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烏魯格別克天文表、六分儀

也先沒有騙人,他就只是想當可汗,已經想了三代人了。

就想實現這個願望。

王復讓他看到了當可汗的可能,至於最後鬧到什麼地步,那也是當上可汗之後的事兒了。

“你知道晉元帝什麼下場嗎?”王復十分直接了當的說道。

王與馬共天下。

司馬氏衣冠南渡之後,什麼都沒有,琅琊王氏幫着司馬家建立起了東晉。

琅琊王氏王敦,最後反了晉元帝,把晉元帝囚禁起來,晉元帝鬱鬱而終。

伯顏帖木兒點頭說道:“知道,我們的母親,敏答夫人是一個知書達理的人,她教我們讀書識字,跟我們講過這段歷史。”

“晉元帝最後被奪了權柄。”

王復十分鄭重的說道:“你知道,權力,是比福祿三寶還要可怕的東西,它會讓人父子相殘,讓兄弟鬩牆。”

“帖木兒王國,剛剛經過了父子兵戎相向,子殺父,兄殺弟,弟殺兄,才讓烏茲別克人有了可乘之機,城頭王旗四變。”

“即便是大明朝,爲了這權力二字,也有靖難之役,漢王府全家族誅,稽戾王被斬太廟之中。”

“如果你們放任我,我們最後必然兵戎相向。”

伯顏帖木兒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我的好兄弟,很感謝你的坦誠,這些後果,也先大石也都考慮過。”

“但是你也知道,也先大石也只是大石,他想要做可汗。”

“我們不能去預計十年後,甚至二十年後發生的事兒,甚至五年後的事兒,我們都無法預料不是嗎?”

“五年前,我們剛戰勝了不可戰勝的大明京營,五年後的今天,我們已經在撒馬爾罕了。”

伯顏帖木兒很務實,他當然知道日後有一天,必然會有衝突,而且王復還是他們不斷放縱喂大的。

王復點頭說道:“那倒也是。”

“那麼王資政,既然我們說清楚了,那就做吧。”伯顏帖木兒站起來說道:“我就不打擾王資政做事了。”

王復看着伯顏帖木兒離開,目光閃爍。

王悅景泰二年進士及第,請旨前往河套,隨後棄筆從文當了夜不收,到了和林,又隨着王復遠征到了撒馬爾罕。

王悅滿是古怪的說道:“你們倒是坦誠,這樣的話,都是明說的嗎?不都應該笑裡藏刀,綿裡帶針,然後心懷鬼胎,暗中積蓄實力嗎?”

王復一愣,隨即說道:“那說明白了好做事啊,陛下不就是這樣,大家都說開了,省的猜來猜去的。”

王悅點了點頭,總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兒,但是又很對勁兒。

景泰朝爲官,多少都沾了點光明磊落。

“王悅。”王復忽然開口說道:“那個兀魯伯建的天文臺有一張九百九十二個星星的星表,你送走了嗎?”

王悅正在梳理撒馬爾罕、白帳汗國的衆多事物,還要參詳大明律去制定新的憲章,還要給帖木兒王國寫國書,他事兒多着呢。

他點頭說道:“送走了。”

“六分儀呢?”王復繼續追問道。

王悅點頭說道:“兀魯伯天文臺能搬的都搬走了,不能搬走的,都畫了圖給陛下參詳。”

王復這才點了點頭,那些寶石牲畜的資財,的確是收穫,但是那座天文臺,同樣也是巨大的收穫。

尤其是那架十丈大小的六分儀。

兀魯伯的六分儀很大,是六分之一圓的一個弧,刻在巨大的大理石板上。

每一度間隔兩尺,曲率極爲精準,這一巨大的六分儀,安裝在離地面三丈深、六尺寬的斜坑道里,部分伸出地面。

這個六分儀被命名爲法克里,他將歲差確定爲每七十七年差一度。

王悅一直在測算這個數字,最終確信了兀魯伯,帖木兒這個孫子,的確是個天文博士和算學博士。

兀魯伯是個好人,是個好的天文博士,是好的算學博士,但是不是一個好的國王。

兀魯伯的父親沙哈魯死後,帖木兒帝國陷入了長期的同室操戈的地步。

王復繼續開口說道:“三角學、球面幾何學、幾何學圖表都送回大明瞭嗎?”

