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大門前。
“來了啊, ”蕭掌門苦惱着,見南潯和容成前來,趕緊交待好事宜, “有勞容閣主和杜城主留在此處幫忙, 我等前去雲之巔控制住深淵妖魔。”
杜恆和容閣主應下。蕭掌門看了下遠處依舊虛弱的葉弦思, 又對大長老叮囑道:“大長老, 你也留下, 我同二長老前去即可。”
大長老點頭。
蕭掌門和二長老已離開。容成作揖:“勞煩杜城主和大長老,還有爹,在前方儘量切斷魔物的去路, 以便我們施法。”
幾位前輩很配合的在他們前方牽制涌出的魔物,露出大門的全貌。
“我呢?”白笙問, “在旁邊爲你們護法?”
“對, 白笙哥哥就在兩側保護我們安全就好。”南潯和容成各自佔好一個陣眼, 準備隨時集體開啓陣法,結成更強大的封印。
“好勒, ”白笙持長歌往旁邊的空地空抽一記,血光四濺。他自信滿滿:“交給我就行。”
白笙還未回過神來,只見眼前一根碗口粗壯的纖長魔物氣勢洶洶,尾部如利刃出鞘,懸空停留在南潯的腦後不足一尺處。
彷彿空氣的僵持在這一瞬間, 白笙不禁提心屏氣, 替南潯捏了把汗。
是葉弦思赤手空拳的抓住了他, 險些讓魔物得逞。葉弦思把魔物拉開, 不屑的攥在手中, 佯怒道:“你們兩個現在翅膀硬了,都不等你們師尊了, 真是不……呃……”
葉弦思頓住,瞬間喑啞。南潯漫不經心的轉過身,本想回她的話,卻被突然濺了一身血。
南潯怔住。
是她手中的魔物趁其不備,利刃陡轉,從身後無情的刺穿她的胸腔。那刻,南潯還能看見近在咫尺的利尾,上面還沾滿了熱血,正一滴一滴的往下砸。
這一瞬間,葉弦思的臉上沒有痛苦,只有身處絕境時的迷惘。她張嘴欲言,卻沒有聲音。下一秒,她無力的鬆開手中的魔物,魔物趁機逃走,而她再次受創癱倒在地,血流不止。
“師尊!”南潯驀地失了神,趕緊攙住葉弦思。
容成相繼俯下身,焦灼卻無言。隨後,他毅然決然的前去頂下大長老的位置,讓他幫忙來看看葉弦思。
魔物還沒有逃遠,白笙揮出長歌,猛地一收,將那隻沾滿血跡的魔物活捉了回來。
就在南潯眼前,那隻被長歌五花大綁的魔物,還在地上做無謂的掙扎。
那條血紅尾巴,很刺眼。
南潯怒氣衝衝的伸出手,將它捏個粉碎,似乎這般也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眼前的葉弦思臉色慘白,輕喘着粗氣,胸膛無規律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那傷口都會大量溢出鮮血。一貫白衣飄飄如謫仙的葉弦思,今日也幾乎全被染成紅色。
南潯無措的幫她捂住胸前的傷口,但血還是止不住的流出。他眼泛漣漪,紅了眼眶,連手都在顫抖。
“你佔我便宜,我都沒哭,你就哭了……”葉弦思還沒有說完,大長老就匆忙走過來:“看看你,關鍵時刻又受傷,你剛剛不是很厲害嗎?怎麼現在又成這樣了……”
大長老一路罵罵咧咧的把葉弦思抱起,送到較遠,較爲安全的地方放下。
白笙未做逗留,前去幫容成的忙。
“大長老,快看看師尊,她怎麼樣了……”南潯焦急不安,眼眶裡的眼淚差點就掉了下來。
“半死不活。”大長老很直率,忙着處理傷口,忙着渡靈力,沒功夫搭理他。
“你別這樣,會嚇着小南潯的。”葉弦思的眼快要閉上了,渾身無力。
南潯一咬牙,憋會眼裡打轉的淚。有大長老在,葉弦思不會有大礙,但她一時半會也好不了,現在只有自己和容成兩人才能重新嘗試封印。
在幾人合力幫助下,門前魔物散開。容成和南潯再次展開陣法,熟練的操作每一步,就像曾經葉弦思在一旁指導一樣。
以前他們會出錯,但這次,他們沒有,每一步都很規範。因爲,重擔落在他們肩上,他們必須撐起來。
“陣開,結印!”容成和南潯結陣完成,兩道耀眼的紅光交相升起,在短時間內畫成複雜的封印符文,緊接着牢牢鎖住魔界大門。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不拖沓。
