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魔界開

容成的聲音, 冰冷薄涼,又摻雜幾分頹廢的滄桑。柳疏離喉嚨一緊,擡頭間, 被容成隱忍悲痛的模樣重傷。她抿脣如刀削, 眼底是藏不住的憐惜。

劍如寒冰, 冷冽侵肌, 白笙不禁心中一顫。他緊蹙眉頭, 低聲長嘆,呼出方纔縈繞心頭的百感交集,方得片刻安寧。

“不是我。”白笙輕聲說出這三個字, 縱使所有的證據都將罪魁禍首的矛頭指向他,他還是執意站在自己的立場。

“已經到這一步了, 你還有什麼資格狡辯?”官悅衡望着容成, 不解道, “容成,就因爲顧及同門之情, 你姐的事就撂着不管了嗎?”

聽得多了,也就煩了。白笙舒展眉頭,竟一瞬間發覺脖子上的劍身在顫動。一向持劍神穩,除害果斷的容成,也會猶豫不決。

“容師兄。”白笙微挪身體, 朝着劍身方向慢慢轉過頭去, 脖子上劃出幾條長短不一的血色傷口, 不深, 但都在溢出絲絲血液。

他望着容成即將崩潰的冷靜, 啓脣三兩次,次次啞無言。他的臉上沒有掛上任何祈求相信的神情, 許久,終是淡然的開了口:

“當局者迷,旁觀者亦迷,是非無端起,清濁唯自知。”

“不好了,不好了!掌門出大事了!”

這時,南潯慌慌張張的從門外擠進來,竟發現眼前這一幕,整個人木訥了。

“白笙哥哥……”南潯滿臉疑惑,掃視周遭的慘狀,竟一時間慌了神,“容師兄,你這是做什麼?”

容成不語。白笙佯作無事,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南潯,何事如此慌張?”蕭掌門被這事煩的頭疼,正左右爲難,南潯的突然闖入,倒緩和了幾分煩躁的思緒。

南潯回過神,重新焦急的稟報方纔的急事:“不好了,是大事,事態緊急,方纔師尊通靈喚我,說是魔物從裡將魔界大門衝破。現在青峰嶺已經被無數魔物包圍……”

“什麼?”蕭掌門怔了一下,驚恐之色凝固臉上,“她爲何不直接知會我?”

“師尊說您所在地似乎有靈力屏蔽,聯繫不上你,所以她就聯繫了我。”南潯補充道,“而且,而且鳳凰神柱也倒塌損壞了……”

鳳凰神柱是什麼樣的存在,在站的各位歷經世事的人都知道。鳳凰神柱被毀,魔界之門就很難被重新封印。數百年的圈禁,魔物一朝而出,定是再次將天下陷入苦海之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衆人焦頭爛額的議論紛紛,手忙腳亂。

大事爲先,仙法大會,門派內部恩怨總敵不過整個修真界的安危。蕭掌門情急之下召集大家速速前往青峰嶺援助。

最初雖有疑慮,但此時只有齊心協力,纔能有挽回的機會。

“那白笙這事怎麼辦?”官悅衡急忙問。容閣主也附和:“他到時候跑了怎麼辦?誰負責?”

“我不知道你們發什麼了事,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此事暫緩。掌門求您解開白笙哥哥吧。”南潯推開容成的劍,央求着蕭掌門,

“他們以後要找白笙哥哥就來雲之巔找!但現在如果再不去幫忙,整個修真界都完了。”

蕭掌門側首,時間緊迫,不容他過多思考。他解開繩索,帶着大家一同火速趕往青峰嶺。

白笙跟上南潯,他還不敢相信事情突然變成這樣,悄聲問:“是真的嗎?”

“嗯,你師尊也在青峰嶺,很危險。”南潯點頭,愁眉苦臉,“白笙哥哥你是又闖什麼禍了嗎,他們怎麼這麼對你?”

“沒事,等這事解決再慢慢同你講。”白笙應。

大部分人火急火燎的散去,留下官悅衡和柳疏離留在原地。

門口,一個身姿挺拔,長相儒雅的男子走進來。他的樣貌和神態,給人一種與世無爭的安寧,彷彿這些事情,他都當做耳旁風一般。

“舅舅。”官悅衡擡起頭,生無可戀的望着眼前的青衣男子。

“悅衡啊,趕快找人安置好這一切。”杜恆走到他身邊,輕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雖然舅舅方纔沒有插足此事,但是舅舅看在眼裡,記在心上了。那個兇手,舅舅是不會放過他的,一定會讓他還江十里一個公道。”

官悅衡沉默了,頷首不語,心中五味雜陳。

“悅衡,你要保持鎮定,現在,江十里這個重擔需要你重新把他撐起來。”杜恆嘆惋,“需要什麼,舅舅一定幫你!”

“謝謝,舅舅。”官悅衡一直強忍着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終於裝不下了,低頭小聲哽咽。

杜恆嘆息:“你好好休整處理一下,舅舅先去青峰嶺幫忙。”

官悅衡點頭,用佈滿血絲的眼目送杜恆離開。杜恆從一轉身開始,就立馬收起憐憫的表情。他的嘴角輕輕扯起,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獰笑。

“師兄,你說的大男人不能哭啊。”柳疏離走過來,站在他旁邊,取出一塊絲帕遞給他,“喏,給你。”

“不要。”官悅衡推開她的手,紅腫的眼讓人心疼,明明眼泛漣漪,還強撐着維持高冷傲嬌的形象。

“好好好,你沒有。”柳疏離只能積極配合他的演出,避免他尷尬。誰知官悅衡竟一把拉過柳疏離,把她緊緊的摟在懷中不肯放開。

“你幹嘛?快放開我。”柳疏離愣住,下意識的抗拒官悅衡,想把他推開,可他力氣很大,怎麼也掙不脫。

“就一會兒……一小會兒。”官悅衡貼在她耳邊輕聲說,還帶着鼻音。

柳疏離驀地失了神,沒有再反抗。她感覺到官悅衡的微微顫抖,心生憐惜:“師兄你怎麼了?”