王悅繼續說道:“送走了。”

兀魯伯是個很強的學者,他的幾何學圖表中,將正弦和切線的數值,精確到小數點後第八位。

兀魯伯在天文和算學上傾注了極大的熱情,他既不情願理政,也拙於理政。

在教派中,兀魯伯也是個異端,兀魯伯當了國王之後,他的兒子開始煽動保守派,反對兀魯伯的統治。

最終兀魯伯的兒子和他兵戎相見,兀魯伯被他寄予厚望的兒子殺死在了無名河畔。

“你說咱們腳下真的是個球嗎?”王復面色古怪的說道。

王悅停筆,想了許久說道:“應當是吧,兀魯伯計算了地軸傾角是六十六度。”

“這聽起來很複雜,兀魯伯說歲差的根由就是因爲地軸的進動,進動是兀魯伯的說法,在我們大明叫做交點退行。”

“所以我們腳下的大地,不僅僅是個球,還是個傾斜的球。”

大明的兩個進士艱難的交流着他們不太擅長的知識。

王悅拿出一個陀螺來,擰動了陀螺讓它旋轉了起來笑着說道:“這是兀魯伯的陀螺,垂直於地面叫做旋轉軸。”

“如果我這樣按一下,他的旋轉軸便不再垂直於地面了,旋轉軸在空中,畫出一個圓錐面,這就是兀魯伯所言的地軸進動。”

王悅手中的陀螺開始搖晃,似乎是有一根旋轉軸掃過了空中,掃出了一個圓錐面。

王悅收起了陀螺說道:“一年之中有兩天的時間,白天和夜外的時間完全相同,我們叫那一天爲春分和秋分,在黃道上,有春分點和秋分點。”

太陽一年走過天的路線,叫做黃道,當春分和秋分的時候,日夜等長,觀星者在黃道上標註了春分點和秋分點。

王悅繼續說道:“如果真的是個球的話,地軸不變,那麼二分點不變,但其實在西漢的時候劉歆就發現了二分點,在由西向東緩慢漂移。”

“這就是劉歆所說的交點退行。”

“所以,假定是個球的話,那必然存在地軸傾斜,才導致了歲差。”

“而且兀魯伯算出了傾斜的角度是六十六度,歲差是每七十七年一度。”

王復對這些東西不是很理解,就像是聽天書一樣。

不過這還像真的是天書。

王復笑着說道:“這些都送到大明,讓陛下去發愁吧。”

王悅頗爲遺憾的說道:“兀魯伯在筆記的最後,他很興奮的寫到:他有一種猜測,正在驗證。”

“但是很可惜,他被他的兒子殺死了。他甚至連那個猜測,都沒有寫下來。”

王復聽聞也是搖頭,算準了曆法,就可以安排農時,但很可惜兀魯伯算準了歲差,他有個猜測,卻再也無法去驗證了。

王復贊同的說道:“那真的是太遺憾了。”

整個高高石拱下的大殿之內,一片沙沙的聲音,王覆沒有完全聽懂王悅表達的含義,但是他知道那些東西,對大統歷的編纂,有很大的幫助。

王復忽然停筆,十分平靜的說道:“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大明,你要第一時間殺死我。”

王悅也放下了筆,揉着手腕,搖頭說道:“你會嗎?這點西域的權力,難道還有去京師當師爺的權力大?”

王復一愣,隨即笑了出來,的確如此,在西域翻了天,也不過是個汗國的國王罷了,到了京師當師爺,纔是權力制高點。

“有理。”王復點頭。

王悅手中抽出了一份文稿說道:“我寫好了給帖木兒國王卜撒因的國書,你看下。”

王復跟也先說和帖木爾王國交好的意圖是很明顯的,瓦剌現在立足不穩。

“你不打算翻譯一下嗎?就直接用漢文寫嗎?要不找人用蒙文寫一遍送過去?我們是瓦剌啊,不是大明…”王復看着漢文的國書,格式很正確,行文很規範,但是異味太重了。

卜撒因知道是瓦剌,不知道還以爲是大明寫的國書呢。

王悅兩手一攤說道:“這個瓦剌人用的是回鶻體蒙文,脫脫不花很擅長那種文書,大概咱們也先大石自己也看不明白回鶻體蒙文,也先平日都用漢字。”

