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情緒低落的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後來還是一直給我冷落的喜兒提醒我。柔伊當年是真正容格格大姐身邊最得力的人。而佳爾她們四人一直是伺候四爺的貼身侍女。特別是佳爾深得賞識。她們幾人在大府裡都妥有人緣。比起一般的小主,她們的風頭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我想擺脫現在的困境入府探望禛,大可以命令她們去打點。喜兒最後還說了句讓我啼笑皆非的話。她說‘狗仗人勢。現在她們身後的人是格格。大府裡真要知道點事的人,誰不想巴結上來。’
我真不覺得自己能有這樣的地位,不過我聽從了喜兒的建議,第二天就向柔伊和佳爾提出了要求。她們聽到我再提要去見禛。並且是讓她們去疏通關節讓我混進去而不是想硬闖時。兩人皆是一臉欣慰的表情。就像兩個母親看見不懂事的女兒終於長成一樣。
我對這次的事情,其實不抱希望。但沒想到她們沒讓我等太久就帶回消息,鍾承希診斷出我的病是與居住的地點有關,我隨即就被換處住所,自然也不再被□□。而大府那邊也有人願意幫我混進去。接着她們就開始準備入府的事情。本來我以爲要混進去。我必然得穿上些侍衛或者僕人的衣服。雖說我沒在古代生活過,但總看過些小說知道點門路。誰知道她們全然不是這樣準備。反而送來琳琅滿目的服飾,不斷的挑選配搭。按佳爾的話說就是那日總不能讓人小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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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約定那天。天還沒亮透,我就給請了起來。先是沐浴,出來以後她們爲我換上已薰好香的百蝶絳黃色鑲邊闊袖裡袍,外加一件花卉湖藍色琵琶襟馬甲。佳爾爲我梳頭。前天試裝時,要梳的髮型已經讓我吃盡苦頭。梳兩把頭不但要把我的頭髮全給盤上去,還要在發端插上配飾。我感覺整個頭弄好以後重了不止十斤。
用上的幾件配飾是柔伊專門爲我挑選的。它們送來我就不得不承認。它們全都令人目眩。單說那珊瑚珠玉步搖,垂下的幾束珍珠,粒粒色澤均勻,形態圓潤。古代沒有現代的養珠技術,也不知要多少珍珠,才能挑出這樣幾束。
接着柔伊爲我上大妝,我定定的坐着任由她在我臉上塗塗抹抹。她上妝的複雜程度絕不輸給我們現代的三層新娘裝。我都不知道她把我的臉弄成怎麼個精彩法。等把我全都打理好,她們也分別準備過,已經快接近中午。柔伊過來請我起行。我摸了摸開始抗議的肚皮,疑惑的看着她問:“我從起來到現在一點東西都還沒吃呢?”
柔伊搖了搖頭,用關心的目光看着我說:“爲了讓你今天容易點過關。你從現在起到見着四爺爲止只能喝水。”
哎,柔伊爲了我容易點過關,居然連苦肉計都要我使上了。希望今天真的能一切順利。我坐上大馬車,佳爾和柔伊兩人在車裡陪我。喜兒、德磬她們坐後面的一輛小點的馬車。載着我們的馬車剛走到二門就停了下來。我奇怪的想打開車窗簾看外面,柔伊一把拉住我的手說:“是內府侍衛在整列。他們會前後夾護我們的馬車別急。”
等了好一會,馬車纔再次動起來。但沒過多久,馬車又停了下來。我的眉頭當下皺了起來。柔伊見我這樣,笑着就說我:“看你沒耐性的樣子。現在不過是內外府守護護衛就這樣了。等以後真的入了府,出行時那個儀仗可叫你有得好受。”
我嘟起嘴賭氣地說:“看來以前的我沒入府還是有對的。還沒入府呢。就這樣遭罪。真的入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我看見我還是不要入府的好。”
“格格,這些妄語不要輕易出口。”佳爾厲聲打斷我說。
車裡一下沒了聲。佳爾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過激了。接着她軟下聲調對我說:“格格,四爺對你的用心,你或許還沒全感覺出來。但是奴婢看得很清楚。求您不要輕易就說出想離棄他的話。”
我低下頭惴惴的說:“我知道了。”
柔伊適時開聲把話題帶開道:“格格,我和佳爾教你如何應對四爺的話,你都背好了嗎?”
昨日,佳爾和柔伊兩人給我上了一天的課。教我如何應對禛的疑問。比如要禛問起我記憶是不是恢復了。我該怎麼答。問我是怎麼混進去的又該怎麼答。她們還要我把所有的說辭全背下。務求讓我今天萬無一失。我其實還沒背完,她們教我的話。被她這樣一問,我立馬開始唸唸有詞的背書。馬車走了好久,直到我覺得自己屁股都快要坐爛了才停下。
馬車一停我就問柔伊,我們是不是到了。她擺手說不是。馬車外這時響起喜兒的聲音道:“格格,奴婢只能送您到這裡了。奴婢預祝格格心想事成。”
我推開車門,見到喜兒站在我們的馬車外,朝我作禮。
我轉頭不解的問佳爾:“怎麼喜兒不能跟我們一起進去嗎?”
