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回程

劉掌櫃被方致遠一席話說得傻在那兒,他想辯駁,想說不是這樣的,可卻辯無可辯。怎麼會是這樣的?他明明心中最爲重要的就是阿莊的嬤嬤和阿和,爲什麼被方致遠這麼一說,他卻對着他們如此的絕情和狠毒?怎麼會這樣?

劉掌櫃頹然的低下了頭,好像老了好幾歲。半響,他顫抖的喝了口茶水,纔出聲道:“方家小子,不管怎麼說,我已經錯過了三十年的光陰。我就是以前做錯了,但以後不會了。我會好好彌補他們的,好好的對待阿莊和他嬤嬤的。我畢竟是阿莊的爺爺,他嬤嬤的丈夫,我們是一家人。”

方致遠卻是冷笑道:“劉掌櫃,我說了半天好像你還沒聽懂。那好,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死了比活着更讓阿莊和嬤嬤能幸福。他們可以活在一個對着他們很好,很愛他們卻早逝的爺爺,卻不能接受一個活着好好的,卻已經又娶夫生子,把他們拋之腦後的爺爺。嬤嬤,有我和阿莊照顧晚年,以後他還會有個劉姓的曾孫,已經不需要你這個別人的丈夫和親爹了。”

方致遠接着說道:“劉掌櫃,你是個好人,可你卻辜負了對你最好的夫郎與和你最親的孩子。所以,你這輩子,有名望,有人緣,可卻沒個真心對你的親人。因爲你總把他們放在最後,自然,時間一久,他們也不會在原地等待了。”

劉掌櫃說道:“血濃於水,我和阿莊的關係不是你說沒有就沒有的。更何況,我是阿莊嬤嬤的丈夫,回去照顧他更是理所應當。這麼多年,我以爲他去了,可他好好的活着,我自然不會再不去見他。我們的時間真不多了,也沒有多少時間能耽誤的了。”

方致遠卻是說道:“哦,是嗎?要不是你現在的的兒子不是親生,你能如此的掛念嬤嬤?有些話我不想說,說出來怕我們面上都不好看。你在給旁人做了三十年的丈夫,三十年父親,可嬤嬤呢?你知道嗎,我岳丈十三四歲砍了你弟弟一刀。爲啥因爲,你的爹麼和弟弟要強迫嬤嬤改嫁,貪你家的田地。岳丈就因爲這一刀,到了二十幾歲歲才娶上了夫郎。你知道,爲着你戰死,嬤嬤夜裡流了多少淚。恨着你爹麼,爲此,給村裡人又講究了多少次。那個時候,阿莊說,嬤嬤總是一宿一宿的掉頭髮。而阿莊呢,五歲沒了爹,阿麼又改嫁,嬤嬤已經那麼大年紀了,又重操舊業的幫廚起來。同齡人中,他老的比人家大上幾歲。”

劉掌櫃聽着方致遠的述說,心酸酸的,澀澀的,好像一把刀在割着他的心。可他又捨不得打斷方致遠的話,他太想知道這麼些年,自己的夫郎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了。

方致遠看着劉掌櫃,直接說道:“我知道,劉掌櫃,你疼了二十幾年的孩子不是你親生的。可能你受不了,想要回去尋求親情。可你也要考慮嬤嬤的感受。你三十年都已經爲旁人奉獻了,嬤嬤已經爲劉家撐起了三十年,他老了,該享享福了。你要是真有一絲心疼他,愧疚他,就請別打攪他。至少,讓他保留記憶中那個對他一心一意,護他疼他的丈夫身影。”

劉掌櫃看着方致遠,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我說什麼,你都不會對我改變看法的。我對着旁人都是恩情罷了,就像你說的,我那個時候確實是混賬。沒爲自己夫郎考慮過,可是,我這些年不回去其實也是有原因的。我不想回去面對和你嬤嬤生活過的地方,我怕自己受不住。而且,我知道他們不在了,心中不是不怨恨自己爹麼和兄弟的。我不回去,他們當我死了,沒了依靠,本就好吃懶做,日子怎麼會好過?年輕的時候不覺得,年紀大了,有了銀子,才明白其實只有阿莊的嬤嬤對我是真的好。我這些年,沒有一天是睡個安穩覺的,我心中其實早就後悔了。”

