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幾年一直在想,後幾年一直在找,答案我應該知道,他若沒死,怕也是.....”娘在抹着淚,我心像是吊着塊大石頭一樣,沉重不堪。
“他不願我看到,就如一開始他將對我的感情埋起,我又不傻,怎能不知,我就一點點將它掘起,又一點點將它掩埋。”
“他希望我快樂,我便將他埋在心底,如同從未有過,我和你爹遊山歷水,你爹一點時間都不給我想他,慢慢,我好像真的放下,直到有你的那天,我才知道自己不能,我會坦坦蕩蕩的想,你爹也和我一起,沒有他,我不知道能不能撐住。”
“小珏是九爺的義子,和九爺很像呢,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曾經的九爺,他給我和你爹說了很多個九爺可能在的地方,一個比一個遠,我和你爹都知道九爺可能已經不在了,但還是努力去找,哪怕見到最後一面都行。”
“他們經歷了太多,都有一種同樣的眼神,就是悲憫,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我相信他對你的愛是真的。”
“娘,他就是一個精明的商人,我只是他的一顆棋子罷了。”我暗自嘀咕。
“雲歌兒,你見過哪個精明的商人會在有戰爭的地方開遍醫館糧莊,不顧萬難救濟百姓於水火之中嗎,這些全是虧本的大生意,但比起以前,他主管的隴西商會做的真的太多了,只要有戰亂,有流民,就總能看到他們懸壺濟世,你以爲除了他誰還有能力做這些?也許小珏做法是激進一點,但當今皇室衰微,國庫積弱只靠隴西商會的力量遠遠不夠,他希望通過入仕改變國家現狀並沒有錯,沒有小珏制衡霍光,沒有小珏照顧流民,你以爲陵哥哥真能安穩地當皇帝嗎?朝黨爭鬥,誰會在乎百姓呢,你又見過哪個商人會對一顆棋子那麼上心呢?他只是太在乎你了,你也是,還是這麼後知後覺。”
爲什麼所有人都喜歡稱漢朝爲大漢,不是因爲它地域廣闊,而是因爲它兼容幷蓄,有容乃大。
我只想知道你爲什麼冒生命之險,饒我性命?
今日朝堂上,就是這位百官之外的諫議大夫霍光親口推薦的孟大人孟珏,竟然洋洋灑灑羅列了霍光二十餘條罪狀。都是些說重要吧,朝堂內官員一個轉身就會想不起來的罪行,可說不重要吧,民間百姓專吃這一套,幾乎每一條都觸到百姓的心尖上。
只是你以爲他和我不同,他並沒有和我不同。
我替皇上治病,已盡全力,自問就是義父在世,單論醫術,也不可能比我做的更好。
你放心,大事上我絕不會亂來,這本是七尺男兒該做的事情,何用謝我?
無強國無民尊,而無民尊之榮耀則無國之興盛。
犯我大漢天威者,雖遠必誅!
好!你想殺就殺吧,反正你早不想活了!漢朝現在正和羌人打戰,你殺了他,最多不過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大不了就是多幾萬,幾十萬人陪你一起死,不得安寧的是劉弗陵,我又不會爲這些流民難受,這些事情與我何干?
.......
“他真是天下最傻的傻子,活着行隱忍忠義之事,死後可知擔着惡小宵小之名,他對得起百姓,對得起義父,對得起,我,可他可曾有過一分對得起自己?”他,他真的是這種人!所有謎團都已明瞭,蒙塵在心表面的最後一絲陰霾也已消散,但卻感覺心愈發冰涼,臉上血色在慢慢消退,他要的,原來一直和陵哥哥一樣,政治清明,百姓安樂,不要再有更多的小孟珏......一直是我自以爲是,他爲什麼從不解釋!
“我纔是傻子!他根本不在乎,我爲什麼要難過?我不要難過......”我一邊哭着,一邊蜷縮在孃的懷裡,沉默地看着窗外,那一朵朵緋紅的落花,就如一幕幕的往事,不管多麼絢爛美麗,都已是隨風逝去,無蹤無影。
“雲歌,縱是情深,奈何緣淺,造化弄人,但不悔相思就好了。”娘滿含深意地看着我,我卻不敢提起勇氣和她對視。
如果,在知道他們相識是他刻意爲之,她沒有猜疑他對她的愛的話。
如果,他在宮裡抱着她想帶她一起走時,她沒有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開的話。
如果,在冰谷中他渴求自己能原諒他,她能將藏在心底的話說出的話。
如果,在他詢問他能否和她同遊,她能說聲好的話。
如果.....如果.....人生偏偏沒有如果!
