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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甘遂

脈脈把施靈藥請進屋,匆匆走到裡屋重新換了身衣裳纔去燒水沏茶。銅壺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氣泡的時候,她只是雙眼空洞地望着壺嘴冒出的白霧,眼睛前面蒙上了一層水汽兒。

師姐要走了,辛復也要走了,他們都要走了。

肩上一沉,施靈藥已經從屋子裡出來,從後面拍了脈脈一下。脈脈趕緊揉了揉眼眶,回眸平靜:“師姐。”

施靈藥假裝沒有發現她泛紅的眼睛,而是指着銅壺說:“水開了。”

“哦、哦。”脈脈急忙去提壺,忘了拿帕子墊手,手忙腳亂間掌心被燙出一個大泡。

“嘶!”

施靈藥也是聽見水開後銅壺發出的尖哨聲才走出來看看,一眼就看見脈脈失魂落魄地守在那裡,連水開了都不知道。她的本意是叫脈脈進屋說話,卻不想連累小丫頭燙到了手。

“我又不是客人,你沏什麼茶,多事!”施靈藥不由分說丟開水壺,拉着脈脈進屋要給她手上敷藥。

銀針挑破水泡的時候疼得脈脈直咬脣,但沒吱聲,施靈藥一邊施針一邊頭也不擡地說:“痛就叫出來,省得咬破了嘴我還要給你縫。”

此話逗得脈脈笑了,趁她分神的一瞬,施靈藥迅速擠壓水泡,然後在上面抹了一層厚厚的燙傷膏。

“好了。”施靈藥把她的手推回去,收起銀針,“這幾天別沾水。”

脈脈朝手心吹氣,藥膏散發出一股幽涼的味道:“謝謝師姐。”

“這是我最後一次照顧你。”

脈脈讀懂了這句話,剛要露出的笑容忽然變成一臉哭意:“爲什麼……”

施靈藥若無其事地說話,垂眸避開脈脈的打量:“我走了很可能再也不回來,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沒有機會見面了,我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

“脈脈,從今往後,你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脈脈眼眶裡都蓄起了淚:“那我可以、去找你嗎?”

“不可以。”施靈藥斷然拒絕,擡頭的一瞬目光含着不容置否的堅定,可在看見脈脈泫然欲泣的眸子之後,又垂下了眼簾,聲音放緩變柔,“我會走得很遠很遠,我也不知道最終在哪裡落腳,所以你不要找我,你找不到我。”

被拒絕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脈脈帶着哭腔又問:“你會回來、看我嗎?”

施靈藥猶豫了片刻:“也許吧。如果有機會,我就回來看你的。”

“師姐,”脈脈又一次忘記了施靈藥的喜好,撲過去抱住她,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捨,“你定下來、就給我寫信,我去找你,好不好?”

施靈藥沉默着,撫着她後腦的頭髮,許久才又扳過她的臉龐:“你不能離開藥王谷,你每個月都要泡藥施針,我走之後,這些事大師哥會幫你,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脈脈小聲怯怯:“我自己可以……我想出谷……”

施靈藥還是沒有答應:“我們不能讓你冒險,如果你在路上出了事怎麼辦?脈脈,聽我的話。”

脈脈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下來:“我會想你的。”

“如果有可能,我一定會回來的,我保證。”施靈藥捧起她的臉,眼裡是從來沒有過的溫柔,“藥浴的藥我帶來了,我再幫你一次。”

施一脈,這是最後一次。

房間裡瀰漫着濃烈的苦藥氣味,脈脈坐在熱氣騰騰的浴桶裡,頭髮挽得高高,施靈藥提來剛熬好的藥湯,倒了進去。

脈脈轉過身,趴在桶邊問道:“師姐,辛復哥哥的家、在哪裡?”

施靈藥垂着眼:“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上次你說、要和他回家呀。”

“……他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也沒有去過。不說這個了,我給你擦背。”

脈脈難掩失望:“哦。”

施靈藥繞到後面替脈脈擦拭背脊。脈脈感覺師姐的手輕輕拂過,像一縷春風,背對着施靈藥,她不知道師姐有沒有說話,或者是否偷偷流淚,她唯一能感覺得到的是指尖在背後遊走,依依不捨。

師姐她,大概也在因爲分開而難過吧?

