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垂釣

近來宰相府太平,喬城原本在府裡的屋檐上含着一根太陽花靜酣,浮生若夢蝶戀花,這冷酷的職業刺客已經哀莫大於心死。

季北淮好操心不操心,竟然擔憂起他的婚事來了,最後還亂點鴛鴦譜,想把公主府的書兒許配給他。

只是爲了季北淮的私心。

喬城已經想好大婚當天該如何逃,往哪逃,要帶足多少銀兩。

他這段時間時常自我安慰道:“主人不能怪臣不忠誠於你,實在是你發了瘋攔不住,臣也無力自保。”

季北淮曾經在射日之徵時意外發現了他,又問他有沒有父母,家在何處,喬城也只是搖搖頭。

直到多年以後,他跟隨在季北淮身邊,與他一同領略江山的安定與動盪時,才知道,自己曾經是被逃難的家人拋棄在了深山老林。

季北淮有很多次機會告訴他這個事實,可這個年輕的宰相卻從不對他言之於口。

那時喬城還很疑惑,爲何宰相就是不告訴他當年之事呢?這會讓他更冷血,豈不是更好的鍛鍊他這個殺手的無情之道嗎?

多年以後,季北淮才解開喬城的心結。

“我要培養的,並不是一個徹徹底底冷血無情的殺手,我希望你是有人性和溫度的。”

但是以往的眷戀卻讓這個殺手不得不扼殺,他的瘋主人要給他指婚啊,喬城內心簡直是有千萬個救命一閃而過。

喬城還在太陽的照拂下睡得很舒服,誰知下一秒就聽見季北淮呼喚自己的聲音,他立刻覺醒,雙足點地,落地利落,早已一手覆胸,自然而然的恭敬。

喬城擡頭。

季北淮難得一見的喜上眉梢,以往這位年輕的宰相大人可是萬年的冰封臉。

喬城卻傷悲春秋起來:“主人,婚事談得如何。”

季北淮雀躍道:“妥了。”

聽到結果後,喬城內心毫無波瀾,他一看自家主人那副開心的模樣就知道最後的結果。

“可是主人,我真的與書兒姑娘毫無淵源,我們甚至連面也不多曾見過,我們彼此的心意毫不相通,再說,我要保護大人,我又該如何分心照顧書兒姑娘,我——”

這個殺手第一次飽含情緒的說了一長串話,可是季北淮卻毫不留情的打斷了他。

“喬城,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了,我當然明白你是怎麼想的。”

“那主人爲何還要執意爲臣指婚呢,你喜歡公主我可以爲你把她綁過來,用一切方法,爲何要拿臣做擋箭牌呢?”

季北淮的脣角微微上揚,他拉起恭敬如斯的喬城,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我就是要拿你做擋箭牌,不過別怕,你也只是擋箭牌。”

喬城冰封的臉難得眉頭一簇,表示疑惑。

外邊雪大,二人進了府,隨之傳來一陣炭火的溫暖。

季北淮繼續說道:“爲了不驚動宮中與朝廷,我選擇獨自一人去了公主府,與舟兒私自交代了提親之事,你猜怎麼着?”

喬城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姿勢仍是端正又恭敬。

季北淮低頭笑了笑,滿臉溢出了幸福的味道,他微微開口:“我雖與舟兒提親,卻未指明結這番姻緣的對象是誰。傻舟兒卻也真的乖乖上了我的鉤子,以爲這場提親的主角是我與她二人。”

喬城這下終於明白,爲何說他是擋箭牌了。

公主未上鉤,則提親之主就是他和無辜的書兒,公主像如今這般上了季北淮的鉤子,那麼結爲姻緣的就是他與公主了。

季北淮心情愉悅的補充道:“你知不知道,後面不知是誰稟告了太后此事,如今這姻緣算是結定了。”

公主府有一位老嬤嬤以前是太后府的人,對太后也算忠誠,把這消息告訴給太后以後,太后直接去公主府當證婚人了,也算是正合心意,夠老太后歡喜好久了。

季北淮與喬城交代事情的原委後,喬城正欲告退,季北淮突然叫住了他:

“喬城,我一直都懂你,如果舟兒未上鉤,我又怎會強迫你取書兒呢?你的易容術不是白練的,懂嗎?”

喬城先是愣了愣,而後點了點頭,他面上雖是波瀾不驚,內心卻對他的大人百感交集,感動的成分佔了最多,而且,他還悟出了自家主人渣且深情的意味。

現在一切都看似順風順水,每個參與到季北淮下鉤子的人都對這場婚事甚是滿意。

除了沈棲舟本人以外。

此時公主府並不太平。

沈棲舟不知從哪裡尋出了好幾個大箱子,然後瘋狂的往裡面打包衣裳和銀錢,那陣勢,都還以爲是公主府即將就要搬遷了呢。

書兒把沈棲舟往箱子裡塞的衣服又抱了出來,放回原來的地方,沈棲舟頭皮發麻的怒聲道:“書兒你幹什麼!快給我把東西拿過來!”

“公主……”

書兒從來沒見過沈棲舟發這麼大的脾氣,被她這麼一吼,已是嚇破了膽。就算是以往季北淮惹她不高興了,她獨自一個人撒野一番就能排解,可眼下沈棲舟就像發了瘋似的,不斷往箱子裡塞東西,怎麼攔也攔不住。

沈棲舟喘着粗氣,皺着細眉,正蹲在地上,面對一箱衣服嘟嘴鬧脾氣。

許久後,她像是撒氣撒完了似的,緩緩開口:“書兒,我以後就要沒有自由了,你明白嗎?”

書兒納悶:“沒有自由?爲何這麼說呢?公主日後嫁給了季大人,那生活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沈棲舟的嗓子已經沙啞:“可我不想嫁給他。”沒有人問過她的心意,沒有人知道她前世身死前遭受了什麼痛苦。

她親眼看見自己深深喜愛了那麼多年的季北淮親吻別的女人,前世耳邊傳來的豔曲到現在還是她的噩夢,那個她喜歡了好多年的人無不惡毒的對她說:

“你真髒。”

冰冷刺骨的回憶侵蝕了沈棲舟的全身,沒有人知道她現在在害怕什麼,又有怎樣的痛苦。

“書兒,我們一起跑,別幫倒忙了,快。”

書兒訕訕的指了指窗外:“公主,太后和宰相就是怕你會跑,一怒之下做出什麼衝動的舉動,所以……”

沈棲舟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立刻扶着箱子站起來,從窗沿看向門外。

有兩條整整齊齊,身配長刀的侍衛。

沈棲舟瞬間火冒三丈,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下一刻,沈棲舟收回期期艾艾的嘴臉,吐出一句讓人心驚膽戰的話:“是你們逼我的,那我便只好逃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