兩次被困,魔界大門裡面的魔物都沒有絲毫退卻之意,反而愈演愈烈,攻勢猛烈。
封印完成,剩下的就是死死守住封印。
其他人把這附近的魔物大體清理掉,避免疏忽時不必要傷害。
以爲暫得片刻安穩,不料維持封印的靈力輸入不濟。僅在剎那間,封印不但被破,還連帶着魔物攻破封印時的餘波震開數十米,衆人倒地不起。
不只是白笙他們,還有葉弦思。本就重傷危在旦夕,現在又被靈波重創,幾乎要了她的命。
“師尊……”南潯連滾帶爬的靠近葉弦思,溫柔的把她扶起,靠在身前,“你怎麼樣了……”
葉弦思只覺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東西,喉嚨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也說不出話。只是不停的有血液從嘴裡冒出,她無法控制。
許久,她憂心忡忡,慢慢擡起手,想要觸及什麼東西。忽然,她臉色突變,努力的想要發出聲音,想告訴他什麼。
南潯還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只聽見身後一聲血肉撕裂的聲音無比刺耳。
南潯畏而不懼的轉過身去,忽然,白笙跪倒在他面前,左臂血肉模糊,鮮血不斷的滴在地上那隻肢體殘破的魔物身上。
“南潯,這麼危險,怎麼可以分心。”說完,白笙虛弱的靠在樹旁。他慶幸,慶幸剛好趕在魔物之前,沒讓南潯出什麼意外。
南潯愕然,所有堅強被瞬間擊垮。
杜恆和大長老都倒下了,容成還在容閣主身邊。葉弦思在南潯懷中,白笙在南潯身側。在場無人還有餘力起身,皆傷痕累累。
豈止是此處,其他人也因敵不過人多勢衆的魔物,體力不支,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英明一世,躲過栽贓,逃過陷害,僥倖活於危難中。”白笙故作瀟灑的對南潯說着遺言,
“沒想到在這裡翻車了,還是和南潯你一起。要不,我們約在地獄見面,一起投胎如何?說不定來世還能做兄弟。”
南潯不語,眼角泛紅,恍若失神。他眨了眨眼,擠出笑容,讓眼淚掉下來。
葉弦思眼底全是心疼,她擡起手,想要替他擦掉。南潯倏爾握住她的手,思緒萬千。
“給你這個擦。”白笙取出那塊手帕,鮮紅的緋華格外引人注意,“死也要笑着死吧,哭什麼哭。”
南潯把手帕推回去,低頭沉默着。
“你怎麼了?”白笙納悶。
南潯搖搖頭,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不管他們有沒有聽到,他毅然艱難的起身。
白笙愣了一下,沒有看懂南潯的意圖。只見南潯站起來,趔趄的向前走了幾步,擡頭望着漫天的魔物發呆很久。
須臾,南潯擡起手,一旁躲藏許久的百靈鳥飛了過來,停在他的手腕上。他用指尖揉搓百靈鳥右腿上的銀環,倏爾銀環化作齏粉散落。
銀環禁錮消失,鳳凰精魂如釋重負,展翅破體而出,金黃色的身軀,翎毛豐滿纖長。
“你要做什麼?”白笙疑惑道。
“這只是一縷……鳳凰精魂,沒用的。”葉弦思艱難的解釋道,“回來,不要冒險……”
南潯默然,雙手平放重合,心中默唸法咒,兩手漸漸分開。他身旁的鳳凰精魂立刻曲化成一縷縷金黃色的煙,順勢聚集朝向兩掌之間,凝成一粒金色亮珠。
手掌託着懸空的金珠,他仔細看了看,欣然的將其融入自己的胸腔。
隨着金色微光流竄全身,身體一陣顫動,南潯感覺全身就如脫胎換骨般舒適輕鬆。
“南潯……”白笙總覺得自己可能花了眼,對他的做法也是一頭霧水。直到南潯周圍又出現許多含有敵意的魔物時,南潯的做法更讓他摸不着頭腦。
“區域靜止。”南潯施術交替回推雙手間,無形的劃定一個範圍。頃刻間,法術生效,靈流如水上波紋,以南潯爲中心散開,在場除了他們幾人外,萬事萬物皆被靜止。
白笙驚歎,如看到稀奇古怪的物件一般好奇的掃視四周,不禁讚歎:“南潯,你這麼厲害。”