方致遠對着劉掌櫃說道:“可真正享受到你的銀錢你的關照卻是你這些有恩情的人,你留給嬤嬤的除了苦就是累。我不覺得你那不值錢的思念愧疚對他和阿莊有什麼作用。別再讓我說了,你這麼多年,就沒想過,當年爲何會傳出假消息?你就這麼相信這個給你傳信的人?其他的我也不多說了,我只是告訴你,就算你說了自己的身份。以我對阿莊的理解,等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也會像我這樣看你。”

劉掌櫃苦笑的看着方致遠,知道自己說服不了他。說道:“我沒想到你把我的事情打探的這麼清楚,我現在養大的孩子確實不是我親生的。我也明白了,當年是吳茵做的計,就像你說的,消息也十有八,九是他設計的。我就像個傻子似得,被耍的團團轉,幫人養了二十幾年的孩子。供養了吳家二十幾年,卻讓自己的夫郎在苦水裡泡着,連阿和去了,也沒瞧見最後一眼。你們恨我,怨我,我無話可說。但,我對着阿莊嬤嬤的心從沒變過。”

看着方致遠懷疑的眼光,劉掌櫃說道:“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告訴旁人自己的真實身份。讓阿莊和他嬤嬤好好的過平靜日子,這也是我的報應吧。大概真想你說說的那樣,我辜負了對我最好的人,所以,註定孤獨終老。”

劉掌櫃也沒多坐,起身站了起來。對着方致遠笑了笑,那笑容讓方致遠有些說不出的感覺,有些解脫,有些釋然,更多是孤寂。

方致遠那一刻心有些軟,可一想到白髮蒼蒼的劉阿麼,方致遠的心又硬了起來。對旁人的仁慈往往是對自己親人的凌遲。他,是個自私的人,只對自己好的人好。

方曾這兒賣了貨,趁着絲綢,瓷器等貨物便宜,多買了一些,打算帶回去賣。這一趟下來,方曾和方致遠也都打消了跑商的心。這一路上的風險不是他們這樣勢單力薄能扛得住的,所以,這一趟,方曾是打算能掙多少是多少,越多越好,反正就是一錘子的買賣。

方致遠回來後,就積極的幫着方曾買貨物。方曾和劉掌櫃昨天的一番買賣,好像生出了交情,這些貨都是劉掌櫃找的渠道。方致遠聽了有些不樂意,他現在是一點也不想和劉掌櫃有交集。可這話也不能明說,讓衆人起疑。

所以,方致遠一個人氣悶了好久,好在陳硯他們快要回去了。這樣一來,方致遠就想着再也見不着劉掌櫃,也不用擔心被旁人看出一絲不妥來。畢竟,這段時間,劉掌櫃和他們來往的很頻繁,還給他們送了不少的禮物。雖然他們沒都要,可這也熱情的過了頭,已經引得大夥議論紛紛了。

陳硯這會是公幹,回去的時候不用護送新兵,他手下有活絡的人就打算帶些貨回去賣。陳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己也假公濟私的買了不少好東西準備回去送人。

定好了時間,大夥準備出發了,可在出發前,方致遠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劉掌櫃竟然也跟在他們中間,還帶帶着幾輛馬車。方致遠忙開口問他舅舅道:“舅舅,劉掌櫃這是幹什麼?他這麼大年紀了,難道還要跑商,他不是在這有不少的家產嗎?”

方曾看着劉掌櫃的方向,有些頭疼,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很好說話的外甥對着劉掌櫃就看不順眼了。明明劉掌櫃人就很不錯,在南邊這兒,對着他們基本上到位了,就差掏心掏肺了。

方曾說道:“劉掌櫃和我們是老鄉,落葉歸根,他年紀大了。正巧這兒也快不太平了,就想跟着我們回去,在鎮上買個房子養養老。以後死了,還能進祖墳呢。”

方致遠一聽,說道:“可劉掌櫃在這兒不是有家有業嗎?回去,他家裡人能答應?”