“反正帖木兒王國要給咱們大明朝貢,他們那邊有人看得懂漢文,就用漢文吧,省的翻譯來,翻譯去,搞混淆了。”

這就是爲什麼也先連成吉思汗法典都不知道,因爲也先看不懂。

成吉思汗法典是用回鶻式拼音寫的,後來忽必烈又推行了蒙古新字,折騰了半天,退回草原之後,又開始用回鶻式蒙字,但是和當初已經完全不同,變來變去,也先能看懂纔怪呢。

尤其是回鶻體是拼音文字,每個拼音都沒有含義只有發音,你讓也先怎麼看?

伯顏帖木兒爲什麼說現在的瓦剌比當初衣冠南渡還要慘?

他們連文字都沒有定式,豈止是慘?

“怯薛護衛,你拿這封國書給大石。”王復最終決定還是問問也先怎麼辦,他叮囑了衛兵一番,讓衛兵去了。

沒過多久,衛兵跑回來說道:“大石說,王資政看着辦吧,要是打起來,大石說他去揍卜撒因就是。”

對於也先而言,他早就習慣了用漢文,你讓他寫一封歪歪斜斜的回鶻式蒙文,他也寫不出來,那不是爲難他也先嗎?

既然大家都用漢文,帖木兒王國那邊也對大明朝貢,有人懂漢文,就用漢文寫就是了。

王復拿着那封國書,看了許久,看着那個印璽,又看着王悅說道:“這算怎麼一回事?!”

這封國書本身就是用漢文寫的,本身就很有異味兒了,結果也先下了印,不過下的印是【敬順王印】。

這四個字是漢字,是當初也先去京師朝貢的時候,稽戾王賜給瓦剌人的王爵。

王悅一臉嫌棄的說道:“他知道單說瓦剌,帖木兒王國不怕,但是拿出這敬順王印下印,卜撒因會不會以爲大明在西征?”

“大明強啊,等到帖木兒王國搞清楚咋回事的時候,咱們也在撒馬爾罕站穩腳跟了。”

“這是在狐假虎威啊!”

“這老頭,精得很。”

王復將那封國書放好,非常氣憤的說道:“哼,陛下果然說得對,都是一羣喂不熟的白眼狼!”

“用到的時候,當大明是宗主,唯唯諾諾,用不到的時候,就是毫無恭順之心。”

王悅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的說道:“我這裡有本好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王復看王悅說的神秘,好奇的說道:“什麼?”

王悅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本書,塞給了王復,十分確定的說道:“看看,保你滿意。”

王復打開一看,是邸報,他頗爲驚喜的說道:“哪來的?”

“賽因不花送來的。”王悅說道:“賽因不花也是從河套搞到的,就這一本啊,你看完了,我還看呢。”

“知道,知道,我謄抄一本,把原本還給你。”王複目不轉睛的說道。

人在異地他鄉,才知道王化的好處來,這一本邸報頗有點家書的味道了。

“咱們給陛下的奏疏送去了嗎?”王復的手有些顫抖的摩挲着書的封皮,想到了重要的事兒。

王復他們送往京師的密報,是用牛奶寫的,只要用火烤纔會顯出文字來。

這是個精細活,而且寫的是陰書,還要翻譯成陽書,保密是絕對可以保密的,不怕截獲,就怕送不到。

畢竟撒馬爾罕太遠了。

但是這份邸報能夠送到撒馬爾罕,至少說明奏疏能送到大明的概率很大。

王悅不厭其煩的說道:“送走了。”

機事不密禍先行,王復之所以一直嘮叨,不是王復不信任王悅,而是必須詢問。

王悅等人的奏疏,從撒馬爾罕至碎葉城,延着天山古道行至嘉峪關,隨後至河套官道驛路,送去了宣府,最後送進了大明的京師。

他的奏疏和朱瞻墡博頭版頭條的奏疏,幾乎是前後腳入的京師。

朱祁鈺先看的是王復的奏疏,這可是數萬裡送來的奏疏。

“偷,就硬偷!都是賊啊!”朱祁鈺先看完了行制疏,一種熟悉的既視感回來了。

又一個賊,緊盯着大明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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