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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狼毒

當脈脈和司瑜言手牽手回去的時候,撞見了那酒鬼男人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珍娘懇求原諒。

脈脈停下了腳步,錯愕地看着籬笆邊的那一幕。

珍娘被他拉扯着衣袖,把臉別向一邊,低低啜泣,卻終究是沒有甩開他的手。小福站在遠處冷漠地看着,雖然不屑掩飾眼神裡的厭惡,但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點滴渴望。

珍孃的男人姓吳,在家排行老四,上面有三個姐姐,是家中得寵的老幺,所以人稱吳老四。吳老四抱着珍孃的大腿一直嚎:“珍娘我錯了!我真的曉得錯了!以前是我犯渾,我不是人!我比豬狗還不如!看在咱們多年夫妻的份上,你就跟我回去罷——”

珍娘推推他,沒怎麼用力:“你又喝酒了才說這些胡話,放開我,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吳老四跪着爬到珍娘面前,仰着頭活像搖尾乞憐的癩皮狗:“珍娘、珍娘你聽我說,我真的戒了!這回是真的,再也不喝了!離了你我沒法兒活,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這一回,就這一回,啊?”

珍娘抿抿脣,似有心動,但一轉念又想起曾經種種,咬牙搡開他:“我不會再信了!你是不是沒錢打酒了纔來哄我?等我回去你又會像上次一樣,要把我賣掉?”

回想起慘痛不堪的過去,珍娘搖擺不定的心才漸漸冷卻下來,是的,自己的丈夫險些賣了自己換酒錢,那次若非小福及時回來,她恐怕真的要流落到什麼不堪的地方去了!男人所謂的改邪歸正,不過是別有所圖的欺騙罷了……

“賣、掉?”脈脈遠遠看清了珍孃的口型,百思不得其解,“言哥哥,人怎麼能賣?”

世間買賣的不都是貨物嗎?病患來藥王谷看病,藥王谷收了診金賣給他們湯藥,還有廚房的大娘買米買肉買菜,師兄外出採購藥材……能夠進行買賣交易的,從來就只有東西,人怎麼能買賣?

“世上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用錢買到,包括人。”司瑜言的眼沉靜如古井,淡淡道:“有些人命值千金,有些人一文不值,其實所謂的人有貴賤之分,說到底也不過是價錢高低而已。”他說完垂下眼看脈脈,見她眉頭緊鎖不甚明瞭的模樣,不禁一笑。

“怎麼?怕我把你賣了?”

脈脈表示纔不擔心這種小事,哼道:“你纔不能賣我呢,我不是你的。只有自己的、纔可以賣。”

司瑜言挑眉:“你就是我的。”

倆人說話引起了吳老四的注意,他回頭一見脈脈,頓時大驚失色,大叫一聲趕緊躲到了珍娘背後。

“妖、妖女!會妖術!”

上回也不知她使了什麼妖法,一針扎得他足足抽搐了半天,差點抽死過去!還有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儘管挺漂亮,但她看什麼都很用力的樣子,活像恨不得把人骨頭挖出來的妖女!

珍娘僵着臉,抱歉地看着脈脈:“你別往心裡去,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脈脈,他是你……爹。”

吳老四抱着腦袋縮在地上:“別過來!我不是你爹!不是!”

珍娘無奈地去拉他:“四哥你起來,咱們的女兒沒死,是被藥王救了……”

“我女兒、女兒……死了啊……”誰知她這一說激起吳老四對當年混賬事的回憶,愈發嚇得魂飛魄散,拔腿一溜煙兒就跑開了:“鬼啊——”

他經過脈脈身邊的時候,還順帶推了他一把,脈脈重重跌在地上,膝蓋一陣劇痛。

“嘶……”

脈脈吃痛揉了揉腿,司瑜言彎腰扶她:“怎麼樣了?”

她擡眸看他,鼻子酸酸的:“疼。”

剛纔他明明就在她身邊,爲什麼不拉住她呢?她心裡有點小小的疑惑。

司瑜言索性打橫抱起她回了屋子。脈脈攬住他的脖子,眼睛卻去瞧珍娘和小福,只見二人都不約而同望向遠處那個黑點,目光失落。

竟沒有人來關心她,哪怕是問一聲疼不疼也好啊。脈脈眼眶發熱鼻子發酸,默默倚進了司瑜言懷中。

司瑜言微不可察地翹了翹脣角。

下午珍娘出去了一趟,黃昏的時候仍舊是孤身一人,臉上的表情卻有些不自在。脈脈迎上去問:“娘回來啦。”

珍娘擡眼看了她一下,擠出的笑容有些勉強:“嗯,回來了,我進去看看火。”她掠過脈脈正要進廚房,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問:“今天你跌跤摔壞哪裡了嗎?”