浸完了藥浴,施靈藥收拾東西離開木屋,脈脈想送她到山下,她拒絕了:“我還要向師父說一聲,你就別跟來了。”

脈脈難捨難分地牽着她袖子:“師姐,你走的時候、告訴我。”

施靈藥點點頭,拂開她的掌決然轉身。脈脈在她身後再次吶喊叮囑:“走的時候喊我,我送你——”

施靈藥頭也沒回,自然,走的時候也沒有讓脈脈知曉。

施翁在過完壽辰之後,又回了煉丹房,當施靈藥前去向他道別的時候,他竟然沒有接見這個有史以來資質最好、也最聰慧的徒兒。施翁只是讓小藥童送了一個小匣子給施靈藥。

“師祖說,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從此以往,他老人家就當從沒收過你這個徒弟,也請你再也不要來藥王谷。師徒情分緣盡於此,恩斷義絕。”

施靈藥接過匣子,沉如千斤。

她知道施翁就坐在緊閉的房門之後,聽着這裡的一舉一動,於是她雙膝一彎重重跪下,向那裡磕了三個頭。

“不孝徒兒謝別恩師!一謝恩師養育之恩,二謝恩師教導之情,三謝恩師知我懂我助我,待我功成,必定報答恩師!”

她磕頭用了很大力氣,把額頭都撞破了。最後,她站起來,意欲離去之際又回眸,隔門向施翁懇求了最後一件事。

“師父,請您照顧好脈脈。”

脈脈在小木屋裡等啊等,知道等到星辰滿天也沒有見到施靈藥來找她。心裡有不好的預感,她趕緊衝出門去,卻遇到了姍姍而來的司瑜言。

司瑜言一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幹什麼,故意出言打擊:“辛復他們已經走了。”

脈脈愕然:“什麼時候……”

“大概午時過後沒多久。”司瑜言略有得意地瞅了眼脈脈,脣角笑意不明,“你現在想追也晚了,我勸你別白費功夫。”

“我沒有想追。”

脈脈悵惘地望着山下,夜色已經籠罩了一切,她只能依稀看見幾個白點,那是司家衛隊的營帳。

司瑜言勾過她的下巴,讓她看自己說話:“沒有想追就對了,跟我回去。”

拉着她的手就走,走了幾步卻走不動,司瑜言回頭:“你怎麼不走?”

脈脈低着頭,幾滴晶瑩倏地掉下來,她沒吱聲,只是擡手抹了抹臉頰。

“哭什麼呢?”司瑜言一見她掉淚就氣悶,但也僅僅是氣悶,不能罵不能打的,更加氣悶了!

脈脈擡眼才發現他看着自己,狹長的眸子寫滿詢問,她狼狽地搖頭,看樣子是不打算分享心事。

司瑜言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哎呀”了一道,彷彿纔想起來一樣:“哎呀……我都快忘了,山下營帳養了匹千里馬,騎着它日行千里不在話下,以前打獵追兔子可管用了……”

脈脈瞬間變得雀躍:“真的嗎?可以借我嗎?”

司瑜言冷哼,昂着下巴傲慢極了:“我爲什麼要借給你?”

“我想見師姐,我還有話、沒有和她講。”脈脈仰望他,哀求像是撒嬌,“言哥哥、言哥哥,借千里馬給我。”

司瑜言用眼角餘光瞥她,勾脣道:“就算我把馬借你,你會騎嗎?”

“呃……不會。”這可把脈脈難住了,不過她很快就想到了辦法,雙手合十拜託司瑜言,“你會呀,你帶我騎,好不好嘛?”

共乘一騎,前胸貼後背,還能擁佳人在懷……

甚好甚好。

司瑜言“勉強”答應:“好罷。那你待會兒可要抱緊我,不然會掉下去。”

脈脈鄭重其事點頭:“一定抱得、緊緊的!”

