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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黃芩

司瑜言和脈脈跟着珍娘她們回了家。牛家莊最遠的一座破爛房子,圍牆已經垮塌了一半,站在外頭能把裡面的景象盡收眼底,甚至還能輕而易舉就翻進院子裡去。屋子旁邊有座荒廢的破廟,也不知裡面供奉的是何方神聖,反正沒有香火,有的只是寄居在此的幾隻野物。

珍娘掏出鑰匙開了鎖,推開了象徵性的大門,搶先進去掃了掃院子,這才侷促地請兩人進去。

“兄弟、小姑娘,請進來。”

脈脈攙着瘋顛顛的老婦進門,司瑜言尾隨在後,眉心都蹙起了一個“川”字。

這種地方也能住人?

他家看門狗的狗窩,看起來也比這裡像個家。

且不說亂糟糟的院子裡堆着一堆他不認識但是看着像動物糞便的玩意兒,發出那種濃烈腐臭的味道,薰得他作嘔。還有蒼蠅嗡嗡聚集的牆角,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這戶人家的“方便”之地,沒有瓦片遮頭,唯有一扇不能稱之爲“門”的門,其實就是幾塊長短不一的木板勉強拼接在一起而已。還有矮得不能再矮的屋檐,陰暗潮溼的房間,稀疏漏水的屋頂……

每一樣都彰顯着這個家的破敗,還有主人的絕望無力。

珍娘從房裡找出來兩個小矮凳,拿袖子抹乾淨,放在地上請倆人坐。司瑜言瞥了眼缺了一條腿的凳子,搖了搖頭:“你們坐,我站着就好。”

珍娘扶着老婦坐下,小心翼翼地問脈脈:“小姑娘,我孃的病……能治嗎?”

脈脈事先把過脈,一路上又觀察了老婦,發覺她行動跟常人無異,看起來不像失心瘋的樣子,但就是不說話,遂問:“她這樣、多久了?”

珍娘撫着老婦花白的頭髮,沉沉一嘆:“十多年了,自從我女兒沒了,她就一直瘋瘋傻傻的,時好時壞。”

“女兒……女兒……”誰知這時候瘋老婦開口了,不斷重複着珍孃的話,“沒了、沒了……”

珍娘苦笑:“就是這樣,提起女兒她就說胡話,我都不敢在她面前提這件事。”

脈脈同情地點點頭:“看來、是癲狂病。”

珍娘一副聞所未聞的茫然表情:“什麼癲狂……我們鄉下都說這是被鬼邪附了身體,是瘋病。”

脈脈張了張口,想解釋病理又怕自己說不清,索性讓司瑜言掏出紙筆,寫下一段話讓他念給珍娘聽。

司瑜言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着:癲狂病俗名心風,蓋謂心神壞亂而有風邪故也。病因有二:肝屢謀,膽屢不決,屈無所伸,怒無所泄,肝木膽火隨炎入心,心火熾亢,神不守舍,久逆而成癲狂,其一也。有思慮過多,脾傷失職,心之官亦主思,甚則火熾,心血日涸,脾液不行,痰迷心竅,以致癲狂,其二也。

他瞥了眼脈脈,剛想鄙視她“你寫這麼文縐縐的話一個鄉下婦人能聽懂麼”,卻見脈脈的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着他,完完全全無法拒絕。

他扶額,老老實實照着紙上唸了一遍,果然,珍娘愈發糊塗:“小兄弟你說的這些太難懂了,你們就告訴我一句話,這病究竟是能治還是不能治?”

司瑜言這下揚眉吐氣了,乾脆直白地說:“也就是說她得病是因爲生氣傷心,損害了五臟六腑,血氣不通所以頭腦不明,只要定住了心志恢復了神氣,病也就好了。”

珍娘大喜:“那要怎麼才能恢復?”

這下又輪到脈脈大顯身手了,她寫着方子說:“師父說治癲狂,一是鍼灸,二是吃藥。先吃三副、清心湯,看看再說,我待會兒、就給婆婆扎針。”

寫完方子她順手就塞給司瑜言,司瑜言莫名其妙:“幹什麼?”