脈脈趕緊搖頭:“沒有沒有,我很好的。”

“那娘就放心了。你給我搭把手,去扯一把蔥來。”珍娘淡淡一笑,也沒再多問,側身鑽進了廚房。

脈脈略有失落地彎下腰,輕輕揉了揉膝蓋,然後才慢慢挪動走開了,腳步都是瘸的。就在她身後,等了很久點的小福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司瑜言站在屋檐下窺見這一幕,並未來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是含笑對呆愣愣的瘋婆婆說:“我想我們今晚就會離開了,多謝您老人家幾日來的盛情款待,日後必有重謝。”

直到晚飯前脈脈和小福才一前一後地回來,但倆人誰也沒有說話。脈脈徑直先去打了盆水洗臉,這才進廚房幫珍娘盛飯端菜,人齊了落座吃飯,就跟前幾日一樣,不同的只是多了個弟弟。一個不肯承認她,也不喜歡她的弟弟。

飯桌上,珍娘心不在焉的,不住往門口望,彷彿會有客人上門。小福忍不住問:“娘您在看什麼?”

“沒什麼。”珍娘收回視線否認,低頭刨飯,可衆人探尋的目光一齊投在她身上,讓她終是保持不住鎮定,放下碗嘆息一聲。

“我在等你們的爹。我下午回家跟他說了,若是他真的願意悔改,咱們一家人就好好過日子,但是他……”珍娘話說一半,晦暗不明地看了脈脈一眼,隨即又說:“算了算了,快吃飯,菜涼了。”

脈脈垂下眸子,端起的碗遮擋了大半張臉,誰也沒瞧清她此刻臉上的神色。

用過了飯,司瑜言正欲喝一杯茶潤潤喉,脈脈主動找上他:“言哥哥,陪我出去走走。”

倆人走進了竹林之中。

看着綠瑩瑩的翠竹,司瑜言無意間說道:“不知小熊獸如今怎麼樣了?應當能吃些竹子了吧?”

“滾滾呀,真想它。”脈脈折下一片竹葉,把玩着低頭喃喃,“滾滾沒有娘,和我一樣,從小孤零零……”

司瑜言搭住了她的肩膀:“可是它有我們,我們把它養得很好不是麼?”

“我們再好,也不是滾滾、的孃親。”脈脈說話帶着哭腔。

司瑜言問她:“那你覺得把它送回母親身邊真的好嗎?我記得你說過,那隻騶虞初次爲母,不知如何撫育後代,所以另一隻小熊獸才夭折了。難道這種情況下還要把滾滾送回去?脈脈,有些事看起來是應該做的,卻不一定是正確的。親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就算遠隔天涯,只要心中相互掛念,也是一樣的。”

脈脈仰頭望着他,眼含淚光:“那我找到娘,應不應該、留在這裡?”

司瑜言反問:“你說呢?”

脈脈傷心地垂下眼簾,自言自語:“我想陪着娘,陪着婆婆,陪着小福……但是好像我留在家裡,會讓大家不開心。爹爹怕我、不敢看見我,他明明對孃親那麼壞,娘卻還是希望和他好。我從小、只有師兄,沒有弟弟,我想對弟弟好,但弟弟覺得、我會搶走孃親……所以也不喜歡我。言哥哥,我是多餘的,他們一直都不知道我,我突然來了,他們不知道怎麼辦,我也、不知道……”

“對於親人,只要知道他們安好,這就足夠了。”司瑜言抱住她,低頭安慰,“雛鳥成年後都會飛離父母的巢穴,展翅去往更廣闊的世界,施一脈,你也一樣,總有一天你要離開他們的。只不過現在你要提早離開,你留在這裡已經打擾了他們原本的生活。”

脈脈哭了:“但是我捨不得啊。”

“人這一輩子,需要割捨的東西太多了。”司瑜言捧起她的臉,說話時面龐含笑,眼神卻鬱鬱寡歡,“我七歲與我的母親分離,從此以後便再也沒有見過。”

脈脈擦着淚抽咽問道:“爲什麼不見……你娘在哪兒?”

“大概已經化爲了一縷塵土。”司瑜言云淡風輕道,“她死了。之後,我跟着父親回了家。”

這是一樁司家不足以對外人道的秘事,也是一樁醜聞。司瑜言的生母是風塵中人,紅極一時的江南郡花魁,從他不凡的容貌便可以覷見這一點。他的父親在偶然間邂逅了他的母親。當風流公子遇上紅粉佳人,相見恨晚,很快山盟海誓約定終身,他們只怨朝朝暮暮太短,尚未嘗到長相廝守的滋味便要分開。

就和天底下許多樁紅塵豔事一樣,男人回了家,很快把露水情緣拋諸腦後,他依然是孝順父母關護妻兒的溫柔公子,而懷了情人骨肉的花魁,卻成了一株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殘花敗柳。作爲母親的堅韌使她自贖出館,生下孩子含辛茹苦地養育他,並不斷地寫信給情人,請他來接他們母子。

