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認出

劉掌櫃一聽,差點沒站住。方致遠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低身拂過的時候,還聽着劉掌櫃嘴裡說道:“爲什麼會這麼?我怎麼得了那樣的消息?”不過,聲音低的幾乎就像沒說一樣,要不是剛剛手上的力道,方致遠還以爲他幻聽了。

劉莊瞧着,也就沒再說什麼。劉掌櫃也可能知道自己失態了。平復了一下心情,對着劉莊儘量扯出笑來,說道:“孩子,我這年紀大了,和我一道來的人太多,我這一時半會的還想不起來。不如,你們先回去,等我仔細想想,想起了就去找你。”

劉莊有些失望,可也沒有強人所難。只好留下地址,不再說什麼。而方致遠卻想起來劉掌櫃像誰了,他像劉柳的哥哥,甚至和劉莊也有幾分相似。再加上他在小攤子上聽到了傳聞,一個想法在他心頭閃過,看着劉掌櫃越發的意味深長了。

回去的路上,劉莊沒得到消息悶悶不樂的。方致遠心中越加的肯定,他想想,對着劉莊說道:“阿莊,我回南市再去找找人,問問爺爺的消息。你先回去給舅舅說一聲,讓他送山珍來商行。我一會回去吃晚飯。”

劉莊看着方致遠爲自己的事情這麼上心,心中涌出絲絲甜蜜。他對着方致遠的要求一般不駁回,答應道:“行,那你自己注意。我先回去燒些你喜歡的菜,晚上給你好好補補。這幾天奔波,你都累瘦了。”

方致遠和劉莊分開後,就找到了剛剛吃麪的攤子上。既然攤主和劉掌櫃的夫郎是認識的,可能知道更多消息。

方致遠來到麪攤子,張阿麼這兒也沒幾個生意。他對着方致遠還有些印象,給他倒了杯茶水,問道:“客官,你想吃些什麼。還是早上雞湯麪?”

方致遠卻是拿出二兩銀子放到桌子上,對着張阿麼問道:“老闆,我聽說你和劉掌櫃家的夫郎認識。我想問問,劉掌櫃當年是怎麼來這兒的,他早先的夫郎和孩子又是怎麼去的。”

張阿麼看着桌上的銀子,嘴角笑了笑,聽着方致遠這樣問,看看銀子,開口道:“這也沒什麼,劉掌櫃當年和吳業一塊當兵的。聽說是吳業救了他一命,劉掌櫃心腸好,就過來看看吳業的家眷,想着給送些銀子。吳家當時爹麼都去了,吳業的夫郎生病也過世了,就剩下吳業的弟弟和吳業的獨子,就是吳茵和吳忠。”

說着話,張阿麼把銀子就拿了過來,對着方致遠接着說道:“早上你也聽到劉掌櫃怎麼娶親的了。劉掌櫃原先的夫郎小子怎麼去的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當年劉掌櫃很是思念他們。可吳茵懷着孩子,劉掌櫃那個時候還沒什麼銀錢,想回去也走不開。就託了來往的商人帶些銀錢給那原配夫郎和孩子,好像銀子沒帶出去。就傳出了原配夫郎和孩子在家鄉就病死了的消息。起先那幾年,劉掌櫃傷心的不成樣子,後來吳茵帶着孩子,還有吳忠在後面要吃藥喝的,劉掌櫃就經起了商。”

張阿麼這兒也就問出了這麼多話,方致遠心中卻是有數了。這個劉掌櫃必是劉莊的爺爺,劉阿麼的丈夫,早已經“爲國捐軀”的劉財。這一刻,方致遠想到了第一次見着劉阿麼的樣子。

那樣大的年紀,帶着劉莊出來找活幹,洗的發白的衣裳雖然乾乾淨淨可也是有着補丁。而劉掌櫃這兒卻是有了嬌夫有了幼子,穿金戴銀,過着富貴人家的日子。

方致遠從沒有這麼的難受,心中說不出來的滋味。不知道是爲着劉阿麼,還是爲着劉莊。

不過,對着劉掌櫃,方致遠就給一個字:渣!他這樣的人就不該娶夫生子。從戰場上九死一生,不是想着在家苦苦操持的夫郎孩子,而是先去報恩。難道劉掌櫃不知道他爹麼和兄弟的品性嗎?

