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場意在攔截的惡戰猝然轉爲接應,不得不說是意料之外的好事。

常言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就不知道這件事是個開始,還是已經成爲了結果。

當我們心急火燎地抵達比武會場的時候,不出所料,那裡已陷爲了戰場。岑淳與洛昭帝,兩方兵力,總共大約有六七百人。

那些人都是穿的兵裝,我看不出來誰是敵誰是友。不過近衛軍他們可看得出來,立即加入了戰鬥援護自己人。

敵寡我衆,戰鬥到這一步,基本上沒有封天教的事了。願參戰就參戰,不願參戰的話,袖手旁觀也可以。我是這麼認爲。

至少我就沒心思再打下去,只急於在人羣中尋找皇甫令雪的身影。

其實特別好找。因爲那些在場下打鬥的人可以忽略不看,在比武擂臺上,只有五六副身影,突出得很。

其中一個就是皇甫令雪。

「皇甫……」我不假思索地喊出來,但旋即又強逼自己把聲音吞了回去。

我不能在這時候打攪他。我要他專心應戰,我等着他捧着勝果回來找我。

我直着腰桿坐在馬上,在戰場外圍靜靜觀戰。

我看到,皇甫令雪那身白衣上染了大片血紅,但我不認爲那是他本人的血。

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能這樣認爲,反正我就是堅信。

皇甫令雪正被另外幾人圍攻,應付起來依然遊刃有餘。

除了當中有一個持拿大戟的人,我感覺到皇甫令雪在與這個人交手的時候,比起與其它人交手時要略爲吃力一些。

我着重觀察了這個人。由於距離有些遠,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不過看那輪廓,身型,以及拳腳,這人年紀約莫有五十歲了,但仍舊行動靈活,頗有種老當益壯的風範。

風範?呵,真是擡舉了。

我敢肯定,這個持戟的人,除了岑淳不做第二人想。

像這種殺人無數的劊子手,隻手遮天陰險毒辣的佞臣,怎能配得上『風範』兩個字?

不多久,岑淳那幾個礙事的手下被皇甫令雪放倒。擂臺,這才真正回到了擂臺的樣子,只供兩人交鋒。

岑淳能作爲兩朝大將,縱橫沙場幾十年,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每一次大戟與長劍相互碰撞,就連置身事外的我都能隱約察覺到,蘊藏在那柄大戟中的剛硬力度與氣勢。

人不可貌相。

一個打鬥方式如此硬朗的人,誰能想象得出,他居然有那麼歹毒的心腸。

看着那兩人勢如水火的激烈交戰,我只想說,不管一個人曾經多麼兇悍多麼勇猛,但老了,就是老了。

如果再早個二十年,皇甫令雪要想對付岑淳,或許還會多費幾分力。

然而現在,我只看到了不過三十幾招,岑淳已經明顯地敗下陣來。皇甫令雪劍尖一挑,在岑淳胳膊上劃開一道血口,大戟隨之脫手落地。

下一招,長劍劃過岑淳的膝頭,他趔趄了幾下,竟然沒有當場跪下來。

這真是……叫我不知道該怎麼評價纔好。

惡人和惡人之間也有差別。像岑淳,就是個尤其強骨頭的惡人。

的確,他十惡不赦,死一千回也不足惜。但他有他作爲惡人的驕傲,寧可斷腕不可曲膝,我看得有些啼笑皆非。

不過,正因爲他這不服輸的要強性格,纔會做出今天這樣孤注一擲的賭博行徑,這就讓人可以理解了。

想來洛昭帝和皇甫令雪就是看準了這一點,纔會出此下策,把岑淳逼到這條路上來。

今天,岑淳是註定難逃一死了。

那些因爲他而含恨九泉的人們,也從此能夠安息了吧。

我冷眼瞥着利劍架上岑淳的脖頸,只要再一使力割過去,皇甫令雪背上的復仇包袱就能永遠地卸下了。

正等待着那個最後的瞬間到來,突然,幾個人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一躍到擂臺上。

其中有個身着淡青色袍子的男人,居然直奔過去,抓住了皇甫令雪握劍的手。

了結岑淳性命的那一劍,因此而沒能割下去。

我心裡一凜。難道又是岑淳的幫手?