倆人一路下山,到了營帳司瑜言喊人前來坐騎,果然是一匹寶駒,只是最近太閒沒有機會出去馳騁,都有些“發福”了。

司瑜言把脈脈託上馬背,然後拍了拍馬兒肚子:“待會兒給我用力跑,把你這身肥膘甩掉些走。”說罷他踩着馬鐙躍上去,前期繮繩吆喝一聲,太久沒有一展身手的馬兒就如箭一般飛出去。

夜風很冷,脈脈縮在司瑜言的臂彎裡,被顛得葷七素八。她藉着稀薄的月色回頭打量藥王谷,已經越來越遠了。

她有些膽怯卻又有些期盼,從來沒有離開過藥王谷,現在卻已經走了這麼遠,前面是哪裡?她很好奇。

司瑜言覷見她轉過來的半張臉,姣好的面容精緻的眉眼,小嘴巴掛着點點雀躍笑意。他忽然很想就這樣一直奔跑下去,帶着她去往天涯海角。

“啊!”脈脈還在扭着脖子望,突然之間司瑜言把她調了個方向,讓她面對他坐着。她擡頭納悶:“做什麼?”

司瑜言此時格外冷峻:“我們說話。”

她又不能聽,要眼睛看着脣形才能溝通,而且這個姿勢有利於她抱住他的腰,如果怕風大還能把頭倚在他胸膛上……小鳥依人什麼的,果斷是這種面面相對的姿勢更好施展嘛!

馬兒越跑越快,脈脈被顛得厲害,自然而然抱緊了司瑜言,仰頭問:“說什麼?我有點頭暈……”

司瑜言一聽趕緊勒繮放慢了速度,但嘴上表達了不屑:“哼,才這麼一會兒就頭暈了,沒用。”

脈脈暈乎乎靠進他懷裡:“我沒有、騎過馬,好快,好暈……”

司瑜言收攏雙臂摟緊她,不時拉一拉繮繩,馬兒越走越慢,最後乾脆優哉遊哉地閒逛起來。

脈脈過了好久才覺得好一些,直起腰來環顧四周:“這是哪裡?還沒有追到、師姐他們嗎?”

“我怎麼知道這是哪兒。”司瑜言冷言冷語,“還有我也不知道施靈藥走的哪條路。”

脈脈大吃一驚,愣了愣纔想起來發火:“騙子騙子騙子!”邊罵邊打,司瑜言橫臂遮擋,擋都擋不住。

“好了!”司瑜言鉗住脈脈的手腕,故作兇相,“你再打我就還手了!”

脈脈撇嘴就要哭了出來:“大騙子……你說帶我找師姐,現在找不到,都怪你……”

“哭哭哭!一天就知道哭!”司瑜言自覺一片好心都被當做了驢肝肺,咬牙啓齒捏住脈脈臉頰的軟肉,可又捨不得下大力氣。

“我還不是看你難過,想帶你出來散散心。他們走就走了,有什麼好追的,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有緣自會相見,誰也不可能陪你一輩子。”

脈脈吸吸鼻子:“我從來沒有、和師姐分開過。”

“你們始終會分開,她有她的人生,你也有你的。”司瑜言曲起手指在她鼻尖颳了一下,“現在不是有我陪你嗎?”

脈脈哀怨道:“但你說,誰也不能、陪我一輩子。”

司瑜言笑了:“別人不能,我能。我願意陪你一輩子。”

“脈脈,乾脆我們不回藥王谷了。”

“唔……可以嗎?師父會生氣……”

“生氣就生氣,我們在外邊玩兒,玩兒夠了再回去,他老人家也該氣消了。”

“去哪裡玩?”

“嗯,可以去我家……對了,小聾子,你想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嗎?”

作者有話要說:酒叔收到各位小妖精的祝福了!謝謝乃們!羣摸羣麼╭(╯3╰)╮

下週去試婚紗,一定會曬照的~敬請期待酒叔那的臉蛋,以及酒嬸那風騷的體型!

好吧,應廣大小妖精的要求,酒叔預告一下小孔雀的吃肉時間:成親之日!洞房之時!【但不是叔成親洞房的時候呀喂……

叔保證到時候不會血濺三尺!不會不戰而敗!不會繳槍投降!只會衝鋒陷陣直搗黃龍落花流水嗯哼(o)/~一脈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