晚上,方致遠早早的吃了飯睡覺。劉莊覺得奇怪,擔心方致遠心中有難事。也跟着進了屋子,摸摸方致遠的額頭確定他沒發熱,心中定了定心。對着方致遠問道:“阿遠,你是怎麼了?貨已經賣出去了,舅舅說劉掌櫃還多給了一倍的價。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給我說說吧!”

方致遠看着劉莊,他不知道這件事情應不應該告訴劉莊。他知道在劉莊和劉阿麼眼裡,劉掌櫃是天底下最最好的爺爺和丈夫。他說了,除了徒惹他們傷心,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劉莊瞧着方致遠不說話,想到劉掌櫃說道:“哎,也不知道劉掌櫃能不能記起爺爺下葬的地方。阿遠,爺爺雖然走的早,可嬤嬤卻告訴我,他嫁給了爺爺從不後悔。”

方致遠看着劉莊,這一刻心中下定決心,劉財早在戰場上死了。劉掌櫃永遠只能是劉掌櫃,不管怎麼樣,給劉阿麼和劉莊留個美好的念想總好過如此殘忍的現實。

一夜無話,早上起來,方致遠調整了心態。和方曾打了招呼,再和劉莊說自己有事情要做。就一個人去了劉記商行,不論劉掌櫃怎麼想的,方致遠要先發制人。

劉掌櫃已經在方致遠他們住的地方徘徊了半個時辰了,剛剛下定決心要找劉莊的時候,瞧見了方致遠。方致遠也看到了他,正好下來和他說話。

方致遠對着劉掌櫃說道:“劉掌櫃,你這是來找人?還是有阿莊爺爺的消息了,阿莊知道一定會開心的。畢竟嬤嬤等了他爺爺一輩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把嬤嬤等成了白髮蒼蒼也沒半句怨言,臨行前還再三叮囑我們一定要親自拜祭才行。哎!嬤嬤真是苦了一輩子,不過,他說了,比起那些娶小納侍的漢子,阿莊的爺爺待他一心一意,就是去了,嬤嬤心中也不後悔嫁了他的。”

劉掌櫃不是三十年前的愣頭青,剛剛從鄉下出來什麼也不懂。他聽着方致遠話裡話外意有所指,心中有些驚訝又有些疑惑。不過,還是開口道:“方家兄弟,我其實是……”

方致遠趕緊截住他的話題,說道:“劉掌櫃,相請不如偶遇,前面有個茶樓。咱們去前面說說話吧。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請教,還望劉掌櫃不要推辭。”

劉掌櫃這個時候正想多知道一些劉家的事情,他昨天已經從方曾那兒知道了方致遠是劉莊的丈夫,先下自然是有心親近的。

兩人坐在茶樓的包廂內,方致遠先開口道:“劉掌櫃,我從前聽聞一個故事,對着故事的結局卻一直不得其解。您見多識廣,說不定能給我解惑。”

劉掌櫃心中已經確定方致遠是知道了什麼,也很想知道方致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開口道:“哦,是什麼故事能難住你。我倒是要好好聽聽了。”

方致遠笑笑,說道:“從前有一個哥兒他是個官家哥兒叫王寶釧,可喜歡上了個鄉野小子薛仁貴。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可王寶釧爹麼最後還是拗不過自己家的哥兒,把他嫁給了薛仁貴。當然嫁了之後,嫁妝沒了,孃家也是不走了。可就是這樣王寶釧和薛仁貴在一塊還是不後悔,後來,王寶釧生了個小子,薛仁貴爲拼前程去當了兵。”

說到這兒,劉掌櫃心中有底,方致遠說道:“薛仁貴一去不返,王寶釧一個柔軟哥兒帶着小子就這麼住在寒窯十八年。他日日盼着薛仁貴回來,一家團聚,爲此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也咬牙受着。而薛仁貴勇猛非常,被一小國西夏國主的哥兒看上。西夏國主只有一子,雖然是哥兒,可誰娶了他就是一國之主。薛仁貴有如此飛黃騰達的機會自然是抓住的。他成了西夏國主,過着榮華富貴的生活,早把王寶釧忘得一乾二淨,可憐王寶釧一個人撫養孩子,苦苦支撐門庭。等十八年後,薛仁貴終於想起他後,帶着後娶的夫郎一道把他接了過來尊爲正室。可在寒窯中能過了十八年苦日子的王寶釧,在享盡榮華富貴的皇宮卻只活了十八天。劉掌櫃,你說這是什麼呢?”