“娘,我做不到不悔相思!我做不到”我如瘋了似得吼出來,內心失落不堪,只想躲到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獨自神傷,有時候,不知道,真的比知道好很多,很多!
雲歌,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平安,富足地長大,我每走一步,若不小心,結果不是走錯路,而是萬劫不復。
糾纏,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結束?永不!溫柔卻決絕的臉龐清晰浮現在眼前,我已淚流滿面。
雲歌,我們離開這裡,你的心不是用來研究這些的,我們去尋找菜譜做菜,我現在可以嘗......
我早就不會做菜了!你回去吧,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
我明天再來。
也許他不開心,只是因爲你心裡不開心,他難過,只是因爲你心裡難過,他覺得你做錯了,只是因爲你心底深處早已認定自己錯了。
雲歌,待會我要去睡覺了,你帶着於安離開長安......如果有一天,反正你記住,傷害過你的人,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一時間我解釋不清楚.......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你不是一個會害人的人,劉弗陵也不是......仇恨是個沼澤,越用力只會越沉淪,不要.....不要.....再糾纏!
是我下的毒!是我下的毒!
我知道。
......
人生只似風前絮,雲中一曲爲誰歌?
“娘,爲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些?我現在好想他,好想他!我不要他離開我,我不要!”淚水爲何總流不盡,我怎麼會這樣呢?
“雲歌兒,你是霍去病的女兒,必須走出來,既然做不到不悔相思,那你們之間都當沒有過,忘了他!”我怔怔地看着娘,是我聽錯了?我們之間怎麼可能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他沒死,我忘不了他,他死了,我不能忘了他!
“不,不!”我想跑出去,但卻被娘緊緊按住,孃的神情竟然和當初沒收自己的發繩時候的神情一模一樣,沒有一點改變的可能,此刻真後悔沒有好好習武,家裡哪怕是隨便一個丫頭都能欺負我,遊離的目光無處可避,娘看着我像是要看透什麼。
“雲歌兒,別怪娘,只有今天的放手,纔有可能伸手去抓住也許明天,也許明天的明天的幸福,發誓,忘了他,永遠不要再想着他!”
他已經等了她十多年了,還會在乎多等個十年嗎?雲歌,我們之間不是因爲我不瞭解你,而是我遠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原來,他知道時間會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也會解開所有的謎團,他終究可以等到自己回頭,只是晚了!
我一直不想事到盡頭還有很多遺憾,但現在此刻我心裡竟全是懊悔,我一直以爲是因爲不願欠他,所以不想他因我死,但當他真的不是因我而死,我心裡卻仍是有裂痕,原來,那是心裡還存有的未盡的愛!愛該何去何從?自己蹉跎了那麼多歲月,浪費了那麼多時光,此刻真的只想用一切換取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如果真的可以,我一定會多幾分決絕,多幾分奮不顧身地愛他。
“娘,昨天的我沒有放手,我已經抓不住今天的幸福,但我知道我明天的幸福是什麼了,我要去尋他!”此刻我的眼裡全是清明,我要花時間去填補這個裂痕。
“陵哥哥呢?”
“我,我也不知道,他老是在我腦海裡,陵哥哥都不找我了!”腦裡霎那一片空白,已到門前的我此刻卻不知進退,多情自古空餘恨,我心好亂。
娘不知何時走了,好像她在嘆息,天已初白,多少次自己笑意盈盈地喂他刺骨毒藥他卻甘之若飴,多少次自己心如死灰他卻將自己燃起,多少次自己臨淵而行他卻心甘情願陪伴,多少次.......
“玉中之王,我不要你死!”
已經好久沒有想陵哥哥了,難道此刻在我心裡真的是玉中之王嗎,難道只有他死了,一切都清白了,我才知道自己還愛他嗎!
寒窗外,夕陽遲暮,似血落日泛着餘下的光輝,見證一個又一個後悔的發生。玉中之王,我恨你,你那麼厲害,爲什麼不好好活着,爲什麼又丟下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