官悅衡把頭埋進她的頸窩,就如破碎的心靈找到了溫暖的歸宿,讓疲憊的身心得以慰藉。

官悅衡原本是個傲慢無禮的人,卻被歲月磨去棱角,變得溫馴堅毅。在他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對他嚴厲,他的師尊也對他嚴厲,都希望他能修的一身本領,能讓江十里輝煌下去。

他不知道他的娘長什麼樣,自他記事以來,他對他孃的印象就只有一塊寫着“吾妻杜若之位”的靈牌。靈牌沒有按嚴格的規則寫,顯得十分草率。

除了江十里的丫鬟,他很少接觸女子。自從他在雲之巔結識直率的蘭皋後,就對雲之巔的女子有不一樣的嚮往和傾心。

好幾次,官悅衡偷偷溜出江十里,在去雲之巔的路上都被自家人截了胡。得知他的目的不純澈,官慶明很生氣,把他禁錮在江十里,不讓他離開半步。

直至有日,官慶明竟鬼使神差般讓他去雲之巔挖牆腳,然後,他帶回了柳疏離。

兩人同在常竹手下修煉,也時常搭檔完成各種任務。常竹對待兩人的態度大相徑庭,卻又會關心柳疏離多一點。

相處甚久,官悅衡對她的好感也在潛移默化倍增。可是,他不敢說,他害怕官慶明一怒之下把他們倆分開。如此,他便再也見不到她了,所以,他真的很珍惜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而這婚約也來的突然,他早已麻木,欣然服從父親的命令,接受了一個從未謀面的未婚妻。

但是,容青死了,這一切似乎都是天意。官悅衡緊抱懷中人,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第一次不害怕被父親阻攔。因爲,官慶明死了,常竹也死了。

此刻,他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難過,只覺悲喜交加,以痛爲先吧。

幾個時辰過去了,數人還未趕到雲之巔,就看見熙熙攘攘的魔物在四處作亂。喬軒帶着絲華宮的弟子率先離開隊伍,前去除掉危害平民的魔物。

又飛行許久,遠處就是雲之巔,周圍明顯多了密密麻麻的魔物在肆虐,又有幾家門派自願前去除害。

近了,雲之巔的弟子在三長老的安排下,四散開來,對付周遭魔物,儘量減少魔物逃出,肆意危害平民。

青峰嶺。

巍峨的大殿早已殘破不堪,染成紅色,四處都是修士與魔物廝打的場面。漫天的魔物不斷從大殿的後方涌出。天空分明是湛藍的,如今卻是黑壓壓的一片,欲有壓倒峰嶺之勢。

前方一片猙獰的魔物攔住去路,他們被擁擠的魔物衝散。白笙擡頭張望時,總覺天旋地轉,很是心煩。

白笙召出長歌,騰空而起,運轉靈力:“雷電腥風。”瞬間,狂風席捲而來,衣袖翻飛,猩紅的電光炸開,撕碎數只猖獗的魔物。

魔界大門就在前方,白笙劈出一條血路,一邊除掉這些重見天日的猖狂魔物,一邊往前走。

他很着急。因爲他還沒有見到晚歌,還不知道晚歌現在有沒有受傷。

越是靠近魔界大門,越是寸步難行。白笙看不清魔界大門的全貌,只覺得現在的魔界大門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

但是,這個黑洞它不會吞噬物質,而是不斷的溢出黑氣,卷出黑風,逃出無數可奪人性命,殘害生靈的魔物。密集的黑色太壓抑,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師尊?你在哪裡?”白笙呼喊着,卻似乎被吹散在風裡。四溢的魔物總是發出怪異的聲音,像是在說話,又像是在吶喊,無一不在表達着自由的快樂。

白笙劈碎源源不斷涌上來的魔物,依舊難以前行。魔物傾巢而出,就如韭菜地,割了一茬兒又一茬兒。

良久,只見一道白光和紅光交相輝映,撕碎無數魔物,照亮半邊天。緊接着,前方的魔物慢慢在減少逃出。

看見這一幕,白笙就知道是誰和誰了。白笙在除掉還在周圍張牙舞爪的魔物時,遇上了同樣趕往魔界大門的南潯和容成。

三人合作,以最快的速度,最兇狠的術法,在幾番刀光劍影之下,將此地的魔物殺個精光。

沒有遮擋,魔界大門赫然出現眼前。它表面是一層若隱若現的封印,但大門並沒有合上。裡面的魔物還在發了瘋似得撞擊封印,這般看來,封印岌岌可危。

那根浮雕精緻,宛如鬼斧神工的粗大的鳳凰神柱已經倒塌在地,碎成大大小小的亂石,不及當初。

魔界大門之下,是晚歌和葉弦思正在注入靈力穩住封印。晚歌紅色如舊,而葉弦思的白衣卻多處被劃破,沾染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