方致遠把現代《王寶釧與薛仁貴》的故事,改編了一下,直接說給劉掌櫃聽。雖然和劉阿麼相差甚遠,可也有共同的方面。

劉掌櫃卻是說不出話來,方致遠卻是說道:“也許,薛仁貴一直不回去,王寶釧認爲他死了,這樣還能活的痛快自在些。薛仁貴美好的一面也一直留存在王寶釧的腦子裡,不像後來,王寶釧雖然地位尊貴了,可他所堅守的一切都成了笑話。劉掌櫃,你說是不是啊。”

劉掌櫃嘆氣道:“你果然是知道了。方家小子,你是個聰明人。當年的事情我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我當年上了戰場九死一生,還是吳業大哥救了我一命,他卻沒過多久就死了。死前託我照顧他家眷一些,我離了戰場,想着吳業大哥的家眷在南方,先去照看一下,再回去找阿莊嬤嬤。可吳爺大哥一家只剩下一個弟弟和一個小子。我不得不住下照顧他們,等找到穩妥的人再走。但是,後來我……”

可能是在小輩面前羞於提及,劉掌櫃模糊了一聲就過去了,說道:“後來,我雖然礙於道義納了吳茵,可他卻是二房。我打算回去,又聽聞朝廷再查假死的士兵,一個不好就要連累全家。爲此,只好再次拖延下來,正好吳茵肚子有了孩子,孩子落地身子骨就不好。我只好再等等,但我託了來往的跑商人給阿莊的嬤嬤帶了銀子,告訴他們我還活着。可那商人再回來的時候卻是把銀子給了我,說阿莊的嬤嬤在知道我死後沒多久,就病死了,阿和也跟着去了。我傷心的不行,可那個時候身上也沒什麼銀子。又有着恩人的孩子跟着後面要養活,就想着過幾年回去拜祭。但,後來事情一多,我就沒來得及回去。可我在這兒給他們立了牌位,廟裡點了長明燈,從沒有一刻忘記他們的。”

方致遠就這麼靜靜的看着劉掌櫃,不說話,也沒動。劉掌櫃卻感到了方致遠對自己的敵意。他其實還有許多許多未說出口的理由,可在這少年面前,他卻有些不想提。

方致遠嗤笑一聲,對着劉掌櫃道:“劉掌櫃,你說完了?真是好理由,好藉口。旁人聽了總歸會贊你一聲重情重義,宅心仁厚。你知道你爹麼對着嬤嬤和我岳丈是個什麼樣的嗎?你知道一個哥兒帶着小子成門立戶的有多難嗎?你知道知道你死了嬤嬤怎麼樣的悲痛欲絕嗎?你知道的吧,你心中是清楚的吧。可你爲着爹麼爲着兄弟,拋棄了自己的夫郎孩子。你是無愧於心了,對得起爹麼的生養之恩了。可你想過你的孩子你的夫郎誰來照顧,誰來養他們?你不想,因爲你把本該你擔的責任毫無愧疚的推給了嬤嬤。”

劉阿麼急急的想爭辯什麼,方致遠接着說道:“你上戰場了,九死一生終於活着回去了。可是卻是先報恩,報恩很好,可報恩能報到恩人弟弟的牀上你也是第一人吧。酒後亂性,我就不清楚,你和一個單身哥兒住一塊,家裡還有等着你的夫郎孩子,有什麼值得你喝酒的。你不知道避嫌兩個怎麼寫的嗎,當年你是三十幾歲了,不是十三四歲啊,再說你納小了,顧了道義,你想沒想過苦苦等着你的夫郎。更爲好玩的是,隨便拖個人,他給你帶個假消息你就信以爲真。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就不能回來親自看看嗎?你二十年前沒銀子沒路費,我不信你十年前還沒有回去的銀子。你回去了嗎?難道,爲你操持了半輩子,有着十幾年夫夫情分的嬤嬤,就不值得你親自回去上柱香。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真的不在了,憑着你爹麼和兄弟的德行,他們死後無人拜祭,墳頭沒有供奉是可能的吧。這樣悽慘,你卻能無動於衷,我真的很佩服你。劉掌櫃,請你告訴我,爲何對着陌生人,你能宅心仁厚,處處照顧。對着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夫郎,自己的親生孩子能這麼的冷酷無情呢。”