“拿藥啊。”脈脈理所當然,“你有馬。”

騎着千里馬回藥王谷一趟有什麼難的。

司瑜言氣得臉青面黑。

當他是隨叫隨到任由使喚的下人嗎!

脈脈得罪了他還渾然不覺,推他出門:“多拿一點,全部的藥,都拿來。”

司瑜言捏着方子咬牙切齒,恨不得撕個稀巴爛纔好,可最終他還是懷揣着完好無損的藥方去了村長家。

回藥王谷當然是不可能的,脈脈那幾個師兄可能正在尋他要大卸八塊呢。但司家最不缺的就是錢,他使幾兩銀子託人到最近的城裡買回來就行,還有,順便打聽點想知道的消息。

村長見司瑜言去而復返,意外之餘也很欣喜,熱情邀他進屋說話:“小兄弟還沒用飯吧?不嫌棄的話就跟我們一起對付兩口。”

司瑜言瞟了眼炕桌上乾癟癟的餅和粥,微微一笑:“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村長樂得笑開了花,扯着嗓子又喊大嬸去廚房再炒兩個菜,然後去酒缸裡打了一壺燒酒出來,溫在炭上。

說也奇怪,藥王谷四季如春,牛家莊明明離藥王谷不過百十來裡地,此時卻已有了深秋的寒意,所以生活習俗也更像北方,天冷了要坐炕上。司家在長水以南,司瑜言也長居南方,那裡的冬日是暖洋洋的一片,偶爾下一場冬雨會覺得冷意滲骨,但家裡會在屋角燃起瑞炭,掛滿一重又一重的華麗幔帳遮擋冷風,而且地上還鋪着波斯的絨毯,坐榻上墊着各種獸皮做成的褥子,甚至還有幾株怒放的茶花點綴,讓他宛如置身暖春。

而他的哥哥們,有時候會讓府裡年輕貌美的婢女們簇擁在身邊取暖,爲他們驅風禦寒。數十個身披薄紗的美女擠在一起,屋外是凜冽的刺骨風雨,她們卻絲毫不覺得冷,而是巧笑嫣然地陪着司家的公子們聽絲竹妙樂,賞胡姬舞姿,夜光杯斟滿西域葡萄酒,偶爾打翻灑在白虎皮上,豔得像血。

司瑜言脫了靴,學村長盤腿坐上了炕,身下頓時一團火熱,燙得有些過。他不動聲色,默默忍下。

村長見狀大笑,拍着他的肩道:“咱們鄉下人就是要讓貴客坐燒得最熱的那塊地兒,坐得了炕的男人才是真男人!來,瞧你滿頭大汗的,隔個墊子罷。”

酒溫好了,司瑜言主動給村長斟上一杯,村長很中意他這副謙恭的模樣,便笑着問:“小兄弟哪裡人啊?家裡是做生意的?”

司瑜言道:“晚生乃九原郡人士,家中世代經商,此番出行便是販一批藥材回去。”

村長捋着鬍子笑:“我老頭子看你可不像一般生意人家,如果是,那也是了不得的大戶,可對?”

“前輩慧眼如炬,晚生拜服。”司瑜言也不否認,“祖上略有薄產積業,倒也衣食無憂。”

村長抿着酒,被這烈性燒酒辣得直咂嘴:“嘖——小兄弟,你與那位藥王谷的姑娘是什麼關係?”老人家送給他一個揶揄的眼神。

司瑜言坦坦蕩蕩:“實不相瞞,晚生傾慕於她,意欲娶她爲妻。”

“有擔當!”村長一高興,又大力拍打他肩膀,隨即皺了皺眉頭,“可是老頭子我總覺得……沒有貶低她的意思,小姑娘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我瞧她看人的眼神,很……說不上來。”

“脈脈的耳朵是聽不見的,但她看口型便知道別人說什麼,所以盯着人看的時候眼神很專注。”司瑜言爽快承認。

“聾的?!”村長倒是吃了一驚:“這我倒沒看出來,但她怎麼會說話?”