聽着吳茵和吳忠可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能這麼輕而易舉的放了劉掌櫃這個提款機?方致遠表示,他不理解這世界是怎麼了?還是他思想他陰暗了,人家其實都是好人來着。

方曾想着自己外甥還要和劉掌櫃一塊呆兩個月,總得好好和方致遠說說。於是,說道:“你也知道劉掌櫃家的事情,他把那位夫郎休了,自然也就沒了親人。本來家產就是他掙的,直接轉手了。帶了銀子,跟着我們一走,誰還能找到他,找到他又怎麼樣?這都是他的東西,他樂意給誰就給誰。虎子,我看你對着劉掌櫃是不是有什麼不高興啊?人家輩分都能做你爺爺了,別仗着人家脾氣好,你就給我橫。劉掌櫃可是幫了我們不少,做人可不能不講心。”

方致遠一口血梗在喉嚨裡,他沒良心?劉掌櫃和他,到底誰纔是真沒良心啊?以爲給點小恩小惠就能把他收買住,門都沒有。可這話又不好對着方曾說,只能模模糊糊的說道:“舅舅,我知道了。你外甥像那樣的白眼狼嗎?我自己知道分寸的,你就別擔心了。”

方曾想想也是,雖然方致遠平時有些調皮搗蛋,可大是大非上從來沒有出過錯。他也是關心則亂,緊張過了頭了。

回去的路上,倒是風平浪靜。因爲大家趕着回家過年,倒是走的明顯比來的時候快了。劉莊念着劉掌櫃給他們幫的忙,燒了好吃的都要給劉掌櫃送上一份。看着毫無所知,以爲劉掌櫃是個大大好人的劉莊,方致遠心中有些憤憤不平。

所以,劉莊每次和劉掌櫃說話的時候,方致遠都要去刷一下存在感。劉掌櫃對着劉莊是發自內心的喜歡,特別是劉莊長得像他的兒子劉和。劉和不在了,劉掌櫃自然更加的心疼劉莊。

沒事的時候,不是給劉莊端個吃食,就是帶個好玩的給劉莊玩。方致遠看着劉掌櫃大獻殷勤,有些危機感了。再聽着劉莊對着方致遠私下說劉掌櫃怎麼怎麼樣了的讚美之詞,方致遠再也忍不住了。明明是個大尾巴狼,竟然在他家的阿莊面前做起了小綿羊,大好人。看着要把阿莊騙走的前兆,方致遠坐不住了。

劉莊打獵的本事很是不錯,時常打個野兔野雞,有時候還能打着袍子。劉掌櫃年紀大,牙齒也不是太好了。劉莊心細,每次都用陶瓷罐子把肉煨的爛爛的,一咬就要化的程度給劉掌櫃送去。

這天,劉莊打了兩隻野雞,燉了一隻,還有一隻給其他人加餐。燉湯的就給方曾,方致遠和劉掌櫃分分。方曾有意報答劉掌櫃對他的幫扶之情,這一路上,吃喝兩家時常在一塊。

喝着雞湯,劉掌櫃又一次誇讚起劉莊的手藝來。方致遠慢悠悠的說道:“可不是,我家阿莊做飯就是好。不過,阿莊做飯的手藝可是嬤嬤教的。我家嬤嬤的手藝更好了,但是劉掌櫃是個大忙人,可能吃不到嬤嬤做的飯了。”

劉莊說道:“劉掌櫃要是喜歡的話,哪天去我家玩,嬤嬤最是熱情好客。劉掌櫃想吃什麼,都能跟我嬤嬤說。”

方致遠卻是說道:“阿莊,這你就不懂了吧。鄉野風味哪能比得上南邊菜的精細,不然,劉掌櫃也不能呆在南邊三十年也樂不思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