佳爾說:“喜兒沒資格入府。她和外府的護衛,會留在這裡等我們迴轉。”
告別了喜兒她們,馬車又動了起來。過了好一會,馬車才真的停下。柔伊拿出張長絲巾把我的眼睛蒙上。這是混入府的一個條件,在要求的時間裡我必須蒙起雙眼。面對這樣的條件,我都有在想難道禛他們家不是什麼良民而是土匪?
佳爾和柔伊扶着被矇住眼睛的我下了馬車。我給她們帶着一直朝同一個方向走去。我看不見東西,分不出東南西北。只在中途聽到把尖銳的聲音響起說:“爲了掩人耳目,委屈格格了。格格請上轎。”
柔伊和佳爾扶我坐上頂軟轎。她們兩人分別扶在轎子的兩邊。因爲眼睛看不見即使知道她們兩人就守在旁邊。轎子被擡起來那刻,我還是忍不住害怕得用力去抓袍子。
“格格。”佳爾輕聲提醒我。
她們說過,入府以後一舉手一投足都要從容不迫,要不是不免落於人下。我深深吸了口氣,硬逼表現得雍容點,把抓裙的手鬆開,挨着轎背坐好。轎子擡着我去到一處院落停下。柔伊這時才爲我把絲巾解下。
我睜眼一看。面前的主屋裡垂簾後隱約可以看見些人影。屋外連接兩側抱廈的廊上,幾個女人朝我跪倒。我身邊的佳爾、柔伊她們幾人已經面朝屋裡跪到地上。這屋裡坐着的就是幫我混入府的人。
在這裡我要怎麼做是一早說好的。因爲不是正式拜見,所以我不用向裡面的人行大禮。只要福下請安就可以了。相對的裡面那人是不會和我答話的。等感謝完她,我們就會用她的轎子去禛那裡。
我小心翼翼的踩着花盆底緩緩走前幾步,按佳爾教我的動作拉出鈕釦處彆着的手絹朝前一揮微微曲膝道:“給夫人請安。”本來話到這裡就應該完了。但我對她願意幫我,心存感激自己又加句“謝謝夫人願意幫容兒。”
屋內一把慈祥的女人聲道:“都起來吧。傻孩子,你我還分什麼彼此。快進來。”
我被她這樣一叫,不解的瞄了眼跪在地上的佳爾。她神色有點不對。在另一邊的柔伊已經站了起來扶住我。一入屋,我就看見個四十出頭穿着金絲棗紅團花袍,頭戴鳳鈿,慈眉善目的女人坐在正中的描金椅上。見我進來,連連向我招手道:“還不過來。長大了倒生分起來了。”
她身邊站着幾個珠繞翠圍的女人,其中一個這時快步走了過來從佳爾手中接過我的手,把我半扶半拉的往那女人面前送去。等我去到她跟前,她一下站了起來抱住我,低頭細細的打量了我好一會纔開聲說:“容兒果然長大了。”
聽她的語氣,她應該是認識容兒的。但我不知道她是誰,佳爾她們沒給我說過她。她見我沒做聲,眼眶開始慢慢發紅道:“難道你連我也怨了?你心裡即使有怨,也要體諒體諒我們這些身不由己的人的苦處啊。”
她一下說得淒涼之極。我見她這樣好生不忍急忙道:“沒有的。我沒有生任何人的氣。”事實上,我的確沒有生氣更沒有怨什麼。因爲我根本不是她們說的容兒。
“那就好,那就好。”她輕輕拍着我的後背寬慰地說。接着她又說:“那一會見到四爺,可不許再和他慪氣了哦。他近來身體不大爽快。說話時,可能會脾氣有點大。我知道,容兒自小就是度量很大的人。千萬別把四爺的一些氣話往心裡去。也不許再說什麼不記得四爺的話。對着四爺啊,你一定要服軟。那些開罪你的人。外頭有你四爺爲你出氣,裡面還有我呢。你只要不把氣撒到自己和四爺頭上就什麼都吉祥如意了。知道嗎?”說完她鬆開抱緊我的手,轉頭又對柔伊說:“還不扶格格下去整理一下,好準備去四爺那。”
她剛纔那麼大段話裡的重點我是聽出來的。對着禛,我要肯服軟。這也是柔伊千叮嚀萬囑咐我的一句話。我任柔伊她們扶我去到旁邊抱廈的偏房。裡面已經有人準備好要用的東西。柔伊先幫我把臉上的大妝清洗乾淨。又從我們帶來的箱子裡取出要替換的衣裳。佳爾取來要換上縟衣時,我聞到那衣服上面居然有陣淡淡的中藥味。
這是怎麼會事?她看見我疑惑的眼神,撇了我一眼才壓低聲音抱怨道:“還不是爲了你。我和柔伊真是把不該做的都做全了。”