自古就是聾啞一雙,從沒見過耳朵聽不見的人還能開口的。

“她只是耳朵不好,但嗓子是好的,有人教就會說了。”司瑜言思忖時機已到,故意惋惜地嘆道:“真是可恨!脈脈並非天生耳聾,她是被生父灌下毒藥,幸好命大被藥王撿回去撫養成人……咦?說來也巧,晚生聽藥王說,他老人家正是在牛家莊附近一帶拾到的脈脈。”

村長道:“是嗎?多久之前的事?”

“約莫十四五年前,具體時間我也不是很清楚。”

村長陷入沉思:“十五年前啊……”

司瑜言有些急迫:“前輩您是想起了什麼嗎?會不會是牛家莊的哪戶人家……”

“應該不可能啊,那女娃明明是死了的。”村長亦覺疑惑,便道:“說來也巧,今天來看病的珍娘,在十五年前就生過一個女娃,但被她男人扔進井裡淹死了。當初我還去親眼看過,真可謂慘不忍睹!不過後來也有蹊蹺的事,有人又說那孩子沒死,被高人救過來了,珍娘不敢養在自己屋裡,便偷偷送到了她孃家,交給她瘋瘋癲癲的母親撫養,有幾戶人家還說晚上確實聽見嬰孩兒的哭聲……不過這些都是瞞着珍娘男人和大夥兒的,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司瑜言心裡七上八下:“後來呢?那孩子呢?”

“不知道,沒人見過。後來也有人去過那瘋婆子的家,但是壓根就沒有什麼孩子,於是就有傳言說她會偷搶別人家的孩子,抱回家玩膩了就殺掉。唉,不找邊際的謠言罷了,至少我老頭子是沒見過她搶孩子,頂多就是瘋言瘋語而已。一會兒說什麼高人救了孩子,一會兒又說什麼女孩兒鳳凰轉世……不說這些了,心裡怪難受的,來,喝酒。”

司瑜言若有所思,跟他碰了一杯,燒酒入腹灼得他五臟六腑都要燃起來,急需冷靜一下。

施翁也許能夠妙手回春,但起死回生?溺水而亡的人怎麼可能救活!

他對藥王谷的衆人說脈脈是從牛家莊撿回來的,耳聾是因爲被灌了毒藥。這句話本身就有不合理之處,鄉下人家不通藥理,不喜女嬰要除掉,卻也不會用這種“文人”的辦法,他們會如珍孃家男人一般,扔進水裡溺死纔是簡便的辦法!

高人施救,鳳凰涅槃……儘管老婦瘋了,但珍娘還在,她知道的。

須臾,司瑜言勾勾脣,轉過頭問村長:“前輩,珍娘託晚輩去她孃家拿些衣物給她母親,不是那位婆婆的住處在哪裡?”

作者有話要說:文中關於“癲狂”的描述,來自。

酒叔因爲逛家居而產生的靈感小劇場。

假如小孔雀和小兔紙生活在現代,成親之前要裝修新房呀!這點和酒叔一樣!於是二人手拉手約着去逛家居。

脈脈:言哥哥,這個現代簡約風格不錯耶!簡潔、大氣、時尚……

小孔雀嗤鼻:哼,不夠華美。

脈脈:那這種法式宮廷風呢?復古的款式,上等的質材、華麗的外表……

小孔雀不屑:切,土豪,沒品位。

脈脈:這個吧!韓式田園風,乳白色、小碎花……好溫馨喲~

小孔雀翻白眼:嘁,不夠高端大氣上檔次,不配我狂帥酷霸吊炸天的形象。

脈脈:嗯……你神馬都不喜歡,那我們不買了麼?

小孔雀掏出一張無上限vip鑽石卡:都買了!

脈脈:(⊙o⊙)?

小孔雀:只要你喜歡,買回去放在倉庫看也是可以的,至於咱們臥室麼,其他都不重要,關鍵牀一定要是金絲楠木的,高級定製手工雕花打磨拋光……絕對霸氣!【一臉自豪相╭(╯╰)╮

宋西偷偷伸出頭來喊一嗓子:雕花都是春、宮、畫!此牀結實耐用防八級地震!怎麼蹦躂都不會垮!公子您就放心吧!一脈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