該死,如果我現在趕過去,能不能來得及替皇甫令雪清除障礙?

我的雙拳越攥越緊,急欲揚鞭策馬,卻看見那個男人的嘴開開合合,在對皇甫令雪說着什麼。

皇甫令雪沒有回話,也沒有把對方推開,就這樣紋絲不動地立在原地,良久。

最後,皇甫令雪手一擡,竟然把劍收了回來。他的雙脣輕動幾下,約莫是回了句話,隨即轉身大步走開。

在路過一具屍體旁邊時,皇甫令雪割下了那個死人一束頭髮,揣進衣襟,然後縱身掠下擂臺。

這……是怎麼回事?

訝異之餘,我以雙手充當擴音器,大聲喊:「皇甫!皇甫令雪!」

皇甫令雪聽見了,側頭看到我,脣邊瞬即泛開笑意。

「到了多久?」轉眼間他已經來到我跟前,快如閃電。

「沒有很久。」我伸出手,「上馬。」

皇甫令雪接住我的手,一踩馬鐙跨上來,坐到我身後。

明明戰鬥尚未結束,皇甫令雪卻還抽空在我脖子上咬一口,才向底下的人喝道:「可以了。走!」

封天教的人收到命令,紛紛往教主這邊聚齊過來。

這樣就已經結束了嗎?我忍不住再次看向擂臺。

那個先前制止了皇甫令雪的男子,站在傷痕累累的岑淳面前。他在說話,我不知道他在對岑淳講什麼,又有什麼話可講。

不過我看他手裡提着一柄劍,看樣子不是在說什麼好話。

如果他是要殺岑淳,那爲什麼又不讓皇甫令雪動手?

我怎麼想怎麼覺得奇怪,這個人的目的到底何在,他究竟是誰……

在我東想西想的時候,皇甫令雪已經扭轉馬頭,率衆人離開。

途中經過一羣守在戰場最外圍的近衛軍,皇甫令雪俯下身,揪起其中一個人的衣領,說:「轉告你們的陛下,寧雪告辭了,自此封天教與朝廷再無任何瓜葛,萬勿追尋。」

說完就鬆開對方,大力揮下短鞭,駿馬長嘶一聲急馳起來。

我越來越想不通這裡面藏了什麼文章,想問皇甫令雪,又覺得現在不是時候,於是轉口問道:「現在是回錦繡苑嗎?」

「不回了。駕!」又是一鞭揮下去,才接着說,「顏豫會帶些人去接上雪吟,我們在塵陽城門碰頭,然後直接趕路回幻水山莊。」

我怔了怔:「怎麼這麼急?」

「怎能不急?」他笑,只是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扶在我腰上的那隻手不規矩起來,居然呈現出一路下滑的趨勢。

「這麼多天,每晚一盤香噴噴的糕點擺在我面前,偏偏我看得見卻吃不着。再不快些吃下去,哪怕我餓不死,只怕也要饞出病來。」說着說着,埋下頭在我頸間使勁一吮,然後嘖嘖嘴,好像在說,真香。

我真是服了這個人,直想丟給他幾記白眼,可臉卻不聽話地發燙了,「就算那樣,你也不必非要回到幻水山莊才……」

暴!我這是在叫他快快把我吃掉嗎?

噢,我到底在說些什麼?

皇甫令雪極不給面子地大笑起來,笑完之後,咬着我的耳朵說,「扈唯,你還是別引誘我爲好,——如果你不希望屆時船艙內發出什麼引起衆人側聽的聲音。」

我愣了足足三秒鐘。

「你這變態!我一巴掌拍死你啊!!!」

…………

天干霧燥,謹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