一年、兩年、三年……等了七年,她終於等到了情郎。

可是,情郎只能接一個人回去,而且從一開始他要接的也只是留着高貴司家血脈的男丁,而會作爲司瑜言人生污點的母親,是不允許存在的。

這一年,司瑜言從沒有父親的小孽種搖身一變,成爲了司家嫡出的司小公子。他因爲命格奇特,出生後就被高人收爲愛徒帶走,所以衆人一開始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他正式迴歸司家,外人才恍然大悟,迅速接受了這樣一個聽起來頗爲荒謬的“事實”。

從那時起,司瑜言學會一件事:完美的謊言是存在的,只要願意付出代價。

他永遠記得他的母親,答應和他一起回家,卻自盡在臨行的前一夜。

“原來你也沒有孃親,好可憐。”脈脈學着他安慰人的動作,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頭,“不難過。”

司瑜言若無其事,抓下她的手握進掌中:“只要知道她在哪裡,是否在一起並不重要。脈脈,我們是時候離開了。”

“唉,只有我跟你,相依爲命。”脈脈惆悵地嘆息,下定了離去的決心,不過她還想最後做一件事。

“言哥哥,把你所有的錢、都借我。”

清晨珍娘起牀,發現脈脈已經不見了,而房門口的地上放了一張輕飄飄的紙,上面壓着石頭。她拿起來看了看,認出了錢莊的記號,卻不敢確定。

小福接過來,仔細看後很肯定地說:“是銀票,我在東家那裡見過的。”

不僅是貨真價實的銀票,上面代表的數目還很大,大到足夠他們錦衣玉食的過三輩子。

珍娘顫抖着手捂臉哭泣:“脈脈、脈脈……她是什麼意思?留下這個就走了,我要到哪裡去找她啊?”

小福看見地上還有一瓶藥膏,上面貼着的字條寫了個“福”字,是給他的。他悄悄拾起藥瓶藏起來,拍着珍孃的肩安慰道:“她……姐姐應該是有自己的事,來不及和我們道別才走的,娘您別難過,她以後會回來看我們的。”

珍娘一直在哭,小福忙着安慰她,沒人發現瘋婆婆的眼角也流下了淚。

與此同時,吳老四的懷裡也揣着一張數額不菲的銀票,大搖大擺進了城裡花天酒地。進了最好的酒樓,他要了幾壇最貴的陳釀,還有一桌子從沒吃過的山珍海味,獨自享受起來。

“那小子還挺講信義……”

三杯黃酒下肚,吳老四就得意忘形起來,洋洋得意地自言自語:“說好攆走那小妖女就給銀子,老子還以爲他說笑呢!沒想到是真的……這事兒真算是天上掉餡兒餅了。哎哎,早知道就不那麼着急趕小丫頭走了,送上門來給老子當閨女呢,老子應該先使喚她倆天再說……有錢人就愛瞎折騰,沒事兒燒銀子玩兒!”

說着說着他哈哈大笑,朝鄰桌穿青衣的白麪男子喊道:“兄弟你說是不是?有錢人就是冤大頭!”

大吃大喝一番,吳老四徹底醉了,一頭栽倒在酒桌上不省人事。片刻,鄰桌的青衣人摸了錢放在桌上,悄無聲息地走了。

“客官?客官?小店打烊了。”

後來店小二過來催促吳老四,叫了幾聲都不見他答允,心想莫非是醉厲害了,便伸手一推。

哪知吳老四“嘭嗵”一聲就倒下了,仔細一看面色青紫,口鼻滲血。

小二嚇得魂飛魄散:“來人啊!死人啦——”

作者有話要說:叔今天去單位組織的體檢,被抽了兩大管血!咱寶貴的精氣神啊~~~回來還要滿足小妖精,太不容易了!

~(o)/~今天是體檢引發靈感的小劇場~(o)/~

小孔雀和脈脈要結婚了,於是師兄告訴他們應該去婚檢。

小孔雀撅嘴:不去。

脈脈:爲什麼呀?

小孔雀哼道:我如此威武雄壯英俊勇猛,難道像是有病不能結婚的樣子嗎?

脈脈:……你哪裡威武雄壯了?胸口有個包包呢,你是病弱患者啦,不要諱疾忌醫嘛。

小孔雀黑臉:胸口有包包管結婚毛事!又不影響我洞房的能力!【本公子ooxx很厲害不解釋!

脈脈迷糊:啊——婚檢是檢查洞房能力的呀?

小孔雀賊笑:嘿嘿,那是當然喲~~~媳婦兒我想起來你也是大夫啊,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田,乾脆你幫我檢查不就得了?

於是乎,二人開始“純潔”的相互婚檢過程……一脈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