“鳳凰一族的燃命之術……”葉弦思若有所思的嘟囔着。
聽葉弦思一說,白笙更聽不懂了,莫非她的意思是南潯是……
“對不起,我不該隱瞞。”南潯走近,跪在葉弦思身前,“對不起師尊,百年前,我娘在祭魂魔界大門前,故意抽離了我的一縷精魂,她希望我不再赴她的後塵。”
葉弦思明亮的眸子裡閃爍着淚光,她前傾身子,顫顫巍巍的手,落在他的面龐。
“我不想讓你,讓你們再受傷了。”南潯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又輕輕握在手中,如獲至寶。片刻,南潯戀戀不捨的鬆開她的手,凝望她的眸子:“師尊,讓徒兒最後在拜你一次。”
他磕了三個頭,如當初拜師一般,一模一樣的三個頭。
葉弦思把頭低下,心如亂麻,全表現在臉上。她不敢相信,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的徒兒會是這樣的身份……
“白笙哥哥,鳳凰的唾液媲美瓊漿玉露,會延年益壽的。”南潯笑着,笑如初見,“白笙哥哥你不會死的。”
“南潯你在胡說什麼?”白笙望着眼前這個人,當初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受盡欺負,連一個白麪饅頭都能啃的很香。如今也長這麼大了,好不容易長大了,卻又說着他聽不懂的胡話。
南潯起身,後退幾步:“容師兄,請你相信白笙哥哥,他不是那樣的人。”
容成側首沉思,不知如何迴應。
白笙望向容成,又將目光移向南潯。
“謝謝你們。”南潯含着淚,轉身時靜止法術失效。他恢復真身,烈焰燃盡寸寸肌膚,寬大的翅翼展開,尾翎纖長飄逸,金色鳳凰始態初現。
“小南潯……”葉弦思像是後知後覺,她慌了神,眼底的淚在藏不住,“我不要你去,你回來好不好……”
南潯側首凝望,終是將淚蒸發在熊熊烈焰中:“後會無期。”
“南潯!不要啊。”葉弦思嘶喊着,“你回來……”
一聲哀啼響徹雲霄,鳳凰展翅高飛,一陣陣熱浪撲面而來,周遭魔物皆由此變成灰燼。
他朝向魔界大門直撲而去,燃盡全身靈力,包括身軀。祭以精魂,封印大門的同時,強悍的力量炸開山頭,山石滾落,灰塵漫天,靈力波動擴散至方圓數十里,魔物皆被其粉身碎骨,化成灰燼。
在場之人皆被靈流震開,又添新傷。
“南潯,南潯!你回來啊!”葉弦思不顧身體傷痛,費力的爬向山石埋沒的魔界大門。
彷彿,方纔都不知道發了什麼,忽然間,就變成了這樣。他們眼睜睜的看着,看着南潯就這麼……沒了。
白笙還木訥的坐在原地,他還在琢磨方纔的對話,還在回憶南潯化身鳳凰的瞬間,還在想,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爲什麼不去阻止他……
這些全部充斥滿白笙的大腦,佔據他的思緒,壓的他難受。他快要窒息了,他的南潯不在了。
一切都晚了,都晚了。
南潯殞沒了。
葉弦思跪在山石前,把一塊一塊的大石頭搬開,移開。她淚如雨下,嘴裡一直念着南潯的名字。
石頭有棱角,很鋒利,她的手上沾滿了泥和血,又印在那些搬過的石頭上。
慢慢的,別處的人都圍了過來。
大部分人都負傷嚴重,看了一眼後,還是回到各自的宗門修養。
人羣又慢慢散去,只留下了幾個人。
蕭掌門回去做最後地清理,也離開了。
山石前,只有葉弦思一個孤零零的背影。
白笙走了過去,容成也跟了上來,幫着她挖。
葉弦思眼睛紅腫,她看了眼容成,又瞥見白笙血淋淋的左手,關切的問:“你可以嗎?”
“可以。”白笙沉着臉,單手搬移着石塊。
葉弦思點頭,笑着擦了擦眼淚,但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皺着眉,加快了速度,苦笑着:
“南潯在石頭下面很難受的,我們要快點把他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