什麼當時我那麼自高自大自以爲是,我一心想當記者,我以爲憑 自己的能力絕對沒有問題,我以爲自己多才多藝,又能言善辯,而且別人常說我看問題一針見血,與衆不同,爲什麼非要過高考,考那麼多,而有的人只會讀死書,…憑媽媽的關係,很快就找到一個好學生,不,是我上大學的跳板。我還要把事情做的好一點,我要用錢說服他,…盧瑤怎麼也忘不了那一幕,我怎麼會那麼自私,趾高氣昂呢!那個瘦瘦高高看上去很和氣的男孩一言不發聽自己滔滔不絕,他一直靜靜的坐着,在我把錢放下的時候他看也沒看一眼。盧瑤清楚的記得他最後的話,“你知道你是在幹什麼嗎?你在搶劫,你就像魯迅筆下的那幫小窮奇,搶了人,還客氣禮貌的問別人喝不喝茶!”自己還說自己這樣作已經很好了,我還說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一樣可以頂你,而你,什麼都做不了。“那我要對你感恩戴德了,我謝你全家。我謝謝你,我謝謝你對我的同情憐憫,我謝謝你還肯施恩讓我明明白白的落榜。”他走出去,走到門口又折回來,鄙夷地拿起錢,我看到他臉上清清楚楚的憤怒,我閉上眼等他把錢甩過來,可是他沒有。他一定是費了很大力氣才止住的,他顫抖的又把錢放回桌上,“不是我,還會是別人吧?”他看看窗外,“外面天很好,樹也很好,我不會在這麼好的天氣裡做出讓自己也失望的事!”他走出去,說聲再見,輕輕的帶上門。
那天我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天是那麼大,朝哪看都是天,那麼藍,沒有一片雲彩,陽光很透明的撒下來,柳樹不時隨風輕擺。
盧瑤抹一把淚,可我還是去上了大學。她慢慢走到牀邊,和衣躺下,腦子裡呆呆的只有三個字,怎麼會,怎麼會…
散集了。石誠邊收拾着東西邊說,“今天見到你真高興,有空去我們家啊。哎,路上小心點。”庭芳笑,“才幾步路啊。”石誠挑挑眉毛,“忘了。”玉米跑過去,“庭芳姨,送你一朵花,”她從背後掏出來,“好不好看?”“什麼花啊,這麼香。”庭芳嗅着花。
“這是玫瑰花。我家種了兩棵呢,爸爸說,玫瑰花泡茶去火呢。要是把花瓣擱到茶葉裡,茶葉都香了呢。”庭芳猛然間紅了臉,玫瑰花,他偷眼看一下石誠。這是玉米自己揪的,忽然她心裡空落落的。“哎玉米,你又搞錯了,這種是月季,玫瑰哪會這個時候開呢。”,石誠慎怪着,又笑說,“那兩棵,一個是玫瑰,一個是月季。可千萬別泡茶,月季茶很難喝。”庭芳看着石誠的眼睛,不是很大,也不是很有神,可是…就如石青說得會說話,而且看上去很溫暖,就是溫暖。“咋拉,庭芳?哎,庭芳?”她一下子回過神,“沒。沒啥。”“這兩天天太熱,”石誠關切囑咐,“多喝點水,別中暑。下集我讓我爸給你捎點玫瑰花瓣來,今年才晾的。敗火呢。”庭芳努力笑笑,“好,那你走吧。”“好。玉米,上車!”
看着他們說笑着離去,庭芳愣了愣,也回去。
“回來了?”袁媽說着迎上去接過女兒的車,“今天不順啊,不高興?”
“媽,我有點頭疼,先睡一會。”庭芳庭芳無精打采走到後院她的房間,和衣躺下。她只覺全身每一個骨節都像散了架一樣,疲憊不堪——一種軟軟的孤獨將她擊倒。翻來覆去,很困,卻怎麼也睡不着。
“老頭子,你說庭芳今天這是咋拉?”袁媽擔心的問老伴,“你說句話啊。”
“說啥?”,袁老頭嚷道,“嫁出去,我就省心了,可…”庭濤氣惱道,“別說我二姐。現在二姐這樣的好姑娘可難找。就我二姐夫不長眼,跟我二姐離婚!”“可不能那麼說。”袁媽維護道,“還不是你二姐非要跟人家離。這孩子,心裡也老想着別人。…”“哎,也怪你二姐,一快去流產就她出了毛病,不能生孩子。也怪那年邪乎,咋的頭胎都不讓生了?你二姐夫又是獨子,不能斷了香火啊。”庭濤嘟囔,“老封建,他要是真的喜歡我二姐,沒有孩子也可以領養…”袁老頭瞪他一眼,“你敢!”庭濤剛要說,後院門開了,庭芳進來,“弟弟,你少說兩句吧。爸媽,別提了,行嗎?”屋裡一下子靜默起來。庭芳憋着不讓淚出來,平靜的說,“你們先去吃飯吧,我看會店,我不餓。”三人看看他臉色,才做賊一樣走出去。
庭芳趴在櫃檯上,任淚水無聲爬滿臉頰。誰都對得起我,爲什麼這淚還是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