我不明所以的轉頭看向柔伊,她笑了下才小聲說:“格格你不記得了。你自己是夜不能寐,藥石妄顧。非得壓驚不可。”
我接着換上身藕荷色荷紋緙絲闊袖外袍。她們又幫我把頭上的配飾全取下,只換上朵白玉雕花簪。我這一身打扮配上不施脂粉的素顏,再兼之身上帶有那若有若無的中藥味,一下成了個久病纏身楚楚可憐的小女人。這與剛纔光豔照人的我完全不同。
坐上借用的轎子,轎子走到一半柔伊也與我告別了。我身邊只剩下佳爾她們四個認識的人。我在轎子上偷偷瞄出外面。外面是條不算小的長街,街兩頭的牆全漆成了紅色。我小聲的問跟在轎外的佳爾,我們是不是出了府往外走。佳爾慌忙示意我把轎簾放下來,輕聲說:“這還在府裡呢。沒出府。”我的天啊。禛他家也未免也太大了點吧!怪不得得借夫人的轎子坐着去找他。要用走的,我還不把腿給走斷啊。我心裡暗自琢磨。
我們去到據說是禛住的地方,轎子入了院裡。一個穿着暗藍色袍子的男人給佳爾派人找了來。他弓着身子走過來給剛下轎的我見禮。我看着他,覺得他非常眼熟。佳爾扶着我,開聲代我問:“四爺在前頭還是屋裡。”
那人給問到愣了下,猛然擡頭看着佳爾,接着把目光平轉看向我。看到我的時候,他那臉色像是見到鬼一樣。他慌張的低下頭說:“格格,皇……不……四爺,在屋裡。剛傳膳。吩咐下來說,要吃頓安心飯。誰都不許去打擾他。”
“沒關係。我在外面等他吃完。你再去告訴他,我來了。”我微微笑說。既然都能來到這裡了。我與他不過幾牆之隔。我自然能等。我說完擡起頭,打量了下週圍。這個院落看起來不小。紅牆黃瓦佈局森嚴。院落後段外有圍房。佳爾已經把從夫人那借來的人遣了回去。
我們跟着那男人走到進入後院東西稍間的角門處。沒等那男人開聲,佳爾就爲我解釋說。現在我們只能站在這裡等。要得到禛的允許才能進去裡面。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男人感激的看着了眼佳爾,才別過我們進去裡面。我本想着吃頓飯,能花去多少時間。沒想到,我站到腳都要麻了。禛還沒把這頓本來就晚上許多的午飯吃完。期間我還看見有人不時提着些盒子,在院裡其中一間房子出出入入。
佳爾看見那些提着盒子不時出入的人,臉色開始慢慢發黑。那男人估計逮了個空,同樣一臉苦色的跑來見我,吞吞吐吐地說:“四爺,可能還要段時間才能吃完。請格格再等一下。奴才逮到機會就給四爺說格格來了。”
我實在是站到腳都開始發軟了。也不顧得什麼氣度什麼從容了,盯着他就問:“四爺一頓飯要吃多少道菜?那些提着盒子的人不停的出入,那要吃到什麼時候啊。”
他給我問傻了。擡頭看着我一咬牙說:“那些人送的不是菜。四爺說吃什麼下去都沒味道。讓人從前頭送來……送來些書好下飯。”
“李福,你在和誰說話?”突然一把溫潤的男聲問道。
佳爾一下閃身擋在我身前開聲道:“給十三爺請安。”
“是佳爾。你怎麼在這裡?”那把聲音說。我從佳爾身後偷偷伸出半邊頭想看看,來的人是誰。我還沒見到人,佳爾就硬把我壓回自己身後。就這一下,對方卻看見了我。
只聽到那把好聽的聲音失聲道:“容……容 格 格。”後面的格格兩個字,在他嘴裡含了好久才緩緩給吐了出來。
“你來了。怎麼不進去。”他緩緩問。
“四爺吩咐,吃飯時誰都不許打擾。”佳爾代我回答道。
“四哥剛纔還不是見了我。看着那些東西更吃不下飯。李福快去通傳。”那把聲音對李福道。
李福跑遠後,他感慨地說:“你能來他一定很高興。”分明欣喜的話,他話裡卻帶着點讓人難解的失落。說完,他便走了。由始至終,我